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问他为何放不下手。 一直未曾出声的皇帝,终于开口, “景珩。你真的想去边疆?不悔?” “不悔。”裴瑾廷垂眼,叩首。 “好。你执意如此,该知道,一顿罚是受不了的。” 五十杖。 这是当初裴瑾廷和皇帝的约定。 那时皇帝对他另有安排,他执意要去五城兵马司,皇帝盛怒之下,同他做下约定,若是做不满五年,就杖五十。 121.步步清风都是你 裴瑾廷背挺得直直得,坦然答道, “会去抢亲。是臣的事情。不放手,要去边疆,也是臣的事情,还望陛下不要责罚于她。” 皇帝重重地拍桌,“你如此任性妄为,想一出是一出,朕不罚你都不行。来人。” 大喝一声,外头的侍卫涌了进来。 “好。你既如此执拗,那今日朕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刑杖硬。来人。给朕重重地打。” 皇后原本气愤裴瑾廷宁愿去边疆也不对顾氏放手,这会听到皇帝要杖刑。 立刻就道,“陛下。这可怎么行?景珩的身子骨本就不好……” “景珩,你莫要再倔了。这五十下可是要命的。” 裴瑾廷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又淡淡地移开眼神。 这五十板子他愿意挨着,挨了这五十下,他无愧于皇后。 到时候,就算皇后不同意,他也会去边疆,也不会再有人敢在背后说顾青媛的闲话。 因此,裴瑾廷声音沉着, “娘娘。臣如此倔,想来是有传承的吧。不必担心,只管让行刑的人动手。我受得了。” 板子打下去,裴瑾廷瞬间绷直了身体,闷哼一声。 这一次,和抢亲夜那次的杖刑不同。 是实打实的打下来。 板子落在皮肉上,一声比一声发闷。 初时,裴瑾廷跪得直直的。 然而,十杖以后,他后背见了血,血肉和板子粘在一起的声音一落下,听得人心惊肉跳。 皇帝不知何时背过了身去,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一处。 皇后手心也生了汗,眼眶里盈满了泪。 她忍不住大声叫道, “裴景珩,你是疯了吗?停下,停下……你何苦为了那样一个女人把自己毁了。” “她有什么好?来历不明,还被……那样一个女人教养过。” 仿佛失言一般,皇后慌张地闭上嘴,去看皇帝,幸好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裴瑾廷额上布满了汗,手臂上青筋暴起,却仍是挺直脊背, “娘娘不必说什么。圆圆很好。毁了我的从来不是她。” 皇后一听气得更甚,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 “执迷不悟,执迷不悟,那就给本宫打,狠狠地打,五十下,一下也不准少。” 板子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裴瑾廷的背上。 后背每被重击一下,裴瑾廷就闷哼一声,跪着的身体也在往前趔趄,牙关紧咬,倒下前,又挺直了背。 很快,他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额上的汗和唇角了血混合在一起,咸咸湿湿分不清。 疼痛至极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素净裙子的女孩,她把帕子轻柔地放置在他的手上。 雨幕下,她好像一个仙人,对着他浅浅地笑着。 他攥了攥手心,半颓的背,又缓缓直起。 顾圆圆还在等他,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捱了这五十板子,到时,才能光明正大地到镇国公那里,把她接回家。 皇帝一直背着身,听着身后一声一声地重击,眉头越发皱紧。 偏偏裴瑾廷骨子里的倔,好像石磨,移也移不走。 仿佛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不是他一样。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想着镇国公看不上景珩,那他就帮一把,几杖下去,血肉模糊,不禁惹了顾家小娘子的心疼。 也让镇国公出口气,不至于太阻扰小两口。 想了想,皇帝到底还是心软了,重重地咳了一声,下令, “停。” 皇后气呼呼地口不择言, “陛下……这还没到五十杖。” 皇帝并未接皇后的话,而是问道, “朕再问你一次。你后悔吗?” 裴瑾廷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血,慢慢地摇头, “臣不悔。” “你执意要跟着镇国公去北疆……这辈子,认定了顾家小娘子?” 他又问道。 “是。”裴瑾廷微微垂眼。 “边疆战事一触即发,哪一个邻国都不是善茬,否则镇国公也不至于十来年都不回京。”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万分凶险,你就那么能确定能够保全自己?保证有命爱护顾家娘子一辈子?” 裴瑾廷迟疑了片刻,须臾又摇头,“臣不能保证,臣只能保证在有生之年,用尽全力对她好,让她快活。” 他声音依旧沉着,但唇色已经失血发白,额上的汗也如雨滴一般,汇聚到下颌往下落。 仿佛下一刻就要撑不住。 皇帝见他这么执着的模样,恨不得当场打死他。 但到底于心不忍,只是鼻腔里却是冷冷一哼, “你以为你要去北疆,镇国公就会收你吗?现在可不是朕阻拦你们。” 说完,他背过身,吩咐道, “赵林,把他带下去,给他配个太医,不要让这个孽障死在宫里。” “把他送到镇国公府上去。” 赵林得了令,慌忙叫了起来,朝一旁的小黄门呵斥道, “傻了吗?还不来搭把手。”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裴瑾廷挪到软榻上。 叫了太医,换了好几盆水,又上了金疮药,等他身上的伤口没那么狰狞了。 又让人将裴瑾廷送到镇国公府去。 皇后一直在屏风后,看着那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 “顾氏就有那样好吗?值得你放弃京中的生活,还挨了这么重的打。” “要是你挨了打,镇国公也不同意,你怎么办?你不是白白的挨了吗?” 屏风薄透,皇后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哭骂。 裴瑾廷连眼皮都抬不起,顾青媛有多好? 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她是他的骨,是他的血。 见他说不出话,皇后问道, “如果你是为了让太子在大皇子那里扳回一城,不需要的。” “景珩。你是你,太子是太子。” 裴瑾廷敛了敛眼神,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皇后怎么也想不到,裴瑾廷会为顾青媛做到这样的地步。 那个女人害得景珩如此痛苦,她绝对不轻饶。 她原以为裴瑾廷多情,不会对一个女人上心太久,却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走到这一个地步。 皇后一拍桌案,越想越气。 镇国公府。 顾绍正在书房,准备面见皇帝时的奏疏。 “国公爷,门外,姑爷……在外头求见……”管家从门外匆匆进来禀报。 顾绍双眼一瞪,清清淡淡地说,“什么姑爷?让他走。” 122.当年相知未回首 顾绍说着要将裴瑾廷赶出去,管家却有些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怎么?”顾绍见管家站在桌案旁不动弹,遮挡着他的光,抬眸蹙眉看向管家。 眼眸里深含不悦。 管家垂着头,心一横,也不敢口称姑爷,而是说裴三公子浑身是伤,被宫人放在了府门前。 连句话都没有,将人扔下就走。 顾绍心头哼笑。 知道这必然是皇帝的手笔。 说来说去,还是维护裴三。 先下手为强,责打一顿,算是惩罚,到他这里,还怎么再继续追究呢? 顾绍努力平复气息,沉默了片刻, “将他抬到客院,然后,去叫大姑娘到书房来。” 顾绍明白皇帝的意思,不想阿媛和裴家小子散了。 裴家小子这顿伤许是有其他的原因,却绝大部分是,皇帝希望他不要再追究当初抢亲之事,或者说是认下这门婚事。 顾绍放下手中写了一半的奏疏,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陆贵妃被贬为妃,多少是和阿媛有关系。 这是大皇子一系还没腾出手来,若是一旦空下来,阿媛必然成为他们的靶子。 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 顾绍想来想去,唯有将顾青媛带去边疆,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顾青媛原本刚刚洗漱好,准备歇息你,管家过来传信,言父亲寻她去书房说话。 于是,她换上家常服,正要带上霜枝,拢着衣领的手一顿,停下向外的脚步。 当时霜月在地动中丧生,她又不想要阮氏管着的那些丫鬟,裴瑾廷说要把霜枝给她,也就顺手收下了。 至始至终,她对霜枝是放心的。 没有旁人以为的那种一个人做不了两家事,就如她和裴瑾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曾经是的。 顾青媛坐在卧榻上,望着身形高挑的霜枝,手比旁的丫鬟要糙一些。 “霜枝。你也知道。父亲回来后不久就要回边疆,我大概也是跟着去的。” “你是裴景……裴三公子的人。到时我不便带着你去边疆。这些日子,你在我身边辛苦了。” “我决定将你送还他,我给你备了一些仪程,你走时将它们都带上吧。” 顾青媛从榻边的矮柜里,抽出一个匣子。 里头是她从前积攒的银钱还有些首饰。 她将有意义的拿了出来,其他都放在匣子里,推到霜枝跟前。 霜枝绝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有些惶恐。 当日公子将她送到顾家前,曾经说过,少夫人生,她生。少夫人死,她死。 “夫人。是奴婢侍候的不够好吗?为何要赶奴婢走?” 顾青媛笑笑,摇头道,“不是的。是我往后用不到你们公子的人了。” 她将霜枝眼中的慌张看入眼,虽有些可惜事事妥帖的霜枝,可到底人终有聚散。 更何况,她已经准备按父亲说的,决定回归正位。 如何再好将裴瑾廷的人放在身旁? 从镇国公出现在崇明殿,维护她的那一刻开始。 顾青媛就在观察这个多年未见面的父亲。 她本以为以两人稀薄的父女情分,父亲会维护她,是为了他自己。 到了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狭隘。 镇国公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她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也许,她应该信任父亲一次。 故而,后来当父亲问她和裴瑾廷的事,她听从了父亲的决定。 无论霜枝如何的惶恐,也知顾青媛的话无可更改,只得拿起那装着银钱首饰的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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