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却山也猜到了?他知道你手里有这个筹码,但一直没有戳穿,是想借着你的手去做些什么?” “只有让鹘沙抓着这个点折腾起来,才能搞倒完颜骏,”章月回知道现在糊弄不过南衣了,只能诚实地说,“如果非要在鹘沙和完颜骏里选一个对手,谁都会选鹘沙。” 南衣来不及骂章月回,因为宋牧川也是这么计划的。大家各怀心思搅在这局里,促成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可变数就是,谁都没料到鹘沙会被一个天降的馅饼砸中,得到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可这漏网之鱼,跟救宋牧川有什么关系?” “救宋牧川的关键,其实并不在宋牧川,也不在怎么救,而在于——到底谁在怀疑他,谁想杀他。解决掉这个人,这件事就变得容易了。” “但鹘沙就算死了,他查出的线头却不会消失,我们只能躲过一时,却无法真正的瞒天过海。” “所以,就得把鹘沙的对手再捞回来,让他来推翻鹘沙所有的发现。” 南衣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让漏网之鱼……反水?” 章月回点了点头,这又到了他熟悉的领域,他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 “世上万物,都有他的价格。”
第103章 化敌计 完颜府。 萧条了好些日子的府邸此刻灯火通明。 完颜骏被软禁着,等待朝廷发配他的旨意,但是他没有完全放弃挣扎,还在不断地派出人,寻找徐叩月的下落,试图弥补自己的过错来扭转局势。 同时,他也在盯着鹘沙——倘若能寻到鹘沙的错处,让他跌一跤,那他也还能找机会东山再起。 可惜一无所获。他甚至听说鹘沙马上就要查出炸山那日的真相了,禹城军根本就没有炸死,死的全是自己人。 要是这件事真是这样,完颜骏就彻底完蛋了,别说东山再起,回朝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完颜骏恨不得鹘沙能死,这样就没人再揪着禹城军和徐叩月的事不放了。但要杀鹘沙……难如登天。 直到今夜,他的眼线突然来告诉他,鹘沙死了。 完颜骏大为震惊——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还没搞清楚呢,紧接着谢却山就领兵来到了他的府上。起初完颜骏以为他是来查鹘沙死因的,这事他可没有半点关系,他生怕谢却山再给他扣锅。 但谢却山倒是十分客气,说刺客已经抓到了,此番前来是希望完颜骏和他一起去审,以正视听。 他一个已经失权失势的人,谢却山何故要给他这份面子?这橄榄枝来得突然,完颜骏觉得疑惑,便细问了现场的情况。 “宋牧川是完颜大人您一手提拔起来,负责造船事宜的人,鹘沙没有任何证据,却一口咬定他就是秉烛司党人,今夜在船舶司中,他逼我动手杀他,否则我便是叛徒。此事船舶司中诸多岐兵都有见证。” 完颜骏神色一凛,不自觉一些防备的姿态:“那公子做了如何选择?” “我若杀宋牧川,便是陷害大人于不义,我不杀他,却是让自己陷入不忠。就在我纠结之时,竟有一箭凭空刺来,射杀了鹘沙将军。” 完颜骏听着谢却山的话锋,却是越听越不对劲,他品出了鹘沙死时的状况——谢却山被鹘沙怀疑是内奸,然后鹘沙就死了,恐怕谢却山此刻是非常被动的。 毕竟,还有黑鸦营在背地里看着,这件事上谢却山无论做多做少,都容易留下一些话柄。 而如今沥都府里除了完颜骏,无人更适合在这个时候出面。 想明白这些利害,完颜骏登时便精神了起来——这不就是他重掌大权的最好时机吗?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即,完颜骏便随谢却山一起去了大牢。 凶手不是什么秉烛司党人,竟是一个岐兵。 从伤口来看,鹘沙确实是被岐军制式的弩箭射杀。 岐兵名叫阿典,先前为鹘沙手下的心腹,理应死在炸山那一天,却没想到他竟活着回来了,仔细看,他瘸了一条腿。 当谢却山看到抓到的凶手是这个人的时候,他便明白,自己想的没错,这是章月回埋下的一颗棋子,他在这上头必然藏了些可做的文章。这会,看来章老板的钱应该是花到位了。 接下来,他只需要退到完颜骏身后,做个看戏人便可。 阿典嘴巴很硬,人被打到半死,也不肯说为什么要杀鹘沙,一心求死。 完颜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消多时便将阿典的背景全调了出来,发现他家中有一个老母和两个弟弟,便用他家人的性命威胁。 说到这里,奄奄一息的阿典忽然悲愤道:“反正我的家里人都被杀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有种就直接杀了我!” 这让完颜骏起了疑心,好端端的,怎么会全家被杀? 他换了个策略,让人给阿典松绑,和颜悦色道:“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同我说,我来替你做主。” 这招竟起了作用,攻破了阿典的防线。完颜骏趁机加码,几番保证,这才让他说了实话。他看上去是鹘沙的心腹,实际上是在帮鹘沙做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臢事,他内心不愿,但奈何鹘沙以他家人的性命为要挟,只能忍气吞声。偶然一次,他得知原来自己家人早就死于鹘沙之手,于是悲从中来,便想杀了鹘沙以报私仇。 而他在鹘沙身边,对鹘沙的一些行动和谋略了如指掌,他选择今晚在船舶司动手,因为今晚鹘沙要做局要害谢却山和宋牧川,他身边的近卫都将注意力放在那两人身上,反而忽略了保护鹘沙这件事。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谢却山问道:“你说鹘沙要害我和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阿典回道:“鹘沙将军这些日子在沥都府中闹得声势浩大,但始终抓不到一个秉烛司的核心人物,得到的情报也都是鸡毛蒜皮。可他调来黑鸦营的时候,向朝廷立了军令状,绝不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所以他就想诬陷船舶司的主事宋先生是秉烛司党人,而宋先生跟却山公子是旧友,这样便能趁机咬死他们二人是同党,就能将沥都府里所有与他抢功的人全部踢出局。” 完颜骏皱着眉,狐疑地打量阿典,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一句证词,就将谢却山摘得干干净净了,这也太天衣无缝了一些。 他还是觉得阿典所说自己与鹘沙的矛盾,似乎有些怪异。什么样的矛盾,什么样的秘密,能让这主人和心腹自相残杀? “你先前为鹘沙谋划的,究竟是什么事?” 阿典的目光明显退缩和犹豫了,低着头不肯说话。 “他要拿你全家的性命做要挟,这件事必然十分重要——你若不说,今日,你就是杀害将军的叛徒,而鹘沙则会变成为国而死的义士。你家人的冤屈可就永不能见天日了!” 阿典沉默半晌,咬咬牙,才道:“是禹城军的事!” 完颜骏一愣,没想到兜了一个大圈子,又绕回到自己最忧虑的这件事上来。此事关乎他的身家性命,他立刻紧张了起来。 “那晚小人在地道里确实看到了禹城军,还与他们打斗了一番。忽然井口就爆炸了,但小人离爆炸点远,所以只有我一人侥幸生还……我回城去寻鹘沙将军,以为将军会念我身残,放我归乡,没想到将军十分不甘心,非要让我留在沥都府作伪证,说井底根本没有禹城军,这样便能将一切罪责都推给完颜大人。” 这是完颜骏的心魔。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想知道,那天晚上,他到底有没有炸死禹城军,是鹘沙放出假消息害他,还是秉烛司真的摆了他一道。 显然,前者是鹘沙的错,后者是他的错。他心里当然有一个倾向的答案,他无比希望这是一个鹘沙的骗局,这样他就无罪了。此时听到如此明确的指证,他绷了那么久的弦一下子便松了下来,他必须相信! 他的一切疑虑瞬间烟消云散,随即便怒不可遏起来。 鹘沙为了抢功,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接着说!” “鹘沙将军让小人伪造了禹城军还存活的假证,这才能从王庭请来黑鸦营助他成事。黑鸦营来了,依然没有查到关于禹城军的线索。将军怕此事露馅,便再次买通一个犯人,让他谎称自己是秉烛司与禹城军接应的人,还说禹城军就藏在虎跪山的山阴处。” 至此,真相似乎非常清晰了,卸磨杀驴的事,并不新鲜,这一切都是鹘沙的贪心所致,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谢却山心里都要为章月回鼓掌了,他只交代了他四个字,他便将事情圆得这么漂亮。章老板到底是花了多大的价钱,才能让这士兵说得有条有理、循序渐进,受刑招供的把戏也演得有几分真切,彻底把完颜骏带到了坑里。 想来小兵嘴里死去的家人,这会已经被归来堂转移走了好好养着呢。至于鹘沙——死人背多少黑锅又有何妨呢?他也不可能掀起棺材板为自己辩驳了。 这套供词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不管完颜骏是不是全信,他想让自己在禹城军的事上脱罪,他就必须认下阿典所有的话。 章月回这样的人不是朋友,却是对手,让人后怕又惋惜。 完颜骏和谢却山走出大牢。月夜清寒,两人都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完颜骏屏退众人,向谢却山开门见山。 “说说吧,却山公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完颜骏这么多疑的人,又刚经历过如此低谷的时期,他对周围人的信任度都非常低。 谢却山在这件事里表现得太天衣无缝了。他没有参与到鹘沙和完颜骏的任何纷争里去,分明是最大的受益者,可他今晚却主动来找了完颜骏,等于将泼天的富贵拱手让给了别人。 看不出所求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以完颜骏对谢却山的了解,他可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更不是一个无私的人。 “完颜大人,我有私心。”谢却山无比坦诚地回答道。 完颜骏的态度松了下来,他直觉这是谢却山的真话。 可偏偏假话,便是和真话掺杂在一起说的。 谢却山接着道:“黑鸦营虽然是鹘沙请来的,却并非只听鹘沙的话。鸦九背后是长公主完颜蒲若,想必她正盯着沥都府里的一举一动。鹘沙先前做的荒唐事,做了便做了,幸好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朝廷真正在意的是,谁能成事。只是无论是谁,都不能是我,我无帮无派,有功却无根基,回朝之后,日子未必会好过。” 完颜骏明白过来,大家都认为沥都府是囊中之物,在抢这座城的功劳,可倘若这功劳被一个汉人占了,朝中的新贵族旧贵族脸面何在?到时候谢却山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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