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夏仆射可有牵连其中?” “夏家先祖原是陇南人,夏庸的门生与好友也大多是陇南的,与幽州也没什么关系。” “死了二十一个人……”娄简揉搓着指节,喃喃自语。 “孩子,你是想到了什么?” “魏补阙,盛放雷火的箱子也是在幽州截获的?” “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玉石买卖只是个幌子。我想,应该是牧泽与那二十一位官员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灭口。” “你是说,他们手上有冯明安勾连西胡人的实证?” “我说不上来。”娄简垂眸思忖,“还差一些东西,所有的事便都能说得通了。”她缓缓挺直了身子,拱手道,“魏世叔,时至今日你可还愿意再次秉公直言?” 魏双正身:“义不容辞。”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书童的声音。 “不好了,走水了!两位大人快跑!”书童踉跄上前。 娄简挪到阁外栏杆处,火舌已经卷到了七层,大街上的人密密麻麻,聚集在阁下。唯独几个穿着劲装的男子逆流而去。 “火势向上,跑不掉了。” “那!那怎么办?”书童急得手足无措。 “娄简!”人群之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夏惊秋见状,便要冲进阁中。 “孩子,救你的人来了。”娄简拍了拍书童的肩膀示意他翻过栏杆,“夏惊秋!接住!”说罢,娄简便将书童推了下去。 夏惊秋会意,踩着摊铺上的棚布,一把接住了书童。 “郎君,郎君!两位大人还在楼上。”书童惊魂未定,扯着夏惊秋的衣裳求救。 “魏世叔别怕,您只管跳,夏惊秋还是护得住您的。” “不不,你先走!” “我走不掉了。”娄简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今日,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魏双打量了一眼娄简的双腿,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开口道:“好。” 待到魏双翻过栏杆,他眼中已经生出了赴死的决心:“孩子,我当年没救下你们,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你死!”未等娄简拒绝,魏双便扯过娄简的臂膀,将人一同拖了下去。 “魏世叔!”娄简回过神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坠向了棚布。 裂帛刺耳,四肢传来剧痛,娄简的一条腿扎进了木刺,可地上的血不止她一人的。娄简回过头,魏双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魏补阙!”夏惊秋上前。 魏双想说的话,化作泊泊鲜血,流淌而出。 “魏叔叔……”娄简扯过衣袖不断擦去涌出的鲜血,“是我害了你……” “活着……活着……要活着……”魏双的声音隐入嘈杂之中,再也听不见了。 那一刻,娄简好像明白了,魏双这些年是如何背着一千四百条人命过活的。她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 夏惊秋看着二人砸落时的棚布tຊ,探了魏双的脖颈:“还活着。” 娄简回过神来:“快送医馆!” * 木刺从小腿中抽离的时候,娄简的脸上瞧不出半分痛楚。换药的大夫宽劝道:“娘子,若是疼,不必忍着。” “先生放心,疼,我是知道的。” 大夫起身,朝着二人道:“娘子的伤无碍。” “里头那位呢?”娄简问。 “筋骨全断,脏腑碎了一半,眼下只能续命,熬一刻是一刻,除非……大罗金仙临世。” “多谢,还请您先照料着。”娄简点头致谢。 说罢,大夫转身去了后院。 “你是不是又吃药了!”夏惊秋上前蹲下,握着娄简的臂膀道,“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是在耗你的命!” “谁告诉你的?” 夏惊秋没有回答。他记得,在康城遇险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娄简好似每服一次药,便会吃力许多。夏惊秋最后一次看见娄简服药之后不久,她便在一旁吐了大口鲜血。 “你早就想起来了,对不对。” 又是沉默。 “在春禄家的时候便想起来了吧。”娄简没有责怪的意思,她抚下夏惊秋的双手,“那我便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为何会去明理阁?” “我在哪儿还需要经过夏少卿的同意吗?倒是夏少卿,今日休沐,你又为何突然来了明理阁?” 见夏惊秋不答,娄简继续逼问:“来杀我?” “你觉得我会杀你?”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就是来救我的了。”娄简嗤笑道,“无论是哪个原因,夏少卿怎就知道我会在哪里遇险?” “你想说什么?” “夏少卿的确对我没有敌意,可你当真就能笃定别人也没有吗?冯中书,或是夏仆射?” 夏惊秋没有急着辩驳,他起身道:“不要再查了,我可以替你寻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派人照料你,千目阁也会庇护你,日后……安稳度日即可。” “听你的意思,恐怕不只是照料和庇护这么简单吧。”娄简抬眼,“把我藏起来,还是索性把我关到死为止?”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动你分毫!” “若夏仆射真是无辜的,那此事断然牵连不到他,可若是与他有关,那便是罪有应得。昭雪平冤这四个字,你可曾将它当真过!” “我从未忘记!” “既然如此,那你便是觉得,我与那些蝇狗之辈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我没有!娄简,我从未如此想过!” 一时间,屋内只能听到二人的喘息声。沉寂良久,夏惊秋上前拢住了娄简,可他又不敢太用力,生怕娄简碎了。 “那日在康城,你问我是否愿意为你放弃仕途。如今我回答你,我愿意。” 娄简的身子颤一下,心绪翻滚,叫她一时之间忘了如何回答。她拍了拍夏惊秋的肩膀:“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事关你的前程,开不得玩笑。” 夏惊秋没有放手的意思,手上的力气反倒是用力了几分:“我知道简三娘仍是贱籍,大烈男子若娶贱籍女,终身不得入仕。我也知道,赤羽宗一日不除,娄简这一辈子都得躲躲藏藏。但是我不在乎你是谁,日后会在哪里,我只知道,那个人必须是你。我们离开京都,好不好?” 差一点,只差一点,山风便会越过高原,开出绚烂来。 娄简钻进了拳头,鼓足力气,推开了夏惊秋:“你还是不信我?你说着心悦我,却不信我。这样的姻缘,真的是良缘吗?” “我并非不信你。”夏惊秋眼眶红润,不知如何是好。 “若我说,我一定要查呢?” “为何?” “因为,我只想知道铃铛他们的死到底和谁有关。”
第七十五章 周娘子 娄简的性子真是应了她的名字。 简,单一,纯粹,执着。如墨般的水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可若张开臂膀,却有山枯海竭的力道。 夏惊秋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娄简出事。 “这一次,我不是在同你商量。”夏惊秋缓缓蹲下,握住了娄简的双手。语气笃定,眼中却满是哀求。 娄简清楚,夏惊秋若是硬来,眼下的自己毫无胜算。 “即便,我会恨你一辈子?” 夏惊秋怕了,他脸上闪过恍惚,方才的信誓旦旦不攻自破。再抬起眼时,他又恢复了笃定的神色:“人在世间,爱欲之中,本就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不打算回头。”说罢,夏惊秋将人抱了起来,“我已通知银花在城外接应了,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离开京都。” 娄简身上骨骼起伏明朗,隔着衣料也能清晰可辩。 “千目阁有的是大夫,日后好好调理便是。” “夏惊秋。”娄简拽住夏惊秋的衣袖,掐算着时辰,“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了,至少等魏补阙醒来我们再走。” 夏惊秋瞧出了娄简想要拖延的意思,径直朝医馆外走去。娄简叹了一口气,撑着夏惊秋不注意的时候咬破了唇角。 病态的脸色上,血迹显得格外显眼。 “阿简!”关心则乱,夏惊秋顾不得真假,不敢胡乱动弹,生怕再伤到娄简。 愣神之时,二人身旁匆匆传来两个脚步声。夏惊秋心口正中一掌,被许一旬的掌风震退了几步。娄简也顺势从夏惊秋手中挣脱了出来,夏惊秋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 “夏惊秋你疯了不成!”许一旬瞪眼道。 一旁的书童跑得气喘吁吁,他拱手道:“大人,小郎君替你寻来了。” “有劳。” “你没瞧见阿简不想跟你走吗?堂堂少卿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脸比猪皮还厚!”许一旬气不打一处来。 娄简寻了一处坐下,拍了拍许一旬的臂膀:“阿旬,帮我个忙,将这个送进去。”娄简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盒,示意着魏双的方向。 “什么东西?”许一旬晃了晃盒子。 “续魂草。” 许一旬大抵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僵在了原地。 “杵在这干嘛?魏补阙的伤等不得。”娄简急色道。 “不行不行,这东西你自己留着。”许一旬把盒子塞回娄简的怀里,“我虽然见识少,但也知道续魂草是鹤拓难见的神药。续经塑骨,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说不定这便是救你命的东西。” “我已经伤了十数年,再有仙丹妙药也不一定奏效了。” “不行!”许一旬急得跺脚,“你身上的伤,就连东方前辈都不知如何诊治,这续魂草不管能不能治你的伤,你都得试试……你怎么就给魏双了。”他像个急眼的孩子,眼看着眼眶红了起来。 夏惊秋意识到了什么,上前道:“许一旬说得对。你难得听听旁人的建议可好?” 几人僵持不下。 娄简紧绷的双肩垂了下来,似是妥协了,她抬头看向夏惊秋:“将这药给魏补阙,我便同意你的提议。” “我可以信你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娄简递过盒子道。 夏惊秋接过盒子交由一旁的书童:“去给大夫。” 书童领命,一溜烟窜得没了影子。 “你!夏惊秋!”许一旬想要上前,被人拦了回来,“夏惊秋!好事你件件不做,恶事倒是桩桩有你!” “大人的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许一旬不服气:“阿简,你应了他什么?什么提议?”见二人不说话,他恼,又没辙,“什么提议!”许一旬拽住了夏惊秋的衣领,“夏惊秋!你非得害死阿简才作数嘛!”作势,许一旬的拳头便举了起来。 “够了,眼下不是内讧的时候。”娄简长舒了一口气,整理好思绪,“阿旬,你放心,我这般惜命的人,怎会将性命当做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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