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目色一沉,“没错,因为范太医和柳太医发现了皇后娘娘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时候范太医更聪明,晓得皇后不会放过他,所以主动替她料理了柳太医,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范如季不敢相信事情真相是这样,更不能接受父亲伟岸的形象崩塌,他喃喃地摇头,“不,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老爷子毫不留情将他最后一点幻想给击了个粉碎, “如果不是这样,一年后你的父亲为何在府中自尽身亡?为何我师傅的徒弟死的死,病的病,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年柳家是什么情形,你心里该清楚吧?明眼人都以为是陛下看柳家不顺眼,拿柳家出气,可事实是,那幕后主使害怕柳家的事泄密,寻了个各种手段将人给弄死,而我为了逃出生天,将计就计,假死逃出京城,落草为寇,过了半年方将寄居在乡下的女儿接回身边,带着她远离京城,避居荆州。” 范如季承受不住惨痛的真相,失声大哭伏地不起。 皇帝给气得胸口直颤,“你说什么?范青山是自尽身亡?谁,就凭她,”他指着漠然如山的皇后,“凭她敢一手遮天,害死朕的肱骨大臣?” 皇帝不认为那时的皇后有这个能力。 裴循听到这里,只觉匪夷所思,他扭头对着章老爷子喝道, “你胡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事情是我母后所为?我母后有何动机害死明月长公主?” “证据?动机?呵呵呵……”章老爷子忽然眯起眼,笑得有几分诡异。 就在这时,令人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 皇后身侧一婢女,飞快抽出发髻上的玉簪朝老爷子扑来,她面露凶光,恶狠狠道, “就是你这个来历不明的混账东西,诬陷我们娘娘!” 变故来的太突然,现场所有的视线均被她吸引,裴循一直静待的时机来了。 原先挡在皇帝跟前的羽林卫纷纷往前扑来,他与皇帝之间出现一片防卫的空白。 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 他今日一个不慎被徐云栖算计,眼下他依葫芦画瓢,用侍女引开众人视线,就这样一枚袖箭从他宽大的袍子射出,对着皇帝的方向直直射去。 只要皇帝死了,文国公有兵,内阁施卓和郑玉成都是他的人,今日还是他的胜局。 他裴循可是号称大晋第一神射手,箭无虚发。 今日也该是如此吧。 至少在箭术上,他真的从未失手过。 然而,命运之神终究没有眷顾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为锐利的破空之音,一支军用的箭矢带着极其霸道的势头,从他身侧削了过来,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撞开那枚袖箭,与此同时,洞若观火的羽林卫大将军左逍林飞快将长矛一挡,整个人挡在皇帝跟前,而那枚箭矢与袖箭双双没入蟠龙宝座的侧后方。 章老爷子这边,徐云栖和银杏反应也相当迅速,银杏使劲将老爷子往后面一拉,而徐云栖则更霸气了,她不假思索抬脚一踢,正中婢女下颚,只见婢女痛呼一声,身子往后一翻被扑上来的羽林卫给捉个正着。 一切发生地太快,在场所有官员忙不迭往两侧退开,均吓出一身冷汗。 这可是奉天殿,羽林卫均是执矛佩剑,非必要不携弓箭,何人张弓搭箭救得陛下? 众人纷纷顺着箭矢来的方向往外望去,只见一人穿着炽艳的绛红郡王服,步履千钧拾级而上,他手执金弓,俊脸被灯火映得昭然,那是一张格外平静的脸,目深幽寂,丝毫不带任何情绪,却偏偏携着一身势不可挡的锋芒。 正是携胜而归的裴沐珩。 谁敢在奉天殿张弓。 大晋未来的掌权人。 这一刻大家看到的不再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熙王府三公子,而是一位气吞山河的未来主君,他用这霸道至极又行云流水的一箭,告诉所有朝臣,南军大营局势已定,天下权柄已归熙王府。 裴沐珩来到殿前,目不斜视对着皇帝长身而拜, “臣奉召平叛而归,叛贼文寅昌已被拿下!” 是否奉召不重要了,胜者为王。 裴沐珩说这话时,抬眸与裴循视线在半空交汇。 这一眼包含太多太多。 还是败了吗? 裴循修长的身影微微一晃,眼底的霁月风光均已不再,只剩算盘落空的不甘与挣扎,他目色恍惚看向裴沐珩,又越过他看向广阔的丹樨。 无尽的寒风往他脚底翻涌而来,他仿佛置身奉天之巅,又仿佛被人高高架起,脚步虚浮没了支撑。 两名羽林卫上前,双双扼住他手腕,将他迫得扑跪在地,裴循始终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怔怔看着前方。 就这么败了吗? 不甘心。 很快一行身影从台阶下接二连三出现,走在最前的是熙王,杭振东与杨赟三人,在他们身后由两名金吾卫架着一人往上行来,裴循看清那人模样,脸上所有的侥幸退得干干净净,双目蒙尘般失去神采。 只见那人身着一品都督朝服,灰须徐徐而动,没有任何败者的狼狈,目色始终平静岿然。 熙王三人立即进殿给皇帝行跪拜大礼, 杭振东三言两语将发生在南军大营的事告诉皇帝,皇帝视线越过攒攒人头,与殿外的文国公相交,勃然怒道, “文寅昌,朕待你不薄,你何故与人谋反,谋害朕的江山百姓。” 回应他的是文国公一声怅然长啸,“哈哈哈哈!” 文国公双手缚在身后,双腿亦被铰链困住,可他身姿是昂然的,甚至依旧能在那矍铄的双眸窥见昔日军中第一人的风采。 他没有看皇帝,而是将目光投向殿内一人。 那人也看着他,她甚至已不记得多少年没见过他了,模样好像变了,鬓角又多了许多白丝,唯有那道朗笑始终回荡在她心间,一如当年年少峥嵘。 文国公笑过之后,殿内有那么一瞬的死寂,直到章老爷子苍老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来替陛下解惑。” “三十多年前的二月初二这一日晨,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娘娘每回月事将近便觉头昏难受,这一日她照旧宣太医看诊,太医院惯例,任何一位主子宣召,必须得有两位太医同行,二人交替把脉,商议开方子,并轮守熬药,以杜绝任何迫害之事发生。” “而这一日同行的恰恰是太医院最负盛名的两位老太医,范院使与柳太医。” “依制,两位太医相继给皇后把脉,这一把脉后,柳太医脸色就变了。” 皇帝听到这里心下一沉,殿内上百双视线灼灼盯着老爷子,老爷子目色幽幽瞥着皇后,彼时皇后已扑在十二王裴循跟前,紧紧搂住了儿子,眼珠无神似的没有半分波动。 方才裴沐珩这一箭已将大臣喝退两侧,眼下大殿正中被空出来,仅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章老爷子嗓音一沉,“因为柳太医发现是喜脉。” 皇帝顿时两眼一黑。 刘希文见状顾不上震惊,飞快给他抚背顺气,徐云栖怕他老人家有个好歹,赶忙上前用细银针扎了皇帝几处手脉,帮他稳住不断翻涌的气血。 皇帝缓过气来后,目色阴森道,“说,你接着说!” 章老爷子说了一阵嗓音变得沙哑,他用力清了下嗓,接着道, “陛下是否临幸后妃,旁人不知,两位太医院的正副院使却是晓得的,这下便知皇后这一胎暗藏玄机,柳太医医案写在巳时初刻,死在午时三刻,这当中有足足一个时辰还多,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必只有两位太医与皇后娘娘自个儿清楚了。” 裴循听到这里,已有了不妙的预感,他面色冷峭瞪着章老爷子,“你什么意思?” 皇帝登时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刘希文断喝,“去,取太医院档案过来!” 这一点荀允和早有准备,以皇帝的名义着人在大内档案阁,将这一日牵扯人员的医案均取了来,因着那日柳太医已死,关于皇后的医案只有一份,正是范太医所写,上头寥寥数语记载皇后是月事不适,这个时候刘希文突然想起了一桩让他好奇的事。 二月初二明月公主薨逝,皇帝悲痛之至,压根没心思与妃子同房,一向淡漠内敛的皇后却在随后的二月初八邀请皇帝去坤宁宫用晚膳,也不知皇后在酒里加了什么,皇帝喝完后便搂着皇后去了帘帐内。 这是逾矩的,事后皇帝觉得对不起女儿,为此吃斋整整一月。 再然后的二月二十五,范太医诊出皇后有孕。 同年十月初四,十二王裴循出生,而这一日也发生了一桩不小的祸事,皇后清晨被园中兔子惊了驾,导致提前发动,于这一日诞下十二王裴循,不仅如此,是日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 从医案记载来看,一切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裴循明显察觉到章老爷子的弦外之音,咄咄逼人质问, “老爷子,你是熙王府的姻亲,为了让熙王继位无所不用其极,这上头记载没有任何破绽,你空口无凭,污蔑本王和母后,本王绝不饶了你!” 混淆皇室血脉,非同小可,便是皇帝也决不能轻易接受, “证据呢!” “你证据何在?” “凭什么以为十二王不是陛下亲子?” 朝臣七嘴八舌责问。 他们倒不是为了维护十二王,他们维护的是大晋皇帝的脸面。 章老爷子缓缓笑出一声,苍茫的视线渐渐聚焦,最后落在徐云栖身上, “云栖,你过来。” 徐云栖本立在皇帝身侧,听了这话,目色浮现稍许茫然,随后慢慢来到老爷子跟前。 老爷子朝她和蔼地伸出手,“孩子,我临走时交给你的金坠子呢。” 徐云栖愣了下,立即从脖颈掏出一物,又解下锁扣交给老爷子。 这是一个镂空的金坠子,鸽子蛋大小,雕工极其细密繁复,老爷子将之接在掌心对着灯芒处望了望,东西还在里头,旋即他用指尖拨了拨底下一个机括,只见坠子破开,里面落下一物,正是一张泛黄的宣纸,老爷子小心谨慎将之打开,呈给皇帝, “陛下,我当年给师傅剖尸验毒时,在他腹部发现此物,如果我没猜错,师傅当年发现皇后胎像有异,恐被对方灭口,便将真正的医案吞入腹中,以待真相开启这日,而这上头记载了皇后病理的时辰,症状,诊断,一目了然。” 整个大殿为之一震。 徐云栖满目惊愕盯着那团皱巴巴的宣纸,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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