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娄简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子里,她穿着水色流云儒裙,眉间花钿画作海棠纹样。一手提灯一手将额间发丝捋到耳后,媚态百生。 “你何时来的?” “方才就在了,阿啾想的着迷,没瞧见我。”水色衣裙被风扬起一角,宛如望舒生辉,她混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我方才想明白了一件事。”夏惊秋起身上前,“惠光绍死后,无人可以说清他的衣衫是如何染上毒的,我想,真正的答案是,他的衣衫上从未被人下过毒,真正的毒是下在四宝里的。你可曾记得,惠姗就是做四宝生意的。” “嗯。” “她在迷惑我们,有毒的衣裳是,还有许一旬也是,自打他入凉州便日日与我们在一起,除了那日在晓云绸面前展现过功夫之外,没人见过他的身法。我那日听得到仔细,衙役们说许一旬武功高强。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很明显,这事定是晓云绸泄露的。” “嗯,你接着说。” “还有苏玉怀说谎也是一个道理。他们是在故布迷障,想要拖延时间。”夏惊秋在屋内来回踱步,“可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是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娄简放下灯笼,十指相扣,牵住夏惊秋的掌心,盈盈一笑,酥掉骨头。 “你……”夏惊秋步步后退,红晕一路烫到了耳根。娄简的手摩挲着他的脖颈,微热的气息喷在脸颊上,夏惊秋腿脚发软,差点摔在地上,“你不要再靠过来了……” 这话违心。掌心触碰的那一刻,他心里狠狠颤了一下。 “你怕我?” “我,我没有。” “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做吗?”娄简微勾唇角,眼眸里含着春水,指节似有若无地抚在夏惊秋的脸颊上,“眼下怎么不敢了?” “谁说我不敢的。”夏惊秋鼓了一口气,握着娄简的肩膀,将她按向自己,嘴唇轻轻交合的刹那,娄简的脸忽然变了模样。 夏惊秋半眯着眼,一张圆脸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秋哥儿?”金宝扑闪着眼睛,端着桂花糖糕,蹲在矮塌前,“你做春梦了哦。” “啊!”夏惊秋“蹭”的一下从塌上弹起,攥着被褥连连后退,“胡说什么?” 隐约间,裤子微凉,夏惊秋掀开被褥,一块深色的印记烙在眼前。 金宝猛地扯开被褥,嘲笑道“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嘻嘻,秋哥儿还说不是。” 好一个下流的梦!可是细想,又觉得若是没醒该有多好,龌龊心思全然写在脸上。夏惊秋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 “夏惊秋。”房门被敲响了,屋外传来娄简的声音。 “是娄娘子,我去开门。” “不许去!”夏惊秋曲指敲向金宝的脑门,“我这样怎么见人。”他清了清嗓子,“寻我何事?” “收拾地富贵些,陪我上街一次。”屋外,娄简道。 “上街?” “一炷香后,我在府衙门口等你。”说完,娄简便离开了。 金宝好奇地凑上前:“秋哥儿,你梦见什么了?” “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去拿身干净衣裳。”金宝刚要走,又被夏惊秋拽了回来,“今日之事,不许声张。” 待到夏惊秋梳洗好出门的时候,许一旬与娄简已经站在了日头下。 “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一样,磨磨唧唧的该不会是在涂脂抹粉吧。”许一旬拎起夏惊秋的衣服,“你这是连压箱底的衣裳都翻出来了。” 夏惊秋正了正幞头:“小屁孩你懂什么?” “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我在里头待了一日一夜,也不见得你这位长史来捞我,若不是阿简今日拿着你的令牌来,我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呢。”许一旬一拳砸在夏惊秋胸口。 “你,我,她……”夏惊秋被捶得心窝疼,眉心拧紧,指着娄简,又指着自己。分明是娄简不让放人,眼下自己倒是成了恶人。 真是憋屈。 他放下手,问道:“去哪儿?” “都说是去逛街了。”娄简走在前头,扬长而去。 凉州太平日久,人物繁阜,热闹自成一番风趣,茶棚烟雾升腾,酒肆亦是觥筹人影,凉州人有一习性,爱饮卯时酒。 大碗白酒,白灼羊肉,斯文的切成薄片;爽利的抱骨畅食,配上胡椒咸头蘸料。三两人围坐,聊着天南海北,一口肉一口酒下去,身子从里到外冒着热气。待到积云散尽,大街上熙熙攘攘起来,铺子伙计卸下半边门板、小贩推着独轮车叫卖新鲜物件、骑马的运货的驮着干姜、大枣之类的货物,由南至北往城外走去。 “这凉州城在夏长史的治理下,日益繁盛,我瞧着都快比京都还热闹了。”许一旬抱着长剑说。 “怎么坐了几回班房,嘴都变甜了。” “这不是狱卒跟我夸你呢么。说是京都城的贵人们,可不愿来凉州吹黄沙。” “一个一个的尽会拍马屁。”夏惊秋不屑道,他拍了拍娄简的肩膀,“咱们要去哪儿?” “看画。”娄简逛着摊铺,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画?”夏惊秋欣喜上前,“你是不是也想到惠光绍衣物染毒一事的蹊跷了?” “你如何解?” “毒是下在文房四宝里的。” 娄简点了点头:“嗯,这点我倒是没想到。” 夏惊秋疑惑:“那你为何要来看画?” “其实,下毒不是重点。”娄简双手背在身后,走在前头,“那日我们搜惠府时,可有少了什么东西?” “东西……”夏惊秋摸着下颚,喃喃自语tຊ,“画,对啊,一张画都没找到。慧光绍是凉州第一画师,为何家中会没有画作。” “应当是惠珊全拿走了。” “那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夏惊秋深吸了一口气,“若是想隐藏下毒的秘密,为何只拿走了画,却不带走文房四宝。” “所以,找到慧光绍的画才是正经事。”娄简指着不远处的二层楼宇道,“那儿,丹枫画坊。”娄简取出面帘系在耳后,“你们二人刚来没多久,凉州认识你们的人一定少,一会儿进去夏小郎君扮作主子,阿旬扮护卫,我便做你的婢子。” “你是要找慧光绍的画?”许一旬问。 “正是。记住,慧光绍的秘密必然不在寻常的画作里。”
第三十七章 画卷 三人刚进门,一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便迎了上来,他笑意盈盈:“郎君安好。郎君是想自用还是送人,您随处看看,若是有合您眼缘的,小店给您一个好价钱。” “买画,买的是风雅,好东西自然不能用钱财来衡量。”夏惊秋扬起下颚,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许一旬捂嘴暗笑。 “是是是,郎君一看就是讲究人,是在下唐突了。” 夏惊秋走近画作,一一研究,时而故作沉思,时而摇头叹息,又啧啧两声,或是蹙眉凝视。许一旬小声道:“他倒是演得挺像个纨绔的。” “做戏做全套。”娄简回道。 越是拖沓,店家越是着急,他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伸长了脖子问道:“郎君,可有喜欢的?” 夏惊秋两指并拢指向左侧一幅画,店家脸上生出了喜色。 “这幅徽山十景图,远看山峦叠嶂,细看笔锋有力,山水的形态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话锋急转直下,“可惜,中段布局主要讲求取势的‘对峙’,这幅差点意思。” “郎君再看看别的?” 夏惊秋又指向一幅山水画:“这一幅……啧啧,气、韵、思、景、笔、墨都差点火候。”他疾步上前,注视着一幅梨花图。 店家也跟着凑上前:“郎君可是看中了这幅?” “梨花姿态矫揉造作,倒还不如我家婢子随手作的。”夏惊秋双手背在身后,“丹枫画坊好歹也是凉州城有名的铺子,怎的都卖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诓人。”他支腿坐在案几旁,慵懒地靠在凭几上。伸出一条腿来,示意许一旬上前替他按脚。 许一旬笑得“慈眉善目”,上前蹲下,在夏惊秋的小腿上捏了一把。娄简眼看着夏惊秋打了个挺,脸色发白,好似抹了脂粉。 “这……本店的画作的确都在这儿了。”店家躬身讨好。 “小爷我诚心想来做你生意,你就这么敷衍我。还凉州有名的画坊呢,我瞧倒不如改行卖豆花。” “郎君息怒,息怒。”店家攒着双手摩擦,“本店还有几幅慧光绍先生的遗作,郎君要不随我去二楼瞧瞧?” “慧光绍?”夏惊秋两眼发光。 “对对,咱们凉州的第一画师。” 夏惊秋瞄了娄简一眼,只见她微微点头,他朝着店家继续道:“走吧。” 二楼地方不大,一间小屋里摆着一张案几,几个软垫。伺候的倒是精致,婢子又是煮茶又是焚香,一旁的娄简显得笨拙起来。 店家命小厮捧来三张画轴一一展开:“郎君请看,这三幅便是惠先生的遗作。其一乃美人赏月图。” 只见画中女子衣饰考究,半依在假山石上,发髻盘在脑后,眉间微皱。仰头赏月,似是一副哀容就在眼前。夏惊秋也算是见过一些大家书画,能将人物画出天成之妙,实在罕见。 他有些贪看住了。店家谄媚上前:“郎君似是合了眼缘?” “肤如凝脂,惟妙惟肖。的确是好东西。”夏惊秋咂么嘴品味。 娄简也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猥琐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夏惊秋视线扫过娄简,扬头问:“这张如何?” “好看,不过哥儿是要挂在屋子里把玩的,画中人日日哀愁,哥儿瞧着不会厌烦吗?”娄简回答。 “说得也对。”夏惊秋摆了摆手,示意小厮展示第二张。 店家道:“第二幅,万山朝贡。绘的乃是凉州凉州山脉,笔墨之间黄沙卷天漫地,别有一番风味啊。” 夏惊秋摆出一副懒得抬眼的模样,问道:“阿简,你可喜欢?” “惠先生的画作果然名不虚传。若是论起山水来,奴家还是喜欢徽山。” 店家见买卖又不成,轻啧了一声:“郎君买画,还是要随自己的心意才好。” “阿简的心意,就是我的心意。” “二位这是……” “我家这婢子也是丹青好手,我呀……投其所好。”夏惊秋朝着店家使了个下作的眼色。 “哦!我懂了,是郎君的心头好吧。”店家打量着娄简问,“是在下没有眼力见。” 夏惊秋伸出手,一把将娄简拉到身边,环住腰肢:“坐这里,看得仔细。” 娄简故作娇羞,嗔怒道:“哥儿,有人。” “郎君,娘子瞧第三幅。苍荷图。绘的乃是夏末秋初的荷塘,笔墨苍劲有力,两位瞧这荷叶的卷边为焦,浑然一体。”店家不忘问道,“娘子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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