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栖行走江湖,身子骨本就不是这些娇养的大小姐可比,她身轻如燕,脚步如风,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茶水顿时泼了那大理寺卿家女儿一身,烫的她嚎啕大叫,只觉浑身被千万只蚂蚁在咬,疼得栽在丫鬟怀里。 裴沐珊瞧见这一幕,脸色顿时铁青,那茶水若泼在嫂嫂脸上,后果不堪设想,她认定是萧芹作为,二话不说转身,一个巴掌响亮地拍在萧芹脸上。 萧芹本就被这场变故吓得不轻,裴沐珊一掌拍过来时,她脚跟没站稳,纤细的身子往后滑落山亭,胳膊重重摔在一颗尖锐的石头上,只听见一声尖叫戛然而止,徐云栖淡淡瞥过去,以她经验来看,该是骨折了。 半个时辰后,乾坤殿正殿人满为患。 皇帝手中捏着两国谈判的文书,神色难辨看着底下的姑娘们,几位伴驾的阁老重臣均坐在一侧,大理寺卿家的刘夫人抱着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另一头萧夫人则脸色发青盯着徐云栖等人。 裴沐珊面无表情跪在大殿正中,嚣张地回皇帝,“人是我打的,不关嫂嫂的事,孙女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15章 裴沐珊话音落下,殿内好半晌都无人吭声。 老皇帝按着眉心颇觉无奈,使臣即将抵达行宫,朝中尚有一大堆公务要料理,几个不成器的小姑娘却闹了起来,刘家的姑娘尚在其次,这个萧芹却是阁臣萧御老来女,向来宠得没边,此刻那萧御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在申诉, “郡主是君,我等是臣,君教训臣,无可厚非,老臣也不敢叫陛下给臣女儿做主,只是她尚不曾婚嫁,如今断了胳膊,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侧殿小室内,贺太医正在给萧芹接骨,萧芹哭声一阵盖过一阵,听得殿内诸人心绪沉沉。 一向护短的熙王妃,今日也罕见没说出一个字来。 萧芹在里面哭,萧御在外头抽噎,别看萧御贵为内阁阁老,他这个位置可是哭出来的,数年前刑部尚书空缺,朝中大选,廷议时,太子与秦王两党争执不下,一时没能定下人选来,是时任刑部右侍郎的萧御,当着众臣的面大哭一场,言辞凿凿自己在刑部熬了整整二十年,外放各州县巡按十年,整整三十年的刑诉生涯难道当不起一部尚书? 皇帝力排众议定下两党都不靠的萧御。 萧御上任后,果然没叫他失望,平反冤假错案,整顿人浮于事的风气,是位响当当的铁骨之臣,在朝中声望隆重。 然而今日,裴沐珊打断了人家女儿的胳膊。 皇帝耐着性子问裴沐珊, “方才听贵妃说,你与萧家那丫头素来亲厚,何以一言不合便动了手?” 裴沐珊学着男子拱手一揖,答道,“孙女打人缘由有二,其一,孙女是皇家郡主,嫂嫂也是皇家媳妇,她们这些做臣女的,以下犯上,胆大包天,意图伤害嫂嫂,我岂能不管教?” “其二,正因为我与萧芹情谊甚笃,今日才越发要教训她,好让她知晓,为人当坦坦荡荡,莫要做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不得不说,裴沐珊这番话很合皇帝脾气,这才是皇家郡主该有的气魄。 只是萧夫人却不依不饶,“郡主,容臣妇问您,您为何笃定是芹儿指使人泼茶,昨夜下过雨,栖凤山路滑,明明是那婆子不小心滑了一跤,您要处置可以处置那贱奴,为什么对芹儿动手?” “再说了,王府三少奶奶也不曾受伤,她倒是避得巧妙,伤得是人家大理寺卿家的刘姑娘!” 刘夫人立即配合地哭天抢地,言道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还请皇帝做主一类。 这回,燕贵妃就没给好脸色,对着刘夫人喝了一句, “茶水泼来,避开乃是人之本能,你女儿烫伤要怪也得怪萧家那婆子,怎么怨上了珩哥儿媳妇?” 说来说去就是欺负徐云栖出身低微。 甭说刘夫人,便是萧芹敢这么做,也是断定徐云栖不受熙王府待见,不会有人替她出头,只是她绝没料到,徐云栖避得那么快,更没算到裴沐珊会堂而皇之出手。 刘夫人努努嘴,不敢吱声。 裴沐珊眼神凉飕飕朝萧夫人扫去,“我从来不冤枉人,除了她,当场无人敢对嫂嫂下手。再说,这也算你们萧家驭下无能,我教训你们,有何错?” 萧夫人气结。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郡主这番话与都察院的大人们去说说,他们可接纳?” 裴沐珊将脸一撇。 这是此事最棘手之处。 方才燕贵妃已审问了那婆子,那婆子战战兢兢只道自己不小心之故,可以以死赎罪,此人是萧家家生奴,阖家上下都在萧家当差,又怎么可能指认主子,萧芹便是断定徐云栖拿不到证据,方敢明目张胆。 熙王妃扬声问燕贵妃,“贵妃娘娘,那个婆子如何了?” 燕贵妃冷笑,“那仆妇自知罪孽深重,咬了半片舌头,人昏过去了。” 燕贵妃这回替裴沐珊说话,是拜人所托,这个人便是内阁首辅燕平的小儿子燕少陵。 一次马球赛上,燕少陵对裴沐珊一见钟情,闹着非裴沐珊不娶,燕贵妃暗中试探过皇帝口风,皇帝至今没松口,此外,裴沐珊拿他跟哥哥比了比,嫌燕少陵不如裴沐珩俊美,毫不留情把他给拒了。 徐云栖跪在裴沐珊身后不远处,冷眼旁观片刻,心中已如明镜,她慢慢将膝盖往前挪了两寸,朝皇帝再拜,“禀陛下,可否容孙媳与萧夫人说几句话?” 萧夫人抬头朝她看来。 徐云栖是皇帝指婚的孙媳,皇帝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遂颔首。 徐云栖起身朝萧夫人走来。 萧夫人面容冷峻盯着她,慢慢站起身。 萧夫人立在小室门口,里面传来女子气若游丝的呻吟。 从洞开的窗户望过去,只见萧芹躺在塌上,胳膊被白色药膏缚住,人疼得昏昏沉沉,面上一点血色也无。 徐云栖视线挪至萧夫人身上,轻声道, “请夫人细想,将我毁了容,于萧姑娘有何好处?她冒冒失失替手帕交出气,得到了什么?那个婆子真的经得住审问吗?陛下万寿节之际,闹出人命,这个罪责你们萧家担得起吗?” 一连数问,砸的萧夫人脑门发蒙,她脸色数变,吃惊看着徐云栖。 徐云栖语气徐徐,“到头来,不过是为人作嫁衣裳,被人当枪使。” 徐云栖字字珠玑,一语中的,处处捏住了萧夫人的软肋,萧夫人脸色顿时清白交加,很快明悟过来。 徐云栖被毁容,受益的可是荀云灵,女儿心思单纯为人怂恿,这才遭了罪。 心口顿时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萧夫人咬牙片刻,硬生生吞下怒气,连忙上前,双手加眉跪在皇帝和燕贵妃跟前, “回陛下,回贵妃娘娘,此事也不能全怪郡主,是小女言辞无状,有错在先,如今还请陛下看着她伤重的缘故,免了她的罚。” 这是不欲追究。 参透个中真谛后,萧夫人决不能得罪熙王府,也不能再给皇帝万寿节添堵。 萧御面露惊愕,对上妻子凝重的眼神,终是未做反驳。 两国谈判在即,能息事宁人最好。 其余的,皇帝不想深究,也无心深究。 如何训导女眷,皇帝交给燕贵妃,离席时,他看了一眼徐云栖,徐云栖已回到熙王妃身边,垂首侍立,目光如水。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与裴沐珩如出一辙。 皇帝兀自笑了笑,抚着衣襟离开了正殿。 燕贵妃各自敲打几句,将人挥退,最后留下熙王府一家,好奇地问徐云栖, “你方才与萧夫人说了什么?” 徐云栖腼腆地笑着,“我便是劝她,陛下万寿节在即,若是闹得难堪,对谁也不好,萧夫人是个拧得清轻重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燕贵妃也不知是信了她还是没有,笑了笑,不再多言。 回到永宁殿,熙王妃看了一眼女儿和儿媳,终究是什么没问,也没什么都没说。 饭后回房之前,徐云栖在廊庑角拉住裴沐珊。 裴沐珊过去与萧芹关系还不错,今日闹成这样,心情算不得好。 徐云栖看着张扬又可爱的小姑子,心情五味陈杂,她慢慢握紧她,“下次,别为我出头了。”她温柔道。 裴沐珊闻言立即不干了,“你胡说什么,你是我亲嫂嫂,我岂会看着旁人欺负你……” “不,”她摇头打断裴沐珊的话,温软的眼神清定几分,“我自己来收拾。” 裴沐珊明显不信,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算了,就你这温温柔柔的模样,我怕别人说你几句,你都要哭。” 徐云栖:“……” 银杏在一旁暗自眨眼。 她家姑娘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对方。 下午申时初刻,裴沐珩抵达行宫,先去乾坤殿复命,立即回了永宁殿寻到徐云栖。 徐云栖正带着银杏,将今日折回的梅插入梅瓶里。 妻子文文静静,面上甚至挂着笑容。 裴沐珩见她不像是受了伤,心里放心下来,“今日之事,我听说了。”他语气有些沉重。 徐云栖将梅瓶插好,交给银杏,银杏抱着梅瓶搁去里间,留夫妻俩在外间说话。 斜阳从西窗洒进来,泼了一地金晖。 一束金光横亘在二人当中。 徐云栖眉目藏在阴处,看着他笑,“我没事,三爷别担心。” 裴沐珩眼底幽黯不退,“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就不信撬不开那个婆子的嘴。 徐云栖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查出的结果无非是她受萧芹指使,萧芹已吃了大亏,陛下和贵妃娘娘心知肚明,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揪着不放没有任何意义。” 与其竖萧家这个敌,还不如借力打力,让萧夫人去对付荀云灵。 徐云栖说的在理,裴沐珩无话可说。 “你与萧夫人说了什么?” 他好奇他的妻是如何化干戈为玉帛的。 徐云栖睇着他,今日萧芹对付她,他能站在她这边,他日换他那个青梅竹马呢。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一晃而过,就扔开了,她从不为没发生的事忧虑,更何况她与裴沐珩的感情远不到那个地步。 “那个婆子生死不明,皇祖父要过寿,这个空档死了人,萧家难辞其咎,萧夫人深知轻重,立即退却了。” 裴沐珩欲言又止看着她,“夫人这是打蛇打七寸。” 徐云栖总能出乎他意料,出乎意料的好。 方才与皇帝复命时,皇帝问他, “你还怪朕乱点鸳鸯谱吗?” 裴沐珩失笑不语。 片刻,王妃身边的郝嬷嬷来传话,说是萧侯府那边递来消息,今夜请王府众人去侯府用晚宴。这个侯府便是王妃娘家,兰陵萧氏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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