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这样吧,今日是她露出了破绽,让他寻隙而来。 过后,过后定要…… “呀……” 阿姒被自己的吟声打断,青年看着她纠结的眉头,陡地直侵到底,语调微扬:“阿姒可是在想此后如何远离我?” 被说中了。 这人可真是心眼多,这种时候还戒备着,阿姒把脸埋在他颈侧没说话。 他突然离去。 池水代替其他涌入。 但温软的池水多少差了些硬气和火候,阿姒被磨得有些恼,稳住声儿:“可以了么?我要上去了。” 青年低低笑了声:“阿姒总爱借轻鄙之言激我昂扬奋进,这也就罢了,还一心盘算着过后如何两清。 “还没用完,就想着如何丢弃。” “夫人当真是,无情啊……” 他在耳边幽幽地叹息罢。继而猛一挺身,漂浮着的花瓣遽然动荡,被水波高高扬起,又落回水中。 阿姒险些从他手上滑入水中,又被他五指用力掐着托起,她侧脸难耐贴着他的脖颈。在他颈侧,有一处脉搏一动一动,阿姒恶意地涨了张口,想像狐狸咬兔子般咬下,把这惹人气恼的人脖子咬断,让他再也不能揶揄、逗弄,再也不能用那双笑吟吟的眼睇视她。 但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 是夜,二人宿在暖阁。 困倦和睡意沉沉压上来时,阿姒耳侧传来一声低笑,黑暗罗帐内,青年的低语格外幽然:“原来得让阿姒累得说不出话,便不会想着推开我。” 阿姒的确很疲倦。 从霞光初上到三更,从船舱辗转到暖阁、地毯,书案、榻间……她如今连手指头都发抖,嗓音亦沙哑得说不出话,也顾不上推开身后环抱这自己的人。 她甚至连他的话都听不清,实在是乏力得无法思索。 他在她耳后轻吻:“歇下吧。” 屋内滴漏声声,青年却未睡,一点点环紧怀里瘫成水的人。 纱幔后,传来幽幽轻叹。 . 翌日,阿姒睡到日上三竿。 起来时,晏书珩已去上值,让竹鸢给阿姒带话,称有公事待处置需晚些回来。枕侧放着一支刚摘下的梅花,阿姒拈起梅花,松了口气。 太好了,不必见到他。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起身,刚一动弹,便觉有什么涌来…… 阿姒窘迫地拉过被褥,她明明记得昏睡间,他帮已里外清理抠弄过一遍,可这会起身竟还有!昨儿种种亦涌了上来,阿姒对着晕出暗泽的被褥发怔。 她分明是怀着目的,清醒地在沉沦,可此刻平复过后,阿姒仍是不敢置信,只觉得自己是被妖邪迷了心。 但晏书珩再善于玩弄人心,皮囊生得再合她心思,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若她对他半点欲念也无,即便她继续留下,也不必担心自己受蛊惑,可昨日的事让阿姒挫败地意识到—— 她有。 哪怕只是肉'体上的。 更叫她挫败的是,他昨日并未使尽浑身解数,只拿出一副不知真假的卷轴,稍加试探再稍加撩拨,她便上套了。 若他铁了心勾'引…… “不成……” 阿姒呢喃着从榻上起身,“得离他远点,再这样下去一切就乱了。” 不愿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阿姒起身沐浴更衣,径直出了暖阁。 寒风扑面而来,旖旎记忆也被吹散,阿姒立在湖边吹了会冷风,目光从茫然变得冷静,这才和竹鸢往回走。 从暖阁到小竹园需经过西门,正好撞见一个侍婢领着一行仆从自门外走入,领头侍女恭恭敬敬地同阿姒行礼,阿姒颔首回应,最后面的侍女则怯生生不知所措,当是新来的,且才十一二岁。 她直愣愣盯着阿姒看了好几眼,直到领头侍女轻声斥责:“这是长公子的客人,不得无礼!”那小侍婢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请罪:“婢子失礼,婢子未见过这般神仙人物,看得痴了。” 阿姒并未在意,继续前行。 领头侍女在后方不满道:“怎还看?主宅派来的人就这般没轻没重?” 阿姒回过身,恰好见到那位小姑娘正回头痴痴地看着她。不像是为她的容貌痴住,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可那孩子瞧着不像坏人。 许是自己多心了,她转身和竹鸢说话,这才听说姜医女请辞回乡的事。 阿姒讶然:“这般巧?” 竹鸢笑道:“娘子忘了?几日前,姜医女便说过她师父生病的事。” 阿姒点点头,她的确没忘。 但昨日聊起陈妃前,姜菱并未提过回乡的事,甚至还说隔日再来施一次针。显然按既定的规划,即便当真是恩师生病,姜菱也不会这般仓促地离去。 阿姒隐隐觉得姜菱仓促请辞,应和那位帝王宠妃有关。 要么和晏书珩有关。 但若是晏书珩的话,姜菱来替她看诊已有半月,为何直到今日才害怕得要回故乡?且在他回别院前,姜菱就已因为提起陈夫人而惶恐。 或许是她知道陈妃的阴私? 整整一日,阿姒都在想姜菱和陈妃。而晏书珩仍在中书省处理公文。 午间,穿云入内:“长公子,主宅那边往别院送来几个侍婢和下人,是老太爷手底下的人所派。方妪他们不敢轻易做主,便暂且把人留下。” 主宅偶尔也会送来些人,名为照料,实则是老太爷或二房的眼线。 晏书珩笑里有些讥诮:“这是我的别院,不是谁想伸手,就能伸进来的。送回去,就说我这不缺人。” 他又问:“那些人可有异样?” 穿云笑嘻嘻道:“并无。只听说他们经过西门时偶遇女郎,有个不懂事的小孩痴痴盯着女郎看得入迷,但这事之前也常有,谁让长公子的人貌若天仙?” 晏书珩抬眉看他,轻嗤:“你倒是知道我喜欢听什么。” 穿云只憨憨笑了声。 他能不知道么? 今日长公子晨起后,可谓是神采奕奕,走路时连微扬的衣摆都是春风得意的,眼底温存的笑更藏不住。 中书省里几位有家室的官员们都悄悄打探:“中书大人可是喜事在即?” . 有了晏书珩命令后,几名仆从便被如数送还主宅,那年纪尚小的小婢女亦未能幸免。但小姑娘未见失落,左顾右盼地穿过两座园子,来到二房。书房中,坐着两位中年男子。正是要结为儿女亲家的尚书仆射陈仲敬和晏三爷。 “探得如何?” 侍婢笃定道:“那女郎和画上女郎有七八分相似。” 陈仲敬不敢置信。 “当真看清了?” 侍婢笃定点头:“婢子记性极好,绝不会看走眼。” 闻言,他愕然起身。 起先动容,眼圈微红,继而泛上惊慌:“难怪晏书珩在我和九郎跟前都提过她,原是早有怀疑!” 晏三爷见状忙问:“亲家,这是出了何事,那女郎究竟是何身份?” 陈仲敬紧了紧手心。 他稍一停顿,为难道:“那孩子是我……是我养在外面的孩子!内子善妒,私自把她的生母处置了,那孩子恨极我,和我闹翻了,后来不知何故失踪了。没成想竟到了晏书珩身边,这……” 陈仲敬惧内是建康权贵都清楚的事,因而晏三爷半信半疑:“月臣这孩子心思深沉,连我这个族叔都不放过。若把那孩子留在他身边,恐怕他会借此对敬安甚至九郎陈家不利。你我如今是一家人,此事,我来替你想办法。” 陈仲敬忙拉住他:“那毕竟是我的骨肉,我对她们母子亦有愧。你万不能伤她,只消帮我把人带出即可,我会把她送走,以免我夫人知道了。” 晏三爷思忖稍许。 “别院戒备森严,亲家且先回去,我会尽快帮你把人带出。” 陈仲敬再三嘱咐后离去了,晏三爷心腹上前:“老爷可有计策?” 晏三爷睨他:“我养你作何?” 那心腹这才献宝般道:“长公子手段了得,若让他得知人被您带走,只怕会伺机报复。但老太爷和长公子本就疏远,若是能借老太爷那边的人行事,便可一石二鸟,既能带走那女郎,又能离间。只要长公子先发难,不愁祖孙俩不起嫌隙,说不定还能把祁家人也牵扯进来。” 晏三爷抚须大笑。 “好!好一出一石三鸟的计谋!” . 是夜,阿姒早早睡了。 半睡半醒间,鼻尖又嗅到那淡淡的清竹香气,她猜到是他回来了。 阿姒想赶人,又不愿让昨夜白白受折腾,只在他手放上她腰间时不悦咕哝道:“我还没缓过来,今晚不许再碰我,更不能离我太近,否则别怪我赶人……” “昨儿是我不知节制,往后都听阿姒的,阿姒想要,我便给。阿姒不想,我便克制。”他给她掖好被子,又拿了一个长枕放在二人中间,“这样总放心了吧。” 见他还算识相,阿姒止住轰人的冲动,囫囵睡去。朦胧间,依稀想起昨夜事毕晏书珩说的那句话。 她开始疑心,他会不会是故意接着卷轴给她下套?故意勾她沉溺。 发间覆上他的手,继而额角落上一个温热轻柔的吻,阿姒想斥责他,但身子刚一动,他便轻笑一声躺回原处。 她最终没和他算账。 这人刻意在她的底线附近徘徊耍赖。 还是得早日远离他,她想。 清晨时分,落雪簌簌。 阿姒醒来时晏书珩刚走不久,看不到他那张脸,她对他的怨气便暂时压下。 阿姒坐在窗边,对着院中的雪想起那日在雪地里一身官袍的晏书珩。 还有大雪后次日,他们前去道观路上所说的那些话。 他这人真叫人看不透。 温煦的,疏离的,狡黠的,城府深深的,甚至厚颜无耻的…… 似乎都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阿姒暗骂:“九尾狐!” 她将目光投向大雪,记起在道观见到的那位淡漠又古怪的王爷。 那人似乎认得她。 他还问她几岁,问她姓陈还是姓姜。语气淡漠又笃定,且那样超脱于世俗之外般的人,每句话都不会多余,他这般问定有用意。 有什么像春笋般,试图顶开遮盖着阿姒记忆的层层积雪破土而出,但又差了些火候。阿姒只能再去事无巨细地回想昨日姜菱的异常之处。 确切来说,姜菱心神不宁不是在提到叫她闻风丧胆的陈妃时。 而是在说起陈妃和少时判若两人的当口,抬眼正好看到她。 有个沉寂已久的声音像山间寺庙的晨钟。击打叩问着阿姒的心上。 如雪崩前兆般。 脑中急剧震荡,绵延的雪在震颤,要铺天盖地滚下。 “或许,陈妃本不是陈家次女? “而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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