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拐过一个墙角,便瞧见壁灯下站着一个人影。夏惊秋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和袖口,清了清嗓子,却被抢了话。 “你都听到了?” “嗯。”夏惊秋双手背在身后,“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可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边想着再来审审晓云绸,没成想你先来了。”昏暗的光线下,瞧不清他泛红的脸颊,“我先说好啊,本长史铁面无私,谁求情都没用,就算咱们俩有交情,我也不会徇私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那就,陪我走走吧。” “啊?” 话音刚落,娄简已经走在了前头。夏惊秋扯直了衣裳,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娄简安静得与繁华的街巷格格不入,她漫无目德地走在前头,直到手脚发软才停了下来。 “你饿了,还是渴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酒坊还不错。”夏惊秋局促地站在娄简身后,想要说些什么。 “你,能不能给我买串糖葫芦?”娄简指着蹿街的小贩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呢?”夏惊秋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小贩,走了一半又折返回来,“要不下次?” “怎么了?” “我出门走得急,没带钱。”夏惊秋两手拽着衣角,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算了。也没那么想吃。”娄简扯出一个笑容作罢。 “不就是糖葫芦吗,你难过什么?你若喜欢我把全凉州的糖葫芦都买下给你。”夏惊秋拦住了娄简的去路。 难过……娄简抬起眸子。夏惊秋傲气惯了,平日里对人总是颐指气使,竟能瞧出自己的心思?娄简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她敛起眼中的失落,冷笑嘲讽道:“全城的糖葫芦?眼下夏小郎君还有钱吗?怕是钱袋子比脸还干净了吧,你可不要打肿了充胖子,到头来还要我去救你。” “发了饷银不就有钱了吗。那什么,你接济我点呗。” “接济?好啊,每月三分利。”娄简拍了拍夏惊秋的肩膀,“欠条写好,送到玉升楼来。” “你怎么比六麻子还黑啊!” “嫌黑啊,那你借京债去啊。” “娄简!亏我还拿你当朋友呢……” “朋友?我只和钱财做朋友……” 二人愈行愈远,日落斜阳,只留下长长的影子来。
第四十章 疏远 晓云绸自戕了。 死前留了一封自白书,一份曲谱。谱中所书便是那首童谣的调子,自白书则是承认了所有的罪行。 “秋哥儿,他好端端的自戕做甚?”二人走在回府衙的路上,金宝满脸不解。 “他犯的是死罪。伏法,必留不得全尸,倒不如自戕谢罪来得痛快。” “哦。”金宝似懂非懂地点头。 “对了,让你送的东西你可有送到?” “送是送了。不过娄娘子给退回来了。”金宝挠了挠头,“我瞧人家都给娘子们送胭脂水粉什么的,偏偏就哥儿送人细炭。” “你懂什么?凉州的冬天得到四月中旬才算结束,那细罗炭不生烟气,平日里暖个手炉也不容易被呛着。正是娄简需要的东西。” “可娄娘子给退回来了,说是不缺炭,让您别费心了。” “她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金宝还能骗你不成?”金宝顿了顿,“不过那曲谱娄娘子倒是收下了。” “奇了怪了,她平日里能抠一厘是一厘,白送的炭火竟然不收?”夏惊秋歪着嘴思量,“得了,正巧顺道去巡查路过玉升楼,我给她带两壶好酒去。” “哥儿,巡查在北边,玉升楼在南边,这……顺路吗?”金宝捂嘴偷笑,“秋哥儿藏着什么心思呢?” “闭嘴。”夏惊秋斥责道。 “哥儿,金宝可是什么都没说。”金宝挑眉,不怀好意道。 “就你什么都知道。” “那是自然,金宝从小和秋哥儿一起长大,您脱个裤子,金宝便知道您要放什么屁……”话说到一半,金宝的嘴便被捂住了。 夏惊秋恨铁不成钢:“你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你家哥儿玉树临风之貌都要被你毁了。” 金宝憋得面红耳赤。 “以后不许说了,特别是在娄简面前,不许这么说我!” 金宝连连点头,眼看着要翻了白眼,夏惊秋才罢了手。他摆了摆手:“不同你扯胡话了。”夏惊秋快步回屋拿了两坛子酒朝着玉升楼的方向走去。 “娄简,娄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夏惊秋闯进玉升楼像是回了自己家。 许一旬懒洋洋地从二楼下来,趴在栏杆上道:“几日不见,你更烦人了。” “别废话,娄简呢?我带了两坛子好酒来,一会儿你可有口福了。” 许一旬翻身下楼,指着后院道:“我可不稀罕你的酒。阿简这儿酒水管够。”他抓了一把瓜子,盘腿坐在食几旁,嗑得欢愉。 “你小子嘴可真是被养刁了。”夏惊秋掐着许一旬的后脖颈使劲按了几下,“快回话,娄简呢。” “后院,与崔大哥在一起呢。”许一旬缩着脖子道。 夏惊秋放下酒坛子大步迈向后院。院子里二人各捧着一枚酒盏,有说有笑。崔舟立手脚并用比划着,逗得娄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夏惊秋见状,一早的好心情去了大半,脸拉得老长,靠在门框上揶揄道:“两位,还挺早啊。” “夏长史。”崔舟立转身,拱手道。 一旁,娄简则是缓步走到另一处酒坛边,取下红布,舀了一勺清酒细品起来:“夏长史,玉升楼今日还未营业,您晚些来吧。” “他能进,我就不能进?”夏惊秋气不打一处来。 “酿酒的方子是崔大哥赠我的,我邀他来品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从始至终,娄简都没正眼瞧过夏惊秋。 “长史来的巧,这新酿的三月清正是尝鲜的好时候。”崔舟立笑道。 “夏长史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不等夏惊秋开口,娄简抢了他的话,像是要将人往门外赶。 “大清早的你吃了火药了?”夏惊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撅着嘴道。 “云良阁的案子已了,玉升楼毕竟是烟花地,夏长史还是少来的好。”娄简话里话外都是不欢迎夏惊秋的意思。 夏惊秋脸色铁青,二人之间隔了一种莫名的疏远来。 “三娘……”崔舟立摇了摇头,示意娄简收敛些,“……夏郎君,毕竟是长史。” 娄简放下酒盏,福身行礼:“民妇冒犯了。” “你……”夏惊秋脸色更难看了。 “崔录事,衙门里遣人来叫您回去。”院门处传来阿九的声音。 崔舟立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叮嘱了娄简一遍:“夏长史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我先回去了,你们二人可别吵起来。” “崔大哥放心。” 瞧着崔舟立离去的背影,夏惊秋连装都懒得装。他快步上前质问道:“你发什么疯?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要这般膈应我?”娄简转过脸去,夏惊秋跟着转了几步,“你连正眼瞧我一眼都不愿意?” “怎么,多瞧你几眼是能增财还是增寿?” 夏惊秋吃瘪,怔怔地站在原地。 “大清早便吵吵嚷嚷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砸了我这玉升楼呢?”娄简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亏我得了两坛子好酒还惦记你。好心当做驴肝肺。”夏惊秋赌气转向一边,忍不住用余光瞟了娄简几眼。 “你瞧我这玉升楼像是缺酒的样子吗?”娄简双手捏在一起,摆于腹前,郑重其事,“我这也不缺炭火。” “那你缺什么,我差人给你送来。” “如您所见,什么都不缺。您那点俸禄照顾自己都捉襟见肘的,还是自己留着吧。” “眼下,你倒是嫌我穷馊起来。真是见人下菜碟。”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互不相让。夏惊秋察觉出了什么,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崔舟立说我坏话了?” “连容人的气量都没有,还志存高远呢,我看倒不如早些回家做你的富贵郎君的好。”娄简甩下话来,拿起一旁的斗篷便朝着店铺走去。 “你把话说清楚!”夏惊秋怒气冲冲地跟了出来,“谁小肚鸡肠了?” 娄简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出去。 许一旬瞧他涨成猪肝色的脸颊,嘲笑道:“哈哈哈,你又挨骂了?” “一边待着去。”夏惊秋拂袖而去,临走时扔下一句话来,“以后谁要是再上赶着巴结她,谁就是小狗!”
第四十一章 (鬼新妇案)远行(这个案子人物有点多) 云涌影斜,稠密的夜色下,几道闪电把天空割成零星碎片。忽而一阵风吹过,火把跳动,闪烁的火光钻进红色的轿tຊ帘之中。 婚轿内,绿衣新妇脸色苍,好似冥葬店里的纸扎人。眼中没有丝毫即将成亲的喜悦,反倒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口中念着驱鬼的咒文。 扶着开道旗的小厮被疾风吹得东倒西歪,咔嚓一声,旗杆断了头,重重地砸向地面。抬锣人少喘了口气,腿脚发软,连带着手中的抱胸铜锣一起摔在了地上。 刺耳的轰鸣声激起死寂。瞬间,林子里乌鸦四散,一股脑地盖住了青白的月光。 “嬷嬷,要不咱们回吧。”陪嫁的小婢子倒吸一口凉气,上前问。 媒婆道:“不成,今日出门本就晚了,再不赶路,明日到不了婆家。”她叉着腰大喊,似是要给自己壮胆子,“怕什么,红白喜事大过天,做鬼的也得让道。快走快走,别耽误这笔买卖。”她赶着送亲的队伍朝前走去。 刚走了不到百米,一股子烂肉上生出的腐臭萦绕鼻尖,队伍中有人泛起了恶心,轿夫一个接着一个喷涌出褐色的酸水来。轿子左右摇晃,最后“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轿中新妇,扶着轿门不敢动弹,金色的珠帘下鼓鼓的眼球左右摇晃。 “你在,找什么?”耳边,一股来自死亡的凉意爬上的后颈,伴着风声,女子的声音好似藤蔓缠上了新妇的手脚。 她顾不得其他,掀开轿帘便冲了出去。四下里空无一人,地上只剩下几盏烧了半截的囍字灯。没了红字,那灯笼便只剩下了白色的细绵纸。圆咕隆咚地,仿佛半截人头横七竖八的从地底冒了出来。 新妇猛然回头,自己来的路上竟然洒满了黄纸,原本的婚轿也成了黑漆棺材。 “你在,找什么?”还是那个声音。 漆黑的夜里,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四周仿佛停滞了一般。她手脚发麻怔在原地,渐渐地喘不上气来,也不敢回应那个声音。 “你在,找我?” 新妇手中一沉,掌心传来了湿漉漉的粘稠感,她缓缓低下头去。 一双从脚踝砍断的玉足正落在她手心里。滴答,滴答,黑血穿过指缝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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