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记得你曾说过,很感谢那个在臣落水之日,救了臣的人。” “如今这个人就站在你的跟前。如果她要去畜生道,那不知臣该去什么道?” 皇后顿时如遭雷劈。 好像听不明白裴瑾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她看着裴瑾廷,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顾青媛也是脑中轰然一响,脸上的震异之色不亚于皇后。 她想起当日跃入宫中芙蕖池时脑中闪过的画面。 可,救了裴瑾廷的那个人不是陈昭吗? 虽说,她曾经病过一场,也却不至于把记忆都丢了。 顾青媛疑惑地看向裴瑾廷,不期然地闪现过雨中的那一幕。 她的念头又开始动摇了。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青媛。 怎么会和顾青媛有关系?从前都弄错了? 不会的。可能这一切都是景珩为了给顾氏这个女人开脱才假装的。 裴瑾廷没有心思同皇后争辩,他笑着问道, “顾氏对臣恩重如山,臣为何不帮她?” 崇明殿内,就好像一座默默嵌在海底礁石上的堡垒。 默默的看着周遭水流变化,却一如既往的静谧安详。 沉默许久的陆文泽抬头看向顾青媛。 从陈昭那里知道抢亲真相后,陆文泽感觉到被冒犯,被轻视,被背叛,被羞辱。 顾青媛算什么。不过是个人尽可夫被人占有过的女子。 没有了她还有别的女子可以娶。 可刚刚听到皇后说要把她送到省思室的那一刹那,陆文泽还是稍微犹豫了下。 惶惶夜色,树叶沙沙作响,晚风吹凉了他发热的头脑。 “陛下。做错事,就是该罚。” 这代表着,他要不依不饶。 裴瑾廷眼神沉沉地睨着陆文泽, “靖毅侯,下回,再也不要拿璞玉当石头了。” “你不识货,总有人比你慧眼识珠。” 陆文泽眼睛都红了,死死地盯着裴瑾廷,不经意地露出一丝阴狠。 “陛下。宫门处有人求见。”一位内侍顾不得满殿的人,匆匆进来,手中捧着一样东西。 皇帝接过后,身子一震,神色复杂地看向顾青媛。 118.我是檐下三寸雪 皇帝手中握着东西,似乎在思索什么。满脸沉思之状。 过了好一会,皇后唤了一句, “陛下。” 皇帝这才醒过神来。 一双眼眸,幽深如潭,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顾青媛。 “去。传他进来。” 简单的几个字,顾青媛眼皮一跳。 众位大臣,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是要传召哪个人。 如此一副隐隐郑重的模样。 皇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复杂,眯了眯眼,状似闲聊道, “众位爱卿以为,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皇帝忽然出声,众臣或惊或慌张地望向他。 可是无人敢出声,殿内落针可闻。 谁也不知皇帝问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过了不知多久,皇帝抬起头来,问兵部尚书, “爱卿可还记得镇国公多少年没回京都了?他早年丧妻,女儿交给兄弟夫妇教导。” 原本替陆文泽说话的众臣闻言,不免心中忐忑。 原本今日这事闹到陛下面前就有些勉强。 若是陛下用镇国公驻守边疆,疏于对女儿教导为借口,那皇帝定然会保下顾氏。 至于裴瑾廷那边别的都不用说。皇帝又不是第一次对他网开一面。 皇帝若是死活不肯追究,谁也没办法。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顾青媛这会一样心头忐忑。 皇帝的心思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提起镇国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当众人各自肚肠之时,殿外响起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皇帝慢慢扶着椅子把手站起身来,看着门外,殿内众人顺着他的目光,一齐注目。 待到外头的脚步声在殿门前响起,那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时, 皇帝几乎要站不住,激动地从台阶上大踏步地走了下去。 “果然是爱卿。十多年了,咱们君臣总算又见面了……” 皇帝一连迭声地吩咐下去, “来人呐。快搬了椅子来,上茶,不要小茶盏,上大的海碗……” “还有,点心……点心……爱卿喜欢的点心很特别,御膳房知道……” 此时,裴瑾廷终于心中大定,而那大胡子官员等一干人已是面如死灰。 只有那拎不清的大胡子官员还在啰嗦, “陛下……这若是不处置,往后京中的女儿家都效仿起来,那不是乱套了?” 皇帝的回应是用力砸了个白瓷的茶盏,直接砸在那大胡子官员的脚边,茶汤泼洒在脚面上。 “若是大家都和你们一样,揪着一个事不放,那才是乱套。你家的人就都规矩吗?” 原本呼喝着要将顾青媛拉到后宫省思室去的皇后,此刻也是一言不发,死死地看着殿门 浮光逆影,几道身影出现在殿门,顾青媛望着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一时间恍惚了。 她的脑海里,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英武盖世的武将问她,要不要跟他去边疆。 皇帝扶着案几的手微微颤抖,皇后看到他眼中隐现水光,撇过脸去,隐隐不悦。 皇帝走到跪拜在他面前的那道身影前,弯腰要将他搀扶起身。 “你没事就好。” 一时殿内寂静无声。 那个,众人以为会就此埋骨遥远边疆的镇国公,此刻,竟就跪在这崇明殿里。 亮如白昼的崇明殿,穿着常服的中年男子跪拜在皇帝的面前。 君臣二人多年未见,此刻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镇国公顾绍是心雄万夫的名将,平日上阵杀敌,谈笑间斩首数千不在话下,哪怕只是穿着常服,风尘仆仆的,也有一股神威凛凛的肃杀之气。 和皇帝叙旧后,关于边疆之事,定然是要详细叙说的。 “陛下。在臣禀报边疆战事之前,可否容臣先处理一下家中的私事。” 这话掷地有声,声声震动人心。 一旁垂手站立的大臣有些面色隐隐发青。 顾绍转身脚步,慢慢地踱步到跪在殿前的顾青媛跟前,胸口一阵阵发涩,弯腰将顾青媛扶起。 “多年未见。你长大了。好。” 顾青媛手心冒汗。她虽一直和这个父亲有书信往来。可成人以来,一直不曾有过接触。 顾绍静静打量顾青媛,沉声道, “阿媛。” “你的婚事,为父远在边疆,不曾参与,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些你的消息。” “当年想要带你去边疆,可边疆苦寒,为父不忍你去受苦。” “只是,如今确实有些后悔的。” 顾绍原本不该这样快回京的,不过是因为路上听到顾青媛的事,忧心惧怕至极。 当即一路披星戴月,只用了十日就回到京都。 他以为的良缘,却只是镜花水月,陆文泽那小子早就起了异心。 论理这等事该由他这个做父亲的出手,阿媛却选择了自己出手。 他愧疚心酸,想训导几句又于心不忍。 怪他这些年忙于军务,不能留在京中亲自照管。 所以阿媛哪怕逢上这样的大事,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求助于父亲。 他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之色和愧疚之色,拱手朝一旁依然呆滞的众大臣道, “各位大人,这么多年,顾某一直不在京中,承蒙各位大人对某家中的照顾。” 众臣面面相觑,心头打鼓。 这个照顾,由顾绍说出来格外可笑。 顾绍踱步到陆文泽跟前,上下打量着陆文泽,忽尔开口道, “陆家小子,对于阿媛和你的婚事,我当初是乐见其成的。只以为我儿终身有托。” 他顿了顿,道,“你是不是很生气,认为我儿很对不起你,你才是那个被辜负的人?” “但你扪心自问,难道一开始,我儿就是这样的么?” “若不是,那一定是你曾经做过什么,才让我儿一个原本受过礼教,好好的姑娘,选择了沉沦。” “即便错不在你,自甘堕落也不是唯一的借口。” “那一定少不了某些事情或是某些人的推动,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陆家小子,你说呢?” 他的面色始终温和,说话也是不疾不徐,同他那高大魁梧,满面虬髯的样子截然不同。 若是不知,只以为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大臣在同人说话。 在陆文泽失语之时,顾绍转向众位大臣, “各位同僚,我儿真是罪不可赦吗?她不过是不想同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过日子,错在何处?” “错只错在我顾绍,多年不曾在她的身旁,给她撑腰。” 119.山川河流,日月银河 殿内众人各有心思,窗外的风,一点点地打在窗棂上,好似屋檐的水,一下一下落在水缸里。 无人开口说话。 他们能说什么? 叱责镇国公顾绍没有管教好女儿吗? 他是为何不能管教女儿?为了大周边境的安危,为了朝廷,为了大周百姓。 叱责顾青媛自甘堕落,做下背德之事? 人家镇国公说了,错本就不在自家女儿的身上。 事情起因是什么?是陆文泽不讲伦理,一边和姐姐定亲,一边和妹妹厮混在一起,想要娥皇女英。 扪心自问,若是自家女儿碰到这样的事情会如何的处理呢? 只要有良知的人家早就为女儿讨公道了。不说打上门去,可以为干净利索的将亲事退了。 不得不说,镇国公不只是战场上能杀人,还能一针见血地诛心。 “慢着……镇国公。”一位被质问的哑口无言的大臣一脸冥思苦想,忽地一拍大腿,高声道, “你刚回来京中,不知你是否知道你这女儿并非顾家血脉,而是你府上的人在外头捡回来的弃婴。” “没错。”有大臣连声附和。 这个时候,大家不在乎顾青媛做下的事情是什么,只觉着众目睽睽之下,脸面不可丢。 这就是一个能够从顾绍那里夺回脸面的把柄。 顾绍闻言,长长地叹一口气,淡淡地说道, “不过是几个妇人的胡言乱语。你们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大臣,如此听风就是雨。如何为陛下效忠?如何为天下百姓请命? 再说,就算不是我顾家的血脉又如何?这个女儿,我认。” 他的目光一寸寸的移动,铮然道, “这是我顾家的家务事,怎么?大人管天管地,能管我顾绍认哪个女儿吗?” 话音掷地有声,态度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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