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盏灯如今有了新用处。 晏书珩仍撑着脑袋,侧卧在榻,不错目地看着阿姒紧闭的眼,那眼帘下眼珠不住转动,长睫颤得厉害。 真是胆小,他无声笑了。 阿姒恰在此时睁眼。 晏书珩对上一双委屈的眸子。 她凝着他,总是无神的眼底凝着光,有了除茫然之外的情绪。 似乎已能看得见。 晏书珩略怔,幸而只有转瞬,那双眼再度失了神采,少女轻轻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去寻他衣摆。 声音很轻:“你睡了么?” 晏书珩等了几息,才慵懒地应了声:“嗯……还未,怎么了?” 阿姒听到他声音里又睡意,内疚却又无可奈何:“我还是怕,万一妖魔来作恶时,神佛打了个盹呢。” 晏书珩憋着笑,哄孩子般温言道:“不会,这世上并无鬼怪。” 她虽点了头,但神情仍有犹豫,显然是没被说服却无颜承认。 晏书珩轻叹:“无碍,夫人若实在怕,还有个法子。” 阿姒道:“什么法子?” 腰间覆上一只大手,她连惊讶都来不及,就落入他宽阔的怀抱中。 清雅气息扑面而来。 他拥住了她。 晏书珩在男子中稍显清癯,像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但抱着阿姒,才知男子与女子身形多么悬殊。 她完全被他遮住了。 若有人从背后看去,根本发现不了他怀里藏了一个她。 想象着这画面,心头一阵软。 他轻拍阿姒后背:“有我当盾牌,夫人还怕么?” 阿姒含糊道:“不怕了。” 这道屏障的确令人安心。 可阿姒被他搂着,头顶恰好贴在他下颌处,脚尖也恰恰齐平。 契合得犹如榫卯。 青年清冽又温柔的气息宛若千万根柔软的蚕丝,将他们紧紧缠在一起,他的气息仿佛要欺入她身上。 阿姒听见了自己杂乱的心跳,想起那日他念的“两颗心齐齐颤动”。 还有黄昏时分的亲昵。 她逼迫自己忘记那些意乱的时刻,忘记那个迷离的吻。 忘记舌尖相触时的柔软。 好容易平复,却听到耳边传来更有力也更紊乱的心跳声。 不是她的。 完了,这回真是齐齐颤动。 眼前一片昏暗,触感和细微的情绪被放大。阿姒从前很少害羞紧张,这会才知原来人一紧张,嘴里会像春水泛潮般口齿生津,总想咽唾沫。 但怕露馅,阿姒只得忍着,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喉间传出的声音很是清晰。 但他应当没听到,呼吸轻匀,揽在她腰后的手力度纹丝未变。 许久之后,耳际的心跳声趋于平稳,他的呼吸亦变得清浅。 阿姒小幅度地动了动僵硬的肩膀,轻呼一口气。 腰上的手倏然一紧。 阿姒听到了喉结滚动的声音。 霎时心如乱弦,不止是她,对面郎君心跳亦响如乱鼓。 乱了,乱了。 彻底乱了…… 晏书珩无奈叹息。 情场和官场不同,再会装,但彼此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骗不了人。 既已如此。 他掐住阿姒腰肢,将她往上提了提,直到视线齐平。 女郎眼中有慌乱、赧然,但她不愿承认,立即阖眼装睡。 晏书珩手贴着她脊背游曳往上,停在她发间,他们离得很近,鼻尖似有似无地相触,只隔一纸距离。 呼吸交融,不分彼此。 阿姒梗着脖子本能地后退,可他手掌放在脑后,就像一堵墙,只要她稍微往后就会被那只手抵住。 她开始胡思乱想。 他把她提上来,是因为她乱动让他感到不适扰了他安歇? 可他又不让她离开。 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他是不是像话本中所说那样—— 动情了? 那接下来…… 接下来,他会如何? 想起上次那个吻,阿姒就觉得口干舌燥,不由舔了舔下唇。 眼上落下一个轻软之物。 阿姒以为是他吻了上来,随即才发觉那是他的指腹。 长指暧昧地拂过她的睫毛。 就在阿姒要趁他的手放开时摆脱他的桎梏,他又重新放在她脑后,一下一下抚摸她柔顺的头发,给猫儿顺毛般。 他似有若无地轻叹。 “我们阿姒还是很怕,该怎么办呢。” 阿姒脱口道:“我没怕!我是……” 话说到半她停住了,她不愿承认她在害羞,这等同于亲口承认她因他而乱了方寸,承认她被他而乱了心。 谁先乱了心,谁就离输不远了。 他缱绻低喃:“我知道,阿姒没怕,阿姒只是紧张。” “我没,唔……” 阿姒正要狡辩,双唇被吻住了,一时头脑发懵,整个人呆呆的。 晏书珩十指扣住她后脑。 唇贴着她的嘴唇,说话时双唇擦动,像是在轻吻。 “无妨,我也紧张。 “阿姒,你可还清醒着?” 阿姒嗫嚅着说不出话。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这笑让阿姒的好胜心骤然烧起,他都挑明了,她再否认都只会让她显得笨拙而被动。 既如此,不如破罐子破摔。 她抬起下巴,先他一步吻住他。 时隔数日,上次亲吻的细节都忘了个彻底,这个吻简直毫无章法。 晏书珩轻弯唇角。 她就像只未驯服的小狸奴,明明还什么都不懂,却处处要强。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可她却比初次时还要生涩。 晏书珩不由怀疑自己之前对她和江回关系的猜测。 这个怀疑让他心情愉悦。 为了成全她的好胜心,他放弃抵抗,任她笨拙地啃着。 对,是啃,不是吻。 片刻后,晏书珩终是忍不住轻捏阿姒下巴将她拉开,无奈叹道:“小祖宗,我不是白菜, “吻不是这样啊……” 阿姒深知自己生涩,被说得一窘,哼了声不理会他。 晏书珩温柔低笑,随即倾身再度贴了上去,在她唇上辗转。 双唇轻磨慢吮,仿佛在给她柔嫩的伤处涂药般,因惧怕弄痛她,只能万分慎重,力度极轻、动作极慢。 他并未像上次一样冒进,极尽温柔地厮磨,阿姒时而化成水,时而化成雾,意识和身子都一点点软下。 突然,她用力揪住他衣襟。 晏书珩撤出,指腹轻揉她殷红的嘴唇,嗓音喑哑温柔。 “怎么了?” 阿姒眼中迷离被愤怒取代。 她看着恼极了,用力掐住他胳膊,晏书珩不知是何处令她不悦,总之是惹她生气了,便忍着痛一言不发。 直到手不能再收紧,阿姒才开口,声音凉丝丝,语气恶狠狠,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你方才,暗讽我是猪!” 晏书珩才想起这事,肩头轻抖,到嘴边的笑声硬是憋了回去。 仗着她看不见,他嘴角眉梢都明晃晃地噙着笑意。语气却是万分诚恳:“是为夫意'乱'情'迷,一时口误,我本意并非如此。” 阿姒眯起眼,幽幽道:“狡辩,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是在暗指我吻你时像猪拱白菜,你倒是很会作比!” 往常她再气恼,也都会把愤怒藏在柔软皮囊下,装着懵懂暗暗报复,这还是小狐狸第一次冲晏书珩露出利爪。 看来是真气着了。 当真是有趣。 但他深知她吃软不吃硬,服软道:“是我失言,我让你骂回来。” 阿姒冷哼:“你以为我是你?” “是,夫人言辞文雅,举止得体,自不像我这粗鄙之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晏书珩轻挑眉弯。 “夫人不愿骂,我替你骂。” 阿姒没听懂,正好奇他要如何她骂他自己,那清冽气息再次逼近。 他吻住了她。 双唇含住她的唇,这回的吻毫无章法,和她此前如出一辙。 阿姒顿时明白了。 原来他说的骂回去是如此个骂法! 还不是变相占便宜! 她顿时怒火中烧,攥拳狠狠捶他一拳,而后被他攥住了手。 晏书珩翻身而上,一手将阿姒双手扣在头顶,一手稳住她腰肢。 他肆无忌惮地缠磨着她。 然而百密一疏,下一瞬,青年重重地闷哼出声,倏地放开她。 . 翌日清晨。 四人一道用朝食,往常笑语连连的小园,今日格外地安静。 仆妇过来送菜,讶道:“两位郎君怎么嘴上都有伤口?” 祁君和兄妹都不作声。 阿姒猜到了什么,低头安静地喝着粥。每每此时,她便有些庆幸自己看不见,可以游离于事外。 可有人不让她安生。 晏书珩无可奈何地笑:“我是自作自受,逗猫时不慎被抓。” 阿姒恍若未闻。 众人吃着饭,仆妇去而复返:“郎君,有两封急信!” 祁君和忙接过信。 展开第一封信时,他双目微证又黯下,看到第二封时面色煞白。 他把第一封信收起,将第二封递给晏书珩:“月臣,吴老先生……他老人家已于凌晨仙逝。” 晏书珩静静盯着那封信。 眼底平和得可怕。 阿姒猜到他们口中的吴老先生大抵就是祁茵口中他的恩师。 她关切地转向他。 晏书珩扯了扯嘴角:“子陵,借你院中的马一用。” 祁君和拦住他,不忍道:“吴老先生家中人说了,身死魂灭,情缘了断,他死后不需任何人凭吊,尤其,尤其是过往的弟子。” 晏书珩却不管,他径直提步往马厩走,走出几步后又拜托祁君和:“劳烦二位替我照料阿姒。” 马儿嘶鸣,蹄声渐远。 阿姒不由得担忧,直到祁茵轻牵她袖摆:“阿姒?” 她忙回过神:“我没事。” 院中气氛沉重,祁茵实在不习惯,便问祁君和:“阿兄,那封被你藏起来的信呢?写着什么!” 祁君和目光黯了黯,只道:“没什么,友人来信罢了。” 几人在桌前坐下,祁君和见阿姒担忧,劝道:“女郎放心,月臣素来理智,不会任由自己沉溺在于悲痛。” 阿姒笑笑:我只是突然发觉,我这妻子,对他实在不算了解。” 他们毕竟是夫妻,是亲人。 祁君和更不忍了,阿姒忽然抬头,温声问:“祁郎君,你是夫君故友,不知可否和我说说关于他的事?” 祁茵幽幽道:“你家那好郎君,啧啧,厉害着呢。” 见祁君和无奈的目光,她忙收住,乖乖地到一旁练剑。 祁君和谦和道:“女郎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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