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角度清奇,楚青珣转头看向于霄。 于霄赶忙又道:“属下狂悖,当年之事属下也算知道些许。五公主她,她或许心底存着恨,回到京城来自是要在您和太子殿下之间选一个。太子殿下庸碌无为,五公主选了您,也是为了她自己。” “你是说……” “是!”于霄用力点头。 如是这般,那便是她自己,已然下了必死的决心。 心下稍安,却终是扛不住汹涌而来的悔意。 末了,楚青珣摆摆手:“去吧!” 既是已然箭在弦上,那就勇往无前地冲出去,射他个天翻地覆。 …… 天色很快暗下来,楚惊春坐在柜子里,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也亏得她耳力好,在那或嘈杂或寂静的当下,辨出一道或沉重或虚弱的呼吸声。 脚步声来来往往转了几遭,直至最后,听得一道沉静肃穆的女声。 “都下去吧,陛下需要休息。” 人群退散,陛下的龙床一侧,只留下了一个女子。 不论外头围了几层,大内侍卫站了多少,这一刻,陛下身边只余一个女子。 是极好的机会。 楚惊春以最轻的动作打开柜门,足下轻移,未发出一丝声响。她定在微敞的窗边,瞧了眼外头的的天色。皎月往一侧倾斜,正要隐蔽在乌云里。 这一夜,或是有大雪降下。 掐算着时辰,点火,起兵,攻至宫门。 楚惊春抬手拔下桃木簪,一头青丝如瀑坠下,绕过屏风,径自朝着龙床行去。 没有脚步声,没有忽然凑近的呼吸,唯垂下的帷幔忽然被勾起,似疾风戏谑,将殿内灯盏灭了大半。饶是如此,眼前忽然出现的面目,仍是清晰可见。 “皇后娘娘。”楚惊春轻声唤道。 皇后吓了一跳,这样无声无息,似鬼魅一般。 “什么人?”她开口便要斥责,虽是受惊,却是比着那日德妃娘娘初初见她,稳重了许多。 楚惊春并不应声,只道:“皇后娘娘还是出去吧,免得落一个弑君的名声。” 弑君?! 皇后猛地瞪圆了双眼,震惊之余,另添了几分心虚。 竟然是心虚。 楚惊春瞥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已然极是微弱的男子。十年未见,他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楚惊春垂眸笑了,看来想要他死的,不是一个两个。 做皇帝做到这份上,不知是太过独断专横,还是愚蠢天真。 皇后见她笑着,愈是没几分镇定,偏“弑君”二字已然出口,此刻断然不能大喊大叫。 遂一面秉着十分警惕,一面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是什么人?” “太子殿下起事,挑的哪个时辰?” 皇后不自觉后退一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惊春叹一口气:“他已然是太子殿下,安稳坐着就是,何须造反?蠢笨至极!” “你!” 皇后敛一口气,眸色暗沉:“你是老四派来的?” 楚惊春仍是不应,只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要现在杀吗?” 入宫前的那两日,楚惊春罕见地摆了一局棋,各方势力一一上台。 太多人的性情如何,楚惊春无法拿捏,遂只能琢磨各方势力会如何交锋。 显临娶了楚青珣的表妹,楚青珣的手上便算有了军中之人。而太子也将迎娶太子妃,手上亦算攥着一只军队。瞧着是打一个平手,然楚青珣的手段与野心,乃是要越过太子之位直接登基称帝。 此间,太子一派自当警觉,至于能领会到几分,做出多少防备与反击,便难以揣度。 瞧皇后这般模样,今夜,两厢厮杀,倒是正好。 她且安稳呆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再以万变应时局。届时,不论谁死谁伤,都是好事。 皇后这才瞧见,墨发散落于身后如鬼魅的女子,手上握着一只发簪。发簪瞧来平平无奇,可尖锐的那头微微向前,可轻易刺入人的肌肤。 皇后心下惶然,意欲后退,多年沉重自持又要她不能逃离。 遂定在原地,说了句:“你可知,弑君是什么罪名?” 楚惊春仍不理会,只把玩着手中木簪,直接坐到床侧圆凳上。仅一臂的距离,她抬手便可取陛下性命。 “皇后娘娘果真不记得我了?” “一个宫女,本宫如何记得?”皇后死死地盯着她,一时间,竟有些盼望着楚惊春赶紧动手。 左右是要陛下的性命,落得个手上干干净净那是最好。 楚惊春怔了下,方才倒忘了换下身上的宫女服饰。遂解开腰间绳结,将外面一层伪装剥落,露出里面素白的衣衫。 如此,更像一只鬼。 “你是来索命的?”皇后立时明白过来。 “娘娘,”楚惊春专注地看着陛下,“您说,他能听着咱们说话吗?叫醒吧!” “你……” “将死之人,总得有个回光返照才是。” 音落,楚惊春便攥着木簪猛地刺向陛下的心口。隔着一层厚厚的锦被,未曾刺穿,却也因着楚惊春的力道,生生将人疼醒。 陛下皱着眉,缓缓睁开眼,气力虚浮叫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目,却是女子满身的白令他顷刻精神恍惚起来。 “鬼……” 陛下艰难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皇后却是看的无比清晰,那是比她还要深切的惶然惊惧,是只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 一口气吊着,眼见着只剩下一息。 皇后娘娘未曾想过,做好的十全准备,在这紧要关头,居然被动成了一个看客。 她不错眼地盯着楚惊春,楚惊春打量着床上的将死之人。 这一幕,楚惊春自小到大想过无数次。想过该是咬牙切齿恨意滔天,还是在他弥留之际问上一句,这些年他可有后悔过? 可当真到了这一天,楚惊春凝着那张形如枯槁的面容,心下却是无比平静。 楚惊春想过,陛下既这么厌恶她,她偏要他将她失去的全都双手奉还与她。 可是,她凭什么要他认可? 这样的父亲,不配。 陛下的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清晰,终于就着最后一息,将眼前女子的面容与曾经的女孩重叠。 “惊春……”他勉力发出声音,一面挣扎着要起身。 “你是五公主?”一旁皇后娘娘不可思议道。 楚惊春轻巧地摁住他的肩膀:“这么多年,您还记得我。” “你来做什么?你想带朕走?” 到底有些自知,知晓命不久矣。能够出现在床边且墨发披散着一身白,自是鬼魅无疑。 不! 方才皇后叫她五公主! 皇后能看见她! 陛下的声音不住地颤抖:“你不是鬼,你还活着。” 活着。真切的,活生生的人。 陛下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全是震惊与惶恐,没得一丝的庆幸。 庆幸? 楚惊春为这一丝的指望,指望在陛下的眼底看到一分庆幸而感到恶心。曾经将她置于死地的人,亲眼见她还活着,怎会庆幸,唯有惋惜当初怎么没有下手更狠绝一些。 “让您失望了。” 楚惊春幽幽开口,余光瞥见皇后娘娘早跌跌撞撞后撤了好几步,遂侧过头冲她笑笑。 “娘娘是怕我,还是怕鬼呢?” 皇后紧攥着手上的帕子,汗水层层渗出。她几乎听见自己如雷似鼓的心跳声,人,亦或是鬼,都叫她无比惶然。 早就死去的人忽然出现在这里,诚然是鬼魅还要令人惊惧。 尤其,隐忍蛰伏整整十年,却是站在了四皇子楚青珣身后。这一夜,她的太子又当如何? 原本十拿九稳之事,怕是要生了天大的变数。 皇后竭力保持镇定,却见楚惊春缓缓站起身朝她走来。 “娘娘,您可是想起什么了?” 皇后猛吸一口气,脖颈后缩。方才一味担忧害怕,这时经楚惊春提醒,蓦地想起更要紧的另一遭。 当年楚惊春被贬出宫的缘由。 说的是皇宫秘辛,可她身为皇后,这桩事又怎么可能瞒过她? 皇后说不出话来,楚惊春犹自笑着:“您说,太子哥哥同四哥哥,他们两个谁是谋反,谁是勤王护驾?” 皇后愈加惊住,那端陛下还喘着气呢,这话心知肚明便罢,怎可张口说出来? “你!你……” 下一瞬,陛下果然撑着一只手臂支棱起来。 虽则是回光返照,到底存着些帝王之气,又有太过震惊的事骤然袭击。 楚惊春提步就要走过去,发觉皇后兀自抖了抖,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皇后步子微微偏移,好叫楚惊春在中间正好挡住陛下的视线,这才微微摇头,压低声音问她。 “你果真是五公主?当年之事,有陛下与淑妃定夺,本宫虽是知情,到底不能多说什么。惊春,本宫与你,太子与你,都没有仇怨。” 楚惊春眉梢微挑:“是以,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 “可是方才你所说,便是将太子往死路上逼。” 说不得谁与谁的谋反护驾,便是各自为了争权夺位所做的谋算。于陛下眼里,怕是两个儿子都留不得了。 “嗯……”楚惊春沉吟了片刻,“这便要看太子与四殿下的手段。” 说罢,也不顾皇后拉扯,径自走回到床侧。 陛下抬手便要攀她,一面竭尽全力地大喊:“孽障,来人!来人!!” 说的是扯着喉咙,奈何没几分力气,喊出声也不过将将比楚惊春说话的声音大些。 楚惊春并不阻拦,若皇后娘娘不在,说不得真要堵住陛下的嘴。既是在这,必是将周遭打发了干净。 楚惊春任由陛下大喊,发泄,最后泄了力气倒下去,这才慢悠悠开口。 “瞧这时辰,他们攻进来大约还要等上一会儿,陛下可否告诉我,您属意的储君可是太子殿下?” “您没剩几口气了,不知您是否事先准备好了传位诏书,藏于何处?” 话音落地,连带着不远处站定的皇后娘娘,都愈加紧张起来。 不论谁胜谁负,总指望一个名正言顺。 “……妄想。” 陛下盯着楚惊春,眼底满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厌憎与恨意。然则,到底没了力气,这话出口,只余下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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