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砸了七八片瓦,戈宁气喘吁吁,杨芸娘拍拍戈宁的胳膊,道:“瞧你这点力气,让让,我来。” 杨芸娘撸起袖子搬来梯子,抱起一摞瓦片要爬上去。 “宁宁,扶着点梯子。” 话落没多久,杨芸娘已经爬上墙头,径直把怀里那摞瓦片倾倒出去。 戈安见事不对,赶紧捂住女儿的耳朵,生怕孩子惊着。 小孩子不懂,只觉得劈里啪啦真热闹,乐得直挥手。 “方夫人您息怒,我们知道错了,哎哟,我的腿!” “砸着我脑袋了,嘶……戈老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您别砸了别砸了。” “快快快,快带老爷离开。” 又是一阵吵嚷,门外的人叮铃哐啷撤走。 戈宁扒着门缝去看,外面只剩一地碎瓦片,各家叔叔婶婶们指指点点。 她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说道:“太古怪了,白老爷莫不是有旁的打算?” 戈安赞同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你没瞧见他方才的嘴脸,便是信了传言也不该如此。” 杨芸娘搬走梯子,道:“慌什么,我去打听打听。” 她又说:“不过传言传出去后,白老爷确实安生了一阵子,没敢针对咱们。” 戈宁可不信,哼哼道:“装模做样罢了,他那样的人,哪有真安生的时候。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在戈宁之前,县城里有不少清白姑娘被白家祸祸得活不下去,投井自尽。 白家的恶行早传得沸沸扬扬,偏县令拿他没办法,查来查去差不到白老爷身上。 杨芸娘嘱咐戈安照顾好孩子,擦了擦手上面粉,摘下围裙出门去。 她早几日得知戈安会带着戈宁回家,是以一直守在家中不曾出门,外头有些消息她自然就无从得知。 兄妹俩在家中继续忙着备祭品,一直到天色擦黑才等到杨芸娘回来。 一进门,戈宁便看到杨芸娘喜气洋洋。 “你们猜我打听到什么?” 什么消息传到村子里都要变个味,杨芸娘去村长家问了问,听得稀里糊涂,不得不跑一趟县城,在白老爷家附近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可了不得,杨芸娘高兴得买了一罐米酒两斤猪肉回来庆祝。 戈宁忙迎上去,眨着眼睛等嫂嫂说话。 戈安随口道:“瞧你笑成这样,定然是白老爷倒大霉了。” 杨芸娘接过孩子,一边轻轻摇晃哄孩子,一边笑声清脆的开口:“这你倒是猜对了。” 戈宁眼睛一亮,“嫂嫂你快说,白老爷怎么倒霉了?” 戈安哦了一声,偏过头盯着杨芸娘,等她的下文。 杨芸娘清清嗓子,道:“说起来就是前些日子,有人状告白老爷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还为自家子侄贿赂朝廷命官。” 戈宁不解:“咱们不也告过?可没听说白老爷如何。” 杨芸娘:“如今不同了,县令大人雷厉风行,派了捕快盯着白家一举一动,还传了几次白老爷上堂,瞧着是要查到底的意思。” 戈安:“怪事,县令有这胆子?” 杨芸娘:“要不说是好消息,是县令上面的大人发话了,必须严查白老爷。” 戈安:“哪位大人?” 杨芸娘摇头:“不知,我听捕快是这么说的,还让咱们收拾状子,一起告。” 她缓了一口气,接着道:“对了,县城里有传言,说是因为白老爷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才被人咬着不放,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大家一琢磨,断定是大将军插手了此事。” 猛地听到嫂嫂提起萧松烈,戈宁忽然停下手上的活,竖起耳朵。 杨芸娘解释道:“白老爷前脚得罪了宁宁,后脚宁宁便成了大将军的救命恩人,不过数月,白老爷就遭了难,大家认定是宁宁去求了大将军撑腰,是以县令敢大胆行事,不惧怕白老爷背后的人物。” 戈宁没想到传言还可以更离谱。 她大声否认:“我可没有求过萧松烈,定是白老爷咎由自取。” “怎么能直呼大将军名讳。”杨芸娘轻拍戈宁手臂提醒,“传言不可尽信,不过我觉得有点道理。会不会是大将军听闻白老爷鱼肉乡里,顺带提了一句?反正是动动嘴的事。” 戈宁吐吐舌,并没有改口,不过心里跟着泛起嘀咕。 白老爷今日上门来与戈家讲和,莫不是他知道些什么? 难道真如大家所说,萧松烈插手了? 戈宁想不出所以然,但这并不妨碍她发自内心的喜悦,若是能等来白家获罪的消息,戈宁一定会更痛快。 幸灾乐祸一会,戈宁问道:“大哥,咱们上回告白老爷的状子可还在?” 戈安立刻意会,道:“我再写一份,中元节后便能请诉。” 他兴奋的在屋中来回踱步,“甚好,甚好!” 杨芸娘放下孩子,笑着道:“这么大的事,值当庆贺一下,我去整两个菜,今晚多吃些。” 白家凄风苦雨,求救无门,戈家以及受白老爷迫害的几户人家苦尽甘来,恨不得挂上鞭炮。 接下来两日,戈安留在家中写状文,戈宁和杨芸娘一心扑在祭品上。 外头有访客来打听,戈安一律以妹妹重伤未愈,仍需静养,不见任何人。 闭门多日的戈家直到中元节当天清晨才打开门。 洪州的中元节讲究颇多,他们早早去了后山戈氏祖坟,跟着族长族老一起上坟贡祭品。 待到巳时,戈宁还要赶去为方大勇上香。 遇上方氏族人无可避免,虽不至于起冲突,但夫妻俩始终无法放心。 想来想去还是把孩子托给邻居婶子照看,夫妻俩驾车带戈宁回一趟方家坪。 戈宁记仇,她永远忘不掉丈夫阵亡消息刚传出去,方氏族人就上门逼她殉葬夺取抚恤金,再面对方氏族人,她很难给个好脸色。 戈安和杨芸娘更甚,冷着脸,一副傲气模样。 方氏当真无人凑上前,只远远瞧着,或是交头接耳。 到了后山,方氏祖坟就在不远处,戈安和杨芸娘帮忙摆上祭品,而后回到车前等着。 戈宁是第一次来,她细细打量这里的一切。 坟冢选在方氏祖坟靠近边缘的位置,后面葬着她的公公婆婆,一个春天没打理,周遭险些被杂草淹没。 戈宁静默着蹲在坟边,擦去墓碑上的尘土,拔起坟头杂草丢远。 清理一番,她跪在坟前为亡夫上香,燃经文纸钱,摆上一坛米酒。 面对墓碑,戈宁藏在心里的一堆话有了倾诉的地方。 她一会告状,说方氏族人待她不好,一会埋怨,怪他为什么早早走了,隔一会又说起白老爷,笑他罪有应得。 东一句西一句,没头没尾更没什么条理,她想起什么说什么。 “我就要离开这里去京城了,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来看你,你放心,我准备了很多纸钱,应该够你用很久。” “京城挺好的,没人欺负我。” “你说让我改嫁,我真改嫁了你可别生气啊。” “还有你家的院子,我实在不知道拿它怎么办。” “对了,我还没说过吧,萧松烈他……算了,还是不告诉你了。” 戈宁坐在墓碑前,一边烧纸钱一边絮絮叨叨。 时间静静流淌,戈宁带来的纸钱烧完了,要说的话也说完了。 眼看着要到午时,戈宁起身拍了拍衣裙。 “我真的要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最后一滴米酒洒在地上,戈宁深深吐息,散去眼底热意,转身朝着兄嫂走去。 接下来还有不少事需要她料理呢。
第70章 ◎正文完◎ 久无人住,方家二十七房的老宅落满灰尘。 戈宁推开门进院,眼前的一切和她离家之时别无二致。 院中央的小树遭了难,至今只余半棵,石阶前的石头留有血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刺客留下的。 穿过厅堂,灶间外的棚子里还有半捆木柴,卧房门前种下的茉莉无人浇水,蔫答答。 杨芸娘跟进后院,指使戈安打扫一番,又观察戈宁神色。 见她面色如常,并无多少悲戚,想来是缓过劲了。 她拉着戈宁进了卧房,小心翼翼说:“大勇刚去的时候,你哭得伤心,我不敢跟你提,如今看你挺过来了,正好把东西给你。” 戈宁静静望着杨芸娘。 杨芸娘走到卧房一角,推开箱子,从墙上取下一块砖,伸手一扒拉,转眼从砖墙里掏出木匣和一封信。 她拍了拍匣子上的灰尘,递给戈宁。 戈宁失神片刻,接过匣子和信封,问:“大勇留下的?” 杨芸娘道:“出征前大勇给我的,说是如果他死在外面,就让我把信转交给你,如果他能回来,就当没这回事,扔去烧了便是。” “匣子里是大勇的抚恤,那日你们走的匆忙,你看不见又不记事,我只好让你大哥掏了个洞藏起来,等你回来再说。” 戈宁闻言没去看匣子,拆了信封看看方大勇说了什么。 杨芸娘欲言又止,想了想,她什么都没说,走出屋子合上门。 似是匆匆写就,信上字迹潦草,一半是告知戈宁他在家中哪些地方藏了东西,一半是宽慰戈宁不要难过,劝她早些改嫁。 他担心白老爷在他死后纠缠戈宁,戈家在福林县过不下去,甚至说出让戈宁卖了宅子,带着他留下的银子躲去京城的话。 戈宁一目十行,很快读完,只是读完之后,她心绪难平,呆坐半晌。 直到晌午过去,戈宁这才走出屋子。 杨芸娘上前细瞧,见戈宁只是眼眶通红,眼底湿润,稍稍放心不少。 “正好这次过来把东西收拾了,一起带回家。” 杨芸娘不提方大勇,说些琐事转移戈宁的思绪。 她趁着戈宁看信的工夫收拾出三个大包袱,全堆在院子里,里面装着戈宁的冬衣。 戈宁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嫂嫂,你和大哥先带着东西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多住几日。” 杨芸娘皱眉:“你一个人住?那不成,方家人不死心找你麻烦怎么办?” 戈宁:“不会的,看在大将军的份上,他们不敢。” 杨芸娘想想觉得有些道理,退一步道:“这样吧,我让你大哥留下陪你,也别开火了,让你大哥来回跑几趟,从家里带些吃的来。” 戈宁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下。 杨芸娘试探着问:“怎么想在这里住了?你这屋子打扫起来费劲,还不如住家里舒坦。” 戈宁:“我想多陪陪大勇。” 杨芸娘叹气,没再劝她。 陪方大勇并非是戈宁一时兴起说着玩,当夜,戈宁坐在桌前抄写经文,第二日一早,她就带着经文和酒水去了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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