行至偏殿,嬷嬷确认四下无人,方将她领入。 而后指着一方木柜,压低声音与她道:“进去躲着。” 楚惊春看着敞开的柜门,木柜宽敞,却也不足以叫她站立。大抵要蹲下去,藏在那些衣衫后头。 楚惊春没有吱声,垂着头坐了进去,却又拉住嬷嬷的衣袖。 “见了陛下,我该怎么说?” 她问的诚挚,眸光坦然不似作假。 “四殿下没有交代你?” 楚惊春摇头,嬷嬷愣了下,随即稳稳当当道:“既是四殿下没有吩咐,那便是什么都不用做。” 说罢,就要离去。然楚惊春仍旧攥着她的袖口,没有松手的打算。 瞧这嬷嬷的意思,便是楚青珣什么都没吩咐,她便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出现在陛下眼前,就可断了陛下最后一口气。 如此,未免过于简单。 “姑娘还请放开老奴?” “我没有见过五公主,不知她长得什么模样,什么性情?我与她可有几分相像?” “这些事,姑娘就更不必来问老奴。”嬷嬷没几分耐心,直接上手拿掉楚惊春的手,并将她向后推了一分。“姑娘还是好生躲着,免得被人发现。” 楚惊春被人扒拉开,也不执着,只窝在柜子里垂下头,小声咕哝着。 “还以为,我同公主殿下长得一样呢!” 音落,柜门在她眼前一点点合上。 嬷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可将将走出昭阳殿,踏在甬道的阴影之下,耳边忽然又回想过那句:还以为,我同公主殿下长得一样呢! 楚惊春现下的模样同幼时并不十分相似,见着她的脸,亦不会顷刻联想到当年早夭的五公主。毕竟,谁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同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联系到一处去。 可若是,有人刻意提及,不自觉将两张脸在脑海里比对,便会生出“果然有些相似”的直觉。 嬷嬷周身落在阴影下,猛地顿住步子。 方才将人一路引入,只打眼瞧了一回,知晓不愧是名动京城的女子,是个绝色。眼下,将之于五公主联系在一起,不得不再去多看一眼。 嬷嬷猛地转过身,步调较之方才明显快了许多。 然将将走至拐弯,正要朝着昭阳殿偏殿行去,忽然里头跑出两个小太监。 宫禁之内,不允大声喧哗,不允疾奔。这般形态,可见是殿内出了岔子。 嬷嬷无法,只得趁着那两个小太监没瞧见她之前,回转身,照旧往着侍雪殿行去。 侍雪殿内,嬷嬷定在门前,久久没有掀开厚重的门帘。 门帘内女子的情态,嬷嬷不必想也知晓个大概。陛下性命垂危,淑妃娘娘虽与陛下隔着早夭的五公主,到底有十余年的情意,数次于梦中哭醒,极是难捱。 可…… 嬷嬷犹疑许久,深吸一口气,终是迈步入门。 一眼得见,靠在软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眼皮耷垂无力。 嬷嬷挪步过去,捧起搁在一旁还冒着热息的药膳:“娘娘,您好歹用些,还有许多事,要您撑着呢!” 女子明显提不起几分精气神,只垂着眼道:“陛下病重,一切自有皇后娘娘,用不着本宫什么事。” 顿了顿,忽的想起什么:“德妃姐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嬷嬷脸色一紧,随即如常应声:“奴婢忧心您的身子,近日倒忘了打听。先头听说的,还是日日缠绵病榻,连下床都有些艰难。” 女子轻叹一声:“德妃姐姐与本宫斗了半辈子,到如今,也该是握手言和了。” 说罢,女子撑着手臂坐起身,意欲自榻上走下。 嬷嬷当即明白女子的意图,赶忙阻拦:“娘娘,您的身子正虚弱着,还是将养好了再去看望德妃娘娘。” 言过,见女子坐在塌边,不再有动作,方才小心翼翼道:“娘娘,您可是又想起五公主了?” 十年来,这话头从来不准提。 可心下如坠重石,唯有小心试探。 女子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只照旧低低道:“本宫从前,倒也偶尔梦见惊春,近来……竟日日入梦。你说,可是她死的太冤,找了德妃姐姐还不够,还要来找本宫。” “怎么会呢?您一向最疼爱五公主,您是她的母妃呀。想来,只是您太过想念五公主,才会叫五公主入梦。” “……不。” 女子缓缓抬起脸,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嬷嬷。 “我从不敢想她,我几乎要忘了她。”女子呆呆地,“是她恨极了本宫,索命来了。” “嘘!” 嬷嬷忙竖指噤声:“娘娘,这话可不能说,若是叫人听见,怕是要治罪的。” 眼下淑妃娘娘的身子只是微恙,陛下和德妃娘娘可是切切实实的命不久矣,索命之说若是挑破,怕是淑妃娘娘要赶在陛下之前去见阎王了。 淑妃无声冷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旁人。 嬷嬷趁着这个档口,赶忙附和一叹:“哎,若是五公主还在就好了。到如今,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大抵同娘娘一般,也是姿容绝世。” 淑妃脸色愈是苍白:“活着有什么用,遭人忌惮,活到十六岁,还不是要死。” 嬷嬷登时了然,淑妃娘娘与五公主的母女情分,仍是有限。 当年护不住,今日便是知晓了那位由她领进宫的女子,真有可能是五公主。淑妃娘娘仍旧护不住。 亦或是,淑妃娘娘仍旧不会护。 五公主一人,于淑妃娘娘而言,终究是敌不过陛下恩宠与母族满门荣耀。 既如此,倒是省心。她也不必踟蹰,是否探清那女子的身份,只当不曾觉得两人相似。 …… 同一刻,四皇子府。 先前送楚惊春入宫的侍卫跪在厅内,脑袋深埋。随后,一只脚踹来,直接将他踢至门口。若非高高的门槛拦着,他这会儿便是在门外跪趴着。 “你,再说一遍!” 头顶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转瞬间,领口被提起,身子荡在空中一瞬,侍卫甚至还未看清,脖颈便被人死死地钳制。 四殿下楚青珣用了十成十的力,几乎将他的脖子拧断。 侍卫说不出话来,只望见楚青珣额上青筋,目眦尽裂。 寻常便是要杀人,杀再紧要的人,四殿下亦是拿捏稳当。 从未如此刻。 失了控。
第68章 侍卫于霄闭上眼,深知这一遭,他做对了。 越是要紧的人,在这样的关口,越不能碍事。 楚青珣凝着于霄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胸中火焰愈是热烈,猛地甩手将人丢至一旁。 楚青珣眼前不停地闪过楚惊春的面容,以往叫他生疑的种种,忽然间有了解释。 冬日严寒,寻常姑娘的屋子里还烧了碳,她倒好,唯恐暖和一分。是连云山的冬雪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叫她不畏严寒,或是习惯了这样的阴冷。 更有气度卓绝,手段了得。倘或真是个身负灭门仇恨的千金小姐,恨是真,这样的眼界见识心思沉稳,却非一个小家碧玉能够做得。 尤其,她来京不过一年半载,便是将京中诸多富贵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林霁尘,显临,楚庭舟,还有他与太子。甚至,不必提那些叫不上名号却也为她一掷千金无比倾倒的男子。 是以,因着不与人道的血脉,太子与她一见如故。显临,应也是真正的臣服。 这一切都是因着,她不叫轻白,不是何映秋,她是他记挂了十年了妹妹,是他的亲妹妹。 是他曾经无力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携裹离去的亲妹妹。 如今,却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他布置的陷阱中。 还是必死的陷阱。 楚青珣双臂无力地垂下,他脑中闪过以往种种,最后一片空白。 突如其来的真相几乎将他击溃,不留余地。 一旁,于霄剧烈的咳嗽过,便是赶忙道:“殿下,五公主已然进宫,此时不管做什么都为时已晚。您筹谋良久,断不可因五公主一人坏了大计!” 楚青珣没有应声,只静静地站着。 良久,他像是抓住一丝希望,忽的转头看向于霄。 “娇莺呢?” 于霄怔了下,赶忙道:“不可啊殿下,娇莺夫人有了身孕,那是您的子嗣。况且,即便这时将夫人送入宫,也是来不及了。” “不,还有时间!” 楚青珣说罢便是朝外走去,于霄再是顾不得方才窒息的痛感,慌忙爬起来死死地拖住楚青珣的一条腿。 楚青珣愈加用力地踹他,一面狠狠道:“本殿下养了她数年,就是为着今日,断不能叫真的反而替了假的。” “属下明白,属下都明白。” 于霄紧紧地抱着,死活不肯撒手,“可夫人有了您的孩子呀,您便是不看着夫人的面子,也要看着孩子。” “五公主她……”于霄被踹的,重重吐出一口血来,闷声道,“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胡说!” 楚青珣原只是无助的抓狂,这时陡地又被激怒。 “她是最尊贵的公主,该一生无忧,恣意洒脱。可你瞧见了吗?连云山的雪埋在她身上,埋了十年,这十年她该是怎么过来的?” “她本是公主!怎么就成了一个红倌儿?她还曾……” 楚青珣说着,忽的回想起方才被他忽略的一个又一个细节。那是何映秋身为棋子,应当的本分。可这一刻落在楚惊春身上,只叫他恨不得将一颗心剜出来。 他将楚惊春当做红倌儿,在皇家园林与楚庭舟欢好,入宫前,又委身于显临。 她是公主啊! 竟一日日过得如同这世上最卑贱的女子。 当初他坐在她面前,与她说出那些话,她听了该有多难过。 亲哥哥,竟要她用身子去拿捏一个又一个男人。 楚青珣只觉胸口不停翻涌,酸涩腥甜渐渐涌上喉间,蓦地呕出一口血来。 于霄忙爬起身,扶住楚青珣的手肘。亦由着方才那一句“怎么就成了一个红倌儿”忽的想起别的。 “殿下,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五公主隐姓埋名多年,走到如今这一步,加入疼训群爸一寺八依六玖六伞,每日更新漫画广播剧和晓说哦。或许公主殿下另有打算。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甘愿做您的棋子,助您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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