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当初那个养着仙人掌的少年殿下,还是如今这个已经让自己成为了仙人掌的青年王爷,都绝无可能真正去接受一个从一开始便对他有二心的女人。 这不过是一场从一开始便错付了的爱,那个陪着他一路走来的姑娘,终究只能被他辜负。 大殿之中,几人心中各有所思,大婚却依旧进行着,褚瑟和赵临鸢将行拜堂之礼。 一拜天地。 褚瑟握住赵临鸢的手,仰头一拜,俯首一叩。 二拜高堂。 昭明帝望着一双新人紧紧相牵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 隔着微微摇晃的珠帘,褚瑟与赵临鸢相互对望,两双幽黑的眼眸里映着彼此依稀可见的面庞,而后,庄重一拜。 最终,行解缨之礼。 至此,礼成。 相朝皇子与昭云国公主的婚事完成,二人郎才女貌,一双璧人,在来往宾客心思叵测的所谓祝福中,缓缓行去。 却在这时,杜卿恒缓步上前,行至赵临鸢的身边,他手中端着一杯清酒,郑重递与褚瑟道:“依照昭云国的规矩,送亲使杜卿恒以清茶一杯敬新郎,愿萧王殿下与公主举案齐眉,两国累世通好。” 褚瑟含笑接过面前的白玉杯,“杜将军有心了。” 他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踩踏声。 “且慢!” 众人看过去,竟是褚萧不知何时离了场,此刻正携着身后的一众银甲将士,大举闯入内殿。 褚瑟的眸底闪过一丝阴鸷,心中隐有猜测,在他的胸臆间萌生。 褚萧将双手负于身后,携着亲兵直闯殿中,凌厉的眼神往褚离歌所在之处一扫后,又将目光缓缓落在褚瑟的身上,以跋扈之态凌驾在众人之上。 高座之上,昭明帝面色一僵,“太子,你这是作何?”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褚萧看了看杜卿恒递给褚瑟的白玉杯,眼神又往杜卿恒那处一瞥,“在座不如问问杜将军,意欲作何。” 杜卿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白玉杯,又tຊ看了看一眼始终不置一词的赵临鸢,竟有几分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褚萧不待他开口便先与众人道:“杜卿恒乃是昭云国将军,自幼与长公主青梅竹马,心生爱慕之意亦属实常,但直到今时今日,公主婚事已定,杜卿恒仍对其心存妄念便是万万不该!此番长公主嫁来我相朝,杜卿恒作为送亲使,未尽其守护公主之职责,如今更是由爱生恨,意图加害萧王殿下,此僭越之心实乃大不敬,谋害皇族更是不可恕之举,不知以上种种,该以何罪论处?” 杜卿恒不可置信地看着褚萧,看着这个他曾一心效忠的旧主,质问:“敢问太子殿下,末将何曾有过僭越之心,何曾有过谋害萧王殿下之举?” 褚萧似早有准备般,目光落在那白玉杯上,“大婚之日,杜将军以酒下毒,还敢说未曾谋害萧王殿下?” 杜卿恒一怔,殿内众人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个茶杯上。 褚瑟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在他反应出前因后果时,手中杯忽然被褚萧夺了过去。 “既然是昭云国之毒,自然无人会比长公主更了解。” 于是,在杜卿恒碎裂的目光下,褚萧将茶杯递到赵临鸢的面前,“茶中是否有毒,还望公主亲鉴!” 赵临鸢便接过茶杯,将其伸到自己的鼻下,假意闻了闻,清冽的液体映着她一双幽黑的眼,过了好一会,她缓缓抬眸,以冷淡的目光直视杜卿恒道:“茶中确实有毒,杜将军,你作何解释?” 一时间,场上哗然。 “飞羽军何在,将杜卿恒拿下!” 褚萧一声令下,身后的将士当即冲入殿中,一把擒下杜卿恒,卸了他的武器,将他的手臂押至身后,扣住他的肩头,让他无论无何也再难动弹。 高座之上,昭明帝睥睨此人,凉声道:“杜卿恒,你可还有辩驳?” 杜卿恒跪在地上,深深望了赵临鸢一眼后,终是道了句:“臣,认罪。” “陛下!” 却在这时,一道颤抖的声音横插进来,众人望过去,竟是一个削瘦的身形跪倒在地,重重一叩首道:“杜将军一身清正,他对公主从来只有下臣之心,绝无半分儿女私情,更不会加害萧王殿下,还望陛下明察!” 扶欢突然冲了出来,掠过层层重兵后,护在了杜卿恒身前,声泪俱下地替他求情。 她心里知道杜卿恒对自己的情意,也知道他绝无可能对赵临鸢存有别的心思,更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褚瑟,去伤赵临鸢的心。 所以她知道杜卿恒是被人陷害,可那人是谁,她却不知。 她只知道,她应该护着他。 看见是扶欢冲了出来,褚瑟的眉宇微微颤了一下,他缓缓看向身旁的赵临鸢,却只见轻薄的红纱掩盖住了她的面色,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红帘下的赵临鸢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是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往褚离歌那处瞥了瞥,观察他面上不为外人所察觉的细微变化,不知扶欢不顾自己的安危冲出来护着杜卿恒,他该是什么反应? 这时候,褚萧又站了出来,俯眼看着扶欢道:“你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女婢,有何立场为昭云国的使臣证明清白?” 他的目光又恭敬地向高座上抬去,“父皇,杜卿恒包藏祸心,罪证确凿,儿臣特请代父皇处置此人!” 昭明帝点头欲准,却在这时,横插入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 “慢着!” 竟是褚瑟站了出来:“父皇,既然依照太子所言,杜卿恒行刺的动机乃是爱慕公主,而他刺杀的人乃是儿臣,那这便是儿臣与公主之间的私事,还请父皇将此人交给儿臣处置。” 听完这话,褚萧眯起眼,向他投来一双狐疑的目光。 赵临鸢心下一颤。 昭明帝望了望褚瑟,又望向了赵临鸢:“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隔着红色的帘纱,赵临鸢的眼不动声色地扫过场上众人,却见褚萧冲她缓缓摇头,做出示意她拒绝的眼神,而褚离歌默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跪着的扶欢身上…… 在她心中暗下决心,要按大婚前夜与褚萧的约定,设法将杜卿恒交到他的手中时,她盘在身前的手,突然被捏住。 赵临鸢抬眼,看到褚瑟已行至她的身前,一双手看似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背,却在不动声色间,给她带去极致的压迫感。 赵临鸢的手在褚瑟的掌心中颤抖,她的眸子对上他一双意味深长的眼,内心早已揪作一团,面上却还是挂着端庄的笑。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赵临鸢最终还是向昭明帝行了个礼道:“启禀父皇,此事临鸢无解,全凭萧王殿下决断。” 褚萧:“……?!” 随后,属于褚瑟的兵马倾巢而出,逼退了褚萧所率的飞羽军之后,将杜卿恒给押了下去。
第40章 40.问春风:我是最该做储君的人。 傍晚,婚宴宾客皆散去,褚瑟独自回到新房中,对上了赵临鸢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便也来了气。 赵临鸢的面色更冷了,“明人不说暗话,三殿下今日从太子的手中将杜卿恒要来,究竟作何打算?” 褚瑟凉凉一笑:“好一个明人不说暗话,那么赵临鸢你不妨告诉本王,今日在婚殿之上,你与褚萧二人合谋上演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码,又置本王于何地?” 赵临鸢一怔,眼神闪了闪,别过目,“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不知?”褚瑟举起案上被放置许久的白玉杯,放在鼻下嗅了嗅,在赵临鸢闪烁的目光下,将其一饮而尽。 赵临鸢不说话。 褚瑟审视着她,“你不是说茶中有毒吗?若当真有毒,你将才为何不拦着我?” 赵临鸢无话可说。 褚瑟的面色更凉了,“所谓茶中毒,不过就是个笑话,你与褚萧二人联手,将所有人都视作傻子一般玩弄吗?可惜了,别人是傻子,本王可不是!” 赵临鸢再不伪装,直视他道:“不错,杜卿恒为殿下递来的不过是寻常茶水,是我与太子暗中勾结欲陷害杜卿恒,不想却被殿下识破,如今便没什么好瞒的了。” 她起身,走近对方道:“褚瑟,我要你把杜卿恒交给我。” “交给你?”褚瑟笑了笑,声似讽刺,“赵临鸢,你若早点对本王说出这句话,何来今日这般进退两难的下场?我知你欲借今日之事,在所有人面前证实褚萧与杜卿恒敌对的关系,以将他彻底从东宫那处摘除出去,亦知你与褚萧已达成协议,待事成之际,明面上将杜卿恒斩杀,实则暗中将其放回昭云国,以保他此生无虞的心思。你要保杜卿恒,本王不怪你,但你为何非要与褚萧合作,难道褚萧能做到的事,本王做不到吗?” 赵临鸢听着褚瑟的声声质问,脑中漫过复杂思绪,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声嘶力竭的模样,她忽然有些看不懂他的愤怒。 “杜卿恒是褚萧的人,我怎么敢奢望殿下会放过他,从前是我不知殿下对杜卿恒存有保全的心思,是我错想了殿下,可如今我既与褚萧做了此事,殿下又当如何?” 褚瑟无奈叹一声:“你做便是做了,本王又能如何?” 少顷,他的眸子又倏地眯起:“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褚离歌的罪证如此轻易便交到褚萧的手中!” 赵临鸢一怔。 原来这才是褚瑟真正介怀之事,可今日这一切他是如何得知的?她将才只回应了褚瑟对自己的质问,可现下细细想来,她才发觉,真正该被问的人是褚瑟才对。 赵临鸢看着他,“你如何知道杜卿恒从一开始便是褚萧的人,如何知道我与褚萧暗中勾结,又如何知道我与他谈判的筹码便是褚离歌的罪证?” 赵临鸢越往深处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她想到了她来到相朝和亲那日褚瑟下跪的姿态,想到西椋宫走水那日陛下对其紧张程度压根不似此前她所认为的漠凉,想到她借出征之事嫁入承欢宫时他不曾推诿甚至推动了计划,一切进行下来,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她想到了很多事,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而此刻她竟看不清,设局之人究竟只是她以为的褚萧,还是此刻就在她面前的褚瑟。 “你害怕了?” 褚瑟看穿赵临鸢望向他时眼神里藏着的惊惧,缓缓走到她身边,沉声说道:“赵临鸢,原来你也会怕。从前的你是不是也和所有人一样,觉得本王人皆可欺,而你不过是没有和他们一样来欺辱本王罢了,你我从相识到成婚所走的每一步路,都不过是本王棋盘上的一颗子,你本以为的阴错阳差从来就在本王的谋划之中。如今你终有所觉,才知道害怕。” “你……”赵临鸢声音渐渐颤抖,“原来这一切,当真是你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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