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玉既然如此不凡,她就算偷得,又要如何销赃。 元皇子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难道如斯愚蠢,会被一个女子骗到荒郊野岭行窃,还对她束手无策。 难怪此等文段只能记在稗史中,用来蒙蔽百姓、讨好皇子。 若是记在正经书册上,但凡长了眼睛、读过几句书的人,都要将写这种东西的狼心狗肺之辈用唾沫星子淹死。 但从那之后,古氏获得帝下宽宥,又出了好几个卓越的后生,一路考取功名,在京中当了大官。 元太子与古氏的交往也就越发密切起来。 慢慢地,再也没有人记得这桩稀小的陈年往事。 除了古聂清。 元太子大约不知道,当年那个自缢而亡的女子其实是古聂清的胞姐。因道士说她命里带冲,妨碍后面的子孙运,因此早早被送到主宅去,让主宅那一根压一压她的祟气。 后来古聂清出生,是家中独子,时常寂寞,知道主宅有个胞姐,常常找她去玩,姐弟俩颇有些感情。 否则也不会让李樯找到古聂清。 但最终使古聂清倒戈的,还是李氏手中的权势。 靠一个满脑草包、只差贬为庶民的废太子是没有什么用的,不如为李氏做事。 李樯捏着截获的又一封郑元写给古聂清的信,沉默。 当年傅家上下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丧命。 胜玉也承受了数年难以想象的辛苦。 凭什么? 凭他是天潢贵胄,皇室血脉。 所以他做的错事,他侵害的无数条人命,要由其他的无辜人命去偿。 类似的问题,他在边疆征战时,也想过无数回。 当年的旌州事实上就是被皇帝抛弃,那些所谓千里迢迢去送军需的队伍,其实连一根马毛也没见到过。 旌州的将士最后是靠求生欲将那座城守下来,并不是为的什么荣耀加身、皇帝赞许。 皇帝对他们来说,比草原上的马粪更不值一提。 叔父说,往后那个位置就是属于他的。 李樯抿紧唇,推开椅子起身。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李樯径直走出大门,蒋喜德一路跟上。 他步伐急,仿佛带着烦躁的火气。 一路穿街走巷,到了一间小铺子旁边。 没有再走近,而是隔着窗,看里面的动静。 半开的窗棂内,胜玉抱着一匹新布慢慢走过,像一幅无声会动的画儿。 蒋喜德悄悄地抬头瞅了瞅主子。 主子面色微松,双眼紧盯着里面,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会儿,胜玉姑娘又出现了。 在窗边的桌前喝茶,慢慢地坐下来,似乎有些犯困,举着团扇打了个哈欠,眼里泛起水色,一臂搭在桌上,脑袋靠了上去,软软地趴着休息。 蒋喜德又往身侧看了眼。 主子嘴角翘了,桃花眼儿柔和。 落叶簌簌而下,错过主子挺拔宽阔的脊背,落在脚边,像一幅画,而主子负着双手,定着眸子,专心致志地赏另一幅画。
第55章 ◎免得下一个打开它的人失望◎ 这几日起风了。 天变得很快, 街上到处被吹得呼呼作响,偶尔有又急又快的冷风穿过窗槛缝隙时的尖啸声。 胜玉把铺子里的窗子全都紧闭, 盘完账算算钱, 出了会儿神,就坐在桌边翻起了一叠信纸。 李樯是这时候来的。 他手长脚长,很轻松地把胜玉圈在桌子和他中间,熟悉的香气将胜玉层层包裹住, 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 只是习惯了而已。 李樯偏过头, 在胜玉脸上蹭了蹭, 右手大拇指指腹熟稔地顺着胜玉的下颌线滑动。 “在看什么?”李樯问。 胜玉老老实实地将那一叠信纸在他面前展开。 李樯看了两眼, 认出这似乎像是燕怀君的笔迹。 他还没来得及蹙眉, 胜玉说道。 “怀君给我的。他去傅家本家所在的西川待过一阵子,搜集了一些从前的往事, 最近整理出来,刚好给我看看。” 提起傅家, 就像一道封印符咒贴在李樯脑门上, 他有再多的酸火, 也不好发作了。 只能压下去, 提了提气,假作不在意地好奇问:“都写了些什么?” 胜玉饶有兴致地翻了几页给他看。 “都是些我不知道的事。是爹娘从前的故事, 我没听过,也没人对我讲过。” 那些往事,以前没人会和孩子说这些,后来傅家败落,也无处可听了。 因此对于胜玉而言, 那些虽然都是她家里的事, 是她亲人的事, 她却是闻所未闻的,看着新鲜,仿佛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一般。 “你看,这里写的是我娘。西川好打叶子牌,我娘不会,嫁进傅家后,傅家上上下下的女眷全都出动来教她,教了整整一个白天她也没有学会。第二天公爹小叔子要上场教她,她坐在桌前打哈欠,困得流眼泪。” 胜玉忍不住地笑。 “娘以前还数落我不勤学,一坐在书桌前就犯困流泪。我看她比我也没好到哪去。” “还有这里。写的是我爹。”胜玉指了指,“成婚前,我爹已经对我娘一见钟情,趁着上门串门时刻意表现。有人起哄叫他唱几句歌儿,他还真唱,唱那卖油翁从门前经过时拖得长长的调,据说还唱得很好呢。但我娘没夸,嫌他吵闹关了窗,爹立刻噤声,从那之后再不提自己会唱歌儿的事。” 胜玉笑了会儿,不怎么出声了。 李樯抵在胜玉下颌上的拇指微微施力,将她的面颊往自己这边推了推。 胜玉脖颈的弧度顺着扬起。 她睁着眼睛,从下至上地将目光投过来,视线最终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双眸之中像下过一场细细的雾一样的雨。 眼睫好似莫名被淋湿的花叶,在雨水中卷曲伸展,托着一双眸子,水光湿润,倒映着刻骨的思念。 李樯靠近了,用力地吻在胜玉唇上。 他抵开胜玉的唇齿,柔软的舌头安慰着她。 胜玉有些痴痴的,没有闭上眼,李樯便也一直看着她。 看她眼里的水雾,目光中的思念,眸底隐隐暗藏的孤独。 李樯把她抱得很紧,偶尔很低声地在她唇上说话。 有时候他说“别哭”。 有时候他说“哭出来吧”。 胜玉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怎样。 她恍惚地听着他讲话,脑海中并没有在具体地想些什么事情,因为呼吸被掠夺,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但是在这令人不自觉紧张的窒息感中,那种最亲密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的陪伴感也是真实存在的。 绵密的亲吻,恰到好处的力度,引人沉溺的眼神。 李樯的每一个细节都好像在表达很喜爱她,他的喜爱总是热烈直接,毫不遮掩。 以前胜玉会因为感受到这种喜爱而觉得心腔惴惴的,像是揣着一份沉甸甸的礼盒,她觉得珍贵,总想千方百计地回馈,生怕怠慢了半分。 现在,她却止不住地想,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演出来的。 最后唇瓣分开的时候,李樯稍微推开了一点点。 从衣襟里摸出一张请帖,放进胜玉手里。 上面的落款是谷家。 李樯摸了摸胜玉的脸,在她耳边说。 “胜玉,一起去。” 胜玉攥紧了那张帖子,点了点头。 最后的关头,她要亲眼看着。 比郑元更先来金吾郡的,另有其人。 因参与了陶将军的事情,胜玉与郡守府时不时又有走动,也算半个谋士。 只是,她再也没走过小路,回回都是走的大门。 那日她恰巧正在,只听府外马车辘辘,有人来了。 这也不稀奇,郡守府整日有人来来往往,但随即有小厮进来报信,是点名道姓找李樯的。 胜玉一开始也没在意,但李樯听完小厮附耳禀报后,很快地看了胜玉一眼。 胜玉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李樯当时正同一屋子人交代事情,立刻暂停了,走出门去接人。 过了好一会儿,李樯才回来,后面的话都说得很短促且迅速,像是迫不及待要把公务处理完。 胜玉是跟他来的,本来理所应当要跟他一同离开。 等人散尽,胜玉习惯性地看着李樯。 结果李樯有些支支吾吾。 好半天才说出口:“胜玉,你先回去。” 胜玉点点头,也没什么意见,转头出门了。 走到前院,就见一堆的家丁婆子在忙上忙下地搬东西,箱子匣子摆了一地,旁边候着的马车也很是豪华,即便在京城,也是少见的。 熙熙攘攘的声音之中,有一个蓝裙姑娘坐在不远处竹林里的大石头上嘤嘤哭泣。 粉腮带露,受了委屈的样子。 一个郡守府里的侍从急匆匆地找过来,见了她就立刻上去恭恭敬敬地请。 “徐小姐,您怎么又跑出来了?大人吩咐过了,请您在偏殿等一等,您看,小的刚给您买了新鲜果子……” 胜玉顿了顿,原来这便是来找李樯的人。 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身边也没个长辈。 只有一个嬷嬷伴着,一双眼睛时不时警惕地打量周围。 看一眼便能猜到,大约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姑娘,偷跑出来的。 但即便是偷跑,也带着这样多侍候的奴仆,不可谓排场不小。 胜玉只看了一眼,就没再停顿,回了院子。 李樯当日回来得很晚,对那个“徐小姐”没有提半句。 胜玉想了一下午,到最后,还是没问,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胜玉醒得很早,李樯出门的衣裳是她挑的她配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选衣服的时候,胜玉想到昨天那个蓝裙子的徐小姐。 于是挑出来的全是黛色、蓝青色。 看得出来李樯很喜欢,弯腰搂着胜玉亲昵了好一会儿,才一件件穿上。 胜玉看着他,试图弄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但最后也没弄明白。 大约,就像是拆开一个礼盒,又亲手给它包好,并努力地试图包成比之前更好看的样子。 免得下一个打开的人跟她一样失望。 配好衣裳胜玉去洗漱,换了衣服再经过花厅,发现李樯坐在那里吃早饭。 他很少在家里吃,胜玉当然觉得奇怪。 李樯倒是没说什么,吃得很认真。 等到胜玉都快吃完了,李樯才放下筷子。 蒋喜德在旁边候着,李樯让他擦了擦手,起身跟胜玉说:“我出门了。” 这句话倒是与平常一样,胜玉便也跟平常一般回应他,“嗯。” 李樯往院外走。 差不多要走到门口了,李樯又折身回来,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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