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屋内传来一声轻咳,烟儿捂着腹部, 翻身下床。 她倚门而立,原本饱满鲜活的一张小圆脸,此刻却格外惨白。日光映在她的脸上,整张脸晶莹剔透得白玉一般。 “好多人, 你们都在啊,是过来看我的吗?”她笑得一如既往地天真。 “烟儿,你醒了?”王安若止不住欣喜,忙上前拉住烟儿。 看到王安若如此担忧,烟儿突然红了眼眶:“王安若,我好疼啊!” 王安若轻声道:“是我没照顾好你,都怪我。” 沈青黛长叹一口气:“烟儿, 事到如今,你还不认吗?陈奉一家三口, 都是你杀的吧?” 烟儿拉着王安若的衣袖,眼神中带着乞求:“王安若,咱们走吧,他们都是坏人。” 王安若一动不动,他问:“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人是烟儿杀的,你可有证据?” 沈青黛看着一脸委屈的烟儿,缓缓道:“牛山村第一个死的,是陈榕。我们开棺验尸,发现他是被银针封住了血脉。施净验尸时发现,银针刺入时,是斜着向上的。也就是说,凶手身长在陈榕之下。如此一来,常安就不可能是凶手。” 施净频频点头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昨夜你们扎的草人,是陈榕的身量,你们是想根据银针的倾斜方式,来判断凶手的身长。” 沈青黛颔首:“我原以为,凶手身量仅仅是略低于陈榕,可我却错了。我们试了多次,最终确定了凶手的身量,仅是四尺六寸左右。若是有疑,诸位可拿草人一试。” 王安若客气道:“仅凭身长怎么说就是烟儿,大人会不会太武断了点?” 沈青黛望向赵令询,他接道:“若是如此,的确不够周详。不过,能用银针封住穴位,凶手必有内力在身。前日晨间早饭之际,说到慧娘尸身被寻回,烟儿似乎有些生气,她下意识地拿起手中的筷子朝桌上戳去。可是,筷子碰到桌面的时候,她却停住了手。” 他抬头看着烟儿:“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后来,我才意识到,你是怕内力不受控制,若扎下去,会暴露你会功夫的事实。” 烟儿咳嗽两声:“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内力。若是不信,你大可一试。” 赵令询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内力不算上乘,若是受了重伤,内力会不稳,此时若再封住几个穴位,根本查不出内力。” 烟儿笑笑:“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没有证据。” 赵令询不紧不慢道:“你的伤总会好,封住的穴位也不可能长久。” 烟儿脸色微变,随即嘴角勾着一丝微笑。 沈青黛看向烟儿:“若陈榕之死,你还能辩解。可陈桉与陈奉之死,你却无可辩驳。” “陈桉死后那日,我们起得格外晚。起初,我只以为是山间幽静,以至于睡得有些沉。可是很快,我便觉察到不对。赵令询曾说,他每日都会晨起练武,这么些年极少间断,几乎养成了卯时必起的习惯。可那日,他却起得迟了。很明显,有人在我们的饭食中下了迷药。” 施净想了想,不住点头:“对,赵令询这家伙,比更漏还准。” 沈青黛接着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并无直接证据。直到,陈奉也死了。” “去到陈奉死亡现场,我便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我才意识到,是线索太多。凶手前两次杀人,皆是干净利落。可这次,现场留下了太多线索,倒显得有些刻意。你故意留下一双大脚印,还有吊死陈奉的那条绳索,为的就是,引导我们将矛头指向常安。” “我虽然对你有所怀疑,可还是没有实际证据。于是,我们便拿着绳索回去,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果然,你一看到绳索,便主动告知,那是常安捆柴所用。” 烟儿冷冷看着沈青黛:“那本就是常安之物,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沈青黛举起绳子:“你太心急了。你急于把一切都推到常安头上,所以,你便想办法坐实,绳子就是常安的。于是,你便编出绳子曾被你无意中烧过的谎言。” 烟儿面无表情:“绳子的确被我烧过,我没有撒谎。” 沈青黛微微叹息:“绳子的确被你烧过,不过,不是曾经,而是昨日。” “相处多日,我发现,你还真是毫无生活经验。你仔细看看,这绳索烧过的痕迹,分明是新的。” 沈青黛在绳索被烧过的地方,拿手使劲一捻,缓缓举起手来,只见指腹上一道黑色痕迹。 “你还说,你没有撒谎吗?” 烟儿看着她举起的右手,也不再装,她娇俏一笑:“沈大人,你这个人,真是聪明的让人讨厌。” 王安若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失望道:“烟儿,真的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人?” 烟儿委屈地看着王安若:“你为什么要凶我?他们都是坏人,是他们该死。” 赵令询愤然道:“那卢郎中呢,他也该死吗,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 烟儿气道:“你凶什么,卢郎中不是我杀的,他是自杀的。” 赵令询脸上怒气瞬间化为愕然,季云是自杀的? 烟儿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杀他呢,他也是我半个师傅啊。” 她抬眸望向沈青黛:“你让他们都出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沈青黛看看左右,指着赵令询与施净:“他们要留下。” 烟儿笑了一下,点点头。 待人全部退出,院内只余他们四人,还有王安若。 沈青黛道:“现在只有我们了,你可以说了吧。” 烟儿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你们能找到玉郎,想必是知道了浸骨草,那我的身份你们必然也知道了。” 沈青黛点头:“没错,你是留行门的人。” 王安若眉头微皱:“留行门?” 沈青黛看了看烟儿:“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 烟儿嘴角勾起薄笑:“王安若,你不是问我是什么人吗?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是一个杀手。” 她望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神情淡然得有些不像她:指元由口.口裙巴.爸叁铃七妻.呜三陆“我自幼便无父无母,一直跟着一个老乞丐讨饭吃。六岁那年,机缘巧合被留行门收留。他们把我安排到一间密室内,整日好吃好喝。我还以为自己走运了,哪里能知道,他们只是把我当成毒罐子。整整一年的时间,我都被他们用来试炼各种毒物,中了毒医,医好了又毒。中的毒多了,竟慢慢成了个小毒物。” 她吃吃一笑:“你们不知道,那些毒蝎毒蛇见到我都不敢张口。他们慢慢发现,我竟然毒不死,就把我当宝一样供了起来。” 王安若鼻尖酸楚,哽咽道:“烟儿,别说了。” 烟儿笑了笑:“我倒是庆幸,自己成了个小毒物,从此在留行门内,没人敢再招惹我。” 沈青黛看她笑得一脸天真,略微有些心酸。 她缓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为何会来牛山村,你又是如何知道浸骨草的?” 烟儿道:“我虽擅长下毒,却不擅解毒。上头为了让我学会解毒,便让我跟着卢郎中来了这里。浸骨草,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王安若失神道:“既然你是留行门的人,只要完成任务便好,为什么要杀了陈奉他们?” 沈青黛静静地看着他,他是真不知道吗?烟儿杀人,多半是因为他啊。 烟儿盯着王安若看了片刻,垂下头去:“在这生活两年,我第一次感受了有人疼有人爱的滋味。卢郎中,他像父亲一样,教我学医术,从来不嫌我吵闹,更不嫌我笨。慧娘还有秀姐儿,她们待我像亲妹妹一样,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我喜欢,都会让给我。还有……你,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惹了什么祸,你从不骂我……慢慢的,我习惯了这种生活,我多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不变。” 她脸色徒然一变:“可是,那个陈榕,他毁了这一切。他竟要娶慧娘。他是个什么东西,他配吗?” 沈青黛道:“所以,你便杀了他。” 烟儿点点头,她感伤道:“是啊。我以为,只要杀了他,慧娘就能同卢郎中在一起。可是,到最后……” 她抱着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杀了陈榕后,我便一直陪着王安若,在家帮他换药。谁知不过短短两日,慧娘死了,卢郎中也死了。” 她眼中充满怒火:“我找到卢郎中的时候,他已经喝下了毒药。他说,他杀了慧娘父母和陈奉,还连累了无辜之人,他是罪人。他就是迂腐,不过杀了几个恶人,有什么错。” 烟儿自幼混迹底层,又在留行门这种地方长大,对她来说,这世间的善恶,完全就是以自己为标准。凡是对她好的,就是善,凡是她讨厌的,就都是恶。 她望向王安若,眼中泛着泪光:“卢郎中死了,王安若的眼治不好了。王安若,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想让大家都好好的。” 王安若下意识地揉揉她的头:“傻丫头,人各有命,我怎么会怪你呢。是我不好,没有早点觉察到你的不对,没有能帮到卢郎中。” 沈青黛看着烟儿,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天真无拘是真,肆意妄为同样也是真。 她心中的善,只对那些关心过她的人,而她的恶,同样如此。 “急于杀死陈桉,是不是因为,在他纠缠秀姐儿的时候,你发现了慧娘的玉佩?” 烟儿止住眼泪:“不错。陈榕虽死,可一切都是陈奉纵容的结果。我打定主意,要杀了陈奉。不过你们却来了,我就想便把计划拖后。可那日,我竟然看到了慧娘的玉佩。那玉佩慧娘贴身带着,她下葬之前,我偷偷去看过她,玉佩她一直贴身带着。她下葬的时候,我也偷偷跟着,我亲眼看到她下葬的。可是,玉佩却莫名其妙出现在陈桉手里。我猜到可能是陈奉搞的鬼,于是,我便趁人不备,去挖了慧娘的坟。果然,慧娘不在里面。事后,我刻意在你们面前提起玉佩之事,就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 “本来,我不想这么早动手的。可是,他竟然敢骂王安若,还敢欺负秀姐儿。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杀了。” 王安若皱眉道:“陈奉已经被抓,你为何还要杀他?” 烟儿秀眉微扬:“陈奉才最该死,都是因为他,卢郎中才自杀的。卢郎中不出事,你的眼睛早好了。” 王安若喉间一动:“常安呢,你为什么要诬陷他,他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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