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烦躁的是颜韶桉仍旧在屋外剖析内心。 “你我虽已不是夫妻,但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你何必如此避着我,阿鸢,昨日之事我便不同你计较了,你也莫要同我置气了,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着想,但两个人怎的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呢?” 孟禾鸢越听越荒唐,这都什么跟什么,她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你其实是不想休妻的,对吧。”他笃定的说,颜韶桉一句话更叫她想笑,天色已至傍晚,日落西山,颜韶桉靠着门,与她剖析心扉。 孟禾鸢疲累的懒得搭理他,只期盼他赶紧离开。 屋内,先前二人黏着温存的氛围消散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无所适从。 颜韶桉见屋内人始终未回应,惋惜道:“阿鸢,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说完他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平山堂。 他睡了一觉醒来,感觉被孟禾鸢挑起的怒气又平复了下去,对她的在意却更多了几分,深感以前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希望如今不迟。 孟禾鸢松了口气,神思又转到了颜韶筠身上,方才她反应实在有些大了,倒像是在意外头的人在意的不得了,想也未想便把人推开了去,现下有些心悔,刚想开口颜韶筠便起身:“不早了,你先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绕过她,推门出了厢房。 孟禾鸢怔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好像搞砸了事情。 * 梅臻儿得知颜韶桉在平山堂时气得砸了屋里的汝窑花瓶,若梨劝她:“姨娘莫生气,您是有身子的人,总得为小公子考虑啊。” 流玉阁上下的女使婆子都叫梅臻儿腹中的孩子是小公子,虽说如今胎像不明,但她叫人算了一卦,腹中十有八九是,且酸儿辣女,她如今也有些喜食酸口。 “二爷怎么又去了孟禾鸢那儿了,到底有什么好去的,一个罪女,就是狐媚子出身。” 若梨简直要受不了梅臻儿了,刚开始她见她还有些手段,便觉着跟了一位厉害的主儿,谁料就是个套着空壳的蠢货。 口无遮拦不说,成日里诋毁主母,不收敛,她就是再三头六臂的打点下人,也总会有风声走漏。 “姨娘,您慎言,孟氏好歹还是主母,您这般不敬主母,容易叫外头有西府宠妾灭妻的闲话。”若梨忍不住说了一嘴。 梅臻儿却叫嚷着打了她一巴掌:“贱婢,你胳膊肘儿往外拐是吧。” 若梨委屈的不行,闭上了嘴。 待梅臻儿听闻颜韶桉回来的时候期期艾艾的等着他来看自己,还叫下人去说了自己今日胃口不好,都没吃什么东西,吐了几次。 她在屋内转来转去,下人回来后她问:“怎么样,二爷何时过来。” 下人一脸为难:“二爷说他今儿个染了风寒,便不过来了,往后半月也不过来了,叫姨娘好生休息。” 梅臻儿脸色铁青,抚着肚子平复心情。 眸色怔怔的看着屋外,一时间落了泪下来,她长的很美,同孟禾鸢那般大开大合、让人神魂颠倒的,看一眼就移不开的美是不一样的,她清灵、有朝气,她身上有一样东西是孟禾鸢永远也比不了的,那就是健康 她如何看不透颜韶桉的怪异行径,孟禾鸢与他已不是夫妻,可他却一改往日的冷淡,心思慢慢的转到了她的身上,梅臻儿生出了无限恐慌,若是孟禾鸢在,她永远当不了西府的主母,她的孩儿也只能是庶子。 思及此,她的眼神慢慢平静下来,伸手把脸颊的眼泪擦掉。 若梨端着她的安胎药进了屋,犹豫的轻声说:“姨娘,太太那儿唤人了,说是府上开支又出了问题,叫您过去呢。” 梅臻儿:“知道了,就来。” 三日后,沈氏正在屋内清点白得的嫁妆,铺面田地什么的交到公账里头,金银首饰昧了些,不是她说,这孟禾鸢当真是富的流油,这么些年掌中馈掌的好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吴妈妈进了屋:“太太,三姑娘回来了。” 沈氏一喜:“快快叫她进来。” 颜韵晚今日回来,是听说了颜韶桉休妻的事情,不敢置信下追问了许多次才恍然确认,遂急急的乘了车回来。 “母亲,哥哥休妻可是真的?”颜韵晚急吼吼的掀开门帘进了屋,她袖子还挽着,瞧着像是刚解了襻膊。 沈氏正坐在罗汉床上把玩一只玉观音,闻言:“晚儿回来了,快来瞧瞧,这翡翠玉观音不错,我这儿有两只,你呀带回去,图个吉利。” 玉观音是两只串了绳子的坠子,精巧的很,油青色泽格外漂亮,沈氏爱不释手。 颜韵晚晃了晃沈氏的胳膊:“母亲怎的还有心情看这个,外头都传遍了,哥哥宠妾灭妻,为了要把妾室扶正,所以才找了借口休掉了糟糠之妻。” 沈氏懒懒道:“是……”,她刚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对,疑惑的抬头:“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宠妾灭妻?何来的宠妾灭妻,韶桉休妻是为大义,孟禾鸢是罪臣之女,朝堂上不好的言论已经中伤到了颜韶桉。 怎么又变成了宠妾灭妻。 颜韵晚急道:“我也是从旋之的上司夫人嘴里头听到的,外头说的有模有样的,说什么妾室已经是西府的主母,肚子里还怀了子嗣,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氏霍然起身,抓着她的胳膊:“还说什么来了?” 颜韵晚被她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还说、还说哥哥薄待妻室,日后定也是没有哪家好姑娘愿意作续弦的。”颜韵晚声音愈发小了下去。 西府休妻的信儿被颜二老爷勒令不准张扬,朝堂内大部分官员都知晓了此事,以往说三道四的也都闭了嘴,魏老太太和颜二老爷胆战心惊下也松了口气。 原以为此事也就这么往好处去了,结果…… * 颜韶桉今日下值回府时周遭议论声纷纷,他本未曾注意,突然想着梅臻儿怀了身孕,口味也变酸了些,自己最近也未曾去看她,一时内疚升了起来,便叫车夫拐道儿去了遇仙楼。 下了车,进了楼,宾客们本在喝酒吃茶的视线暗自打量了过来,低语议论不绝于耳。 颜韶桉心生奇怪,直到那些视线愈发放肆,显而易见的讥讽、怪异叫他心生不安。 小儿递给他点心他心不在焉的便要回府,不曾想碰到了荣国公和都察院章大人。 “公爷,大人。”颜韶桉拱手见礼。 章越和气的冲他颔首,容国公却面色淡淡,一脸对他很有意见的模样,颜韶桉也是十分摸不着头脑。 容国公看了眼他手里提的酸杏煎:“现在这后生,是不如我们当时候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齐不了,谈什么治国。” 说完看也未看颜韶桉一眼,摇了摇头便走了。 章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谨言慎行。”,留下这么一句让颜韶桉云里雾里的话便也离开了。 他匆匆赶回了府,心里的不安愈发的深重,刚迈进府门,便被管事的叫去了鹤归院。 颜韶桉进屋便瞧见了颜韵晚坐在那儿,诧异:“三妹怎的回来了,旋之呢?没同你一起吗?” 魏老太太正扶着额,沈氏哭哭啼啼的:“我的儿啊。” 屋里乱成了一团,颜二老爷烦的要命:“行了,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沈氏朝他吼:“你这当父亲的一点儿用都没有,品级品级不高,你若是有你大哥一半儿我们韶桉何至于此。” 听了这话不高兴的不止颜二老爷,还有魏老太太,脸上仿佛被赤裸裸的扇了一个巴掌,老脸通红。 “住口,愈发的没规矩了。”,沈氏哭声一顿,憋着擦了擦眼泪。 颜韶桉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颜韵晚把事情仔细的道来了,颜韶桉心沉沉一坠,面色难看间半响都未说话。 他的手细细的颤着,罕见的无错倾袭了来。 * 平山堂 颜韶筠已经好几日未出现了,孟禾鸢面上不急,心里头却忐忑的要命,不断的复盘那日之事,兴许是把颜韶筠惹得实在不高兴,才叫他这几日连个信儿都没有。 她心里藏着事儿,晚上也睡不好,头疼便频繁了起来。 这日晨起时,她迷迷糊糊的起身踏在了地上:“春缇,几时了。” 没有人应答,屋后传来劈柴声,大约是在忙别的事儿,故而没听到。 圆桌上放着一个精巧的红漆食盒,有些眼生,孟禾鸢便随手打了开来,当即睡意消逝的一干二净,人愣在了原地。 食盒内放着一晚陈皮红豆沙,还冒着热气儿,绵密的口感像是光看着便能品出来。 孟禾鸢呆呆的捧起了碗,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嗅了嗅,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疑惑不解,而后是了然,迟疑了一瞬后执起勺子搅了搅,尝了一口,很熟悉的味道,就连里面的板栗都刚刚好。 这是……她娘做的,她娘总爱用板栗代替莲子。 她怔怔的看着手中冒着热气儿的碗,口中甜味儿弥散。 春缇推门进了屋,便瞧见孟禾鸢光着脚捧着碗出神:“姑娘,你怎么没穿鞋。” 孟禾鸢似是回过了神儿,茫然问:“这是……我娘送来的?” 春缇小心翼翼道:“姑娘,这是大爷叫人送过来的。” 颜韶筠?孟禾鸢诧然不已,复而想到她那日试探时确实提了一嘴,所以,他便去叫她母亲做了来。 她沉默的放开了手,心头的感动、酸涩、热意不断交杂翻滚。 倏然间,孟禾鸢感觉腹中涌上来一阵剧痛,她手一颤,陈皮红豆沙摔落在地上,瓷盏碎裂,伴随着食物的甜香,迸裂开来。 孟禾鸢嘴角沁出了一丝血,蜿蜒着滴落到了衣襟上,春缇大惊失色:“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她的惊呼把王妈妈唤了进来,王妈妈推门而入时,孟禾鸢已然白着一张脸晕了过去。
第27章 颜韶桉得知他的名声败成了这副德行,当即便思量起了该如何挽回。 “查,给我去查,谣言究竟起于何处。”颜韶桉面色铁青,扶着额头胸膛起伏,身旁的梅臻儿眸中闪过一丝心虚。 魏老太太劝他:“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先解决此事,外头既说你宠妾灭妻,薄待妻室,若是把梅姨娘抬成平妻,对外说梅氏入门时便是妻室,二人不分大小,孟氏也是同意了的,只是梅氏有了身孕,你难免顾及一些,这便不是宠妾灭妻了,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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