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没有追究……您放心。” 她心满意足笑了笑,接着道:“那陛下……还允许我随意进出这道宫门吗?” 碧春的头默默低垂了两寸:“您身子虚弱,经不得风吹日晒,在寝宫里养着是好事……陛下也是为您着想……” 闻之,元月没有过多反应,只默了默,便又问:“我爹娘他们,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陛下昨儿还打发曹平带好些东西去探望了,娘娘无需记挂。” 心里的疙瘩慢慢解开了,她摆摆手:“你退下吧,我还想再睡会。” 碧春谨记着素云的惨状,不敢不上心,硬着头皮驳了她的命令,请了太医来瞧。 元月也不过分抗拒,配合着让太医看过。 太医嘱咐了一车的话,总结下来不过一句:身体上的病是小,要紧的是心病。几时想开了,几时身子便大好了。 她只笑笑,不发表意见,倒是碧春从此留了心,时常拉着丽萝凑过来没话找话,她无心搭理,想着晾几回也就知难而退了,不想这两人越挫越勇,一开始还为找不到话题而憋得脸红脖子粗,慢慢的对各种笑话、坊间趣闻信手拈来。 又不知从哪听来的她爱看各种话本子,硬是壮着胆求到杜阙跟前,足足淘来两大箱子闲书来供她打发时间。 身处这片四方天地之下,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出又出不去,元月只好捡起那些话本子来随手翻看。 翻到一半,又觉无趣,丽萝便贴心地把东西整整齐齐收好。 “快三月了。”她托腮看着窗台上含苞待放的白海棠,感慨万千。 碧春捧着参汤进来,一面往桌上放,一面搭腔:“陛下的生辰也近了,娘娘打算送陛下什么东西呢?” 丽萝咳了一声,偷偷给碧春使眼色。 碧春看见,嘴上不提,心里却暗暗叨咕个不停。 两个人互相丢眼色的举动尽入元月眼底,碧春愤愤不平的表情更是无处可藏,她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拿勺子舀起热气腾腾的参汤来呷。 小半碗汤见了底,才不紧不慢道:“我送的,陛下怕是不稀罕了。” 碧春、丽萝面面相觑,一时接不上话来。 “不知陛下预备给礼部尚书的爱女什么位分?妃?贵妃?还是……”一语未了,丽萝着忙打断:“娘娘,你误会了!那都是赵大人一厢情愿,陛下心里眼里只有您一个人……昨儿还为这事给了赵大人一回难堪呢。您得相信陛下呀!” 耐心等她说完,元月笑着说:“听说赵大人的爱女美若天仙,温良端方,人人都夸赞,比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后’好上千倍万倍……陛下若有意,我一自然不会反对……” 咣当—— 身后的门由外破开。 “你是妖后,我是什么?昏君吗?” ----
第67章 折月(九) === 三人都不提防杜阙会来,场面不禁冷了下来。 元月倒无所谓,横竖已与他撕破脸了,冷又怎么样,热又怎么样?总之他不会动她就是了。于是自去贵妃榻上斜坐着无话。 她这般淡漠,可把丽萝、碧春两人唬得手心直冒冷汗,各自对望一眼,忙屈膝相迎。 “下去吧。”杜阙目不斜视,径至贵妃榻前。 丽萝、碧春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退下。 那厢去得心惊胆战,这厢元月却风轻云淡,他过来,也不起身,只不咸不淡道:“我是个戴罪之人,无颜面见陛下,陛下请回吧。” 杜阙忍俊不住,调侃道:“说得恭敬,却连个正眼都不给我,可见你言行不一。” 她也笑,抬起眼帘打量他,近一月未见,他沧桑了不少,侧脸的线条益发清晰紧致,显得五官更加夺目。挑眉勾唇间,戾气逼人,十分担得起“真龙天子”的身份。 杜阙也凝眸看她,她清瘦了许多,肩膀处空空的,宽大的锦袍几乎要把她装住。容光黯淡,唇色发白,活力全无,叫他不由得联想起先帝的病容来,脑子里也不住回荡着一个词:油尽灯枯。 “陛下一直盯着我,可是被我这张不堪入目的脸庞吓到了?”元月用手摸了摸脸,强撑笑意。 日日对镜梳妆,何曾没发觉愈来愈憔悴的神容,她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不人不鬼”一词会用以形容自己。 她心里明白得很,这具身子撑不了太久了,如今还睁着眼,不过是为家人吊着一口气。 兴许这便是杜阙想要的结果吧。 ——得不到便毁掉。 “……你我非要争个无休无止吗?”杜阙慢慢放低身形,与坐着的她视线齐平,“就不能似以前一样,平平和和说两句话吗? 元月哂然一笑:“陛下是来求和的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他拿起她搭在腿上的手,捂在手心,试图祛除那透骨的冰凉。 她抽手,依然放回大腿上,反问:“它的死,你不介怀了?” “我只要你,别的,不重要。”他目光如炬,肯定道。 她付之一笑,并不信以为真:“陛下是看我可怜,所以随口诌了这话来哄我开心吗?” 杜阙眉宇间浮现出丝丝受伤:“为何就是不肯信我一次?阿月,将信任托付于我,当真有那么难么?” 她摇摇头,不欲同他过分纠缠:“陛下如是来同我争吵的话,那恕我不奉陪。” 说罢,以手比出“请”的姿势。 “……好,你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那我便不提。”他稳稳当当留在原地,“三月三,是我的生辰,你陪我过,行吗?” 元月往左挪挪,眼看着自己的衣摆摆脱了他的衣袂,方坐住不动。 杜阙时时刻刻注意着她,当然不会看不出她刻意的疏离。 “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他嘲弄牵唇,“你都不肯让你我的衣裳挨着,又怎会同意陪我过生辰。” 触及心事,她无从反驳,只道:“陛下既知,何必来盘问我一遭。” 三月三,只是三月三,无关其他。 “是不是我不拿皇帝的命令来逼你,你便至死都不愿再多看我一眼?”他问。 她答:“是。” 他自顾自点了点头,随后站直,俯看过来,笑道:“皇后,朕命你,与朕同度生辰。” 她应道:“是,陛下。” 初三傍晚,元月着盛装,点红妆,乘步辇出凤仪宫。 宫人们俱敛声退让行叩拜礼,待凤辇远离,话匣子大开。 有人说:“人人都盛赞尚书府千金闭月羞花,但跟咱们皇后娘娘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的。” 有人赞同:“难怪前朝那起惹是生非的把‘红颜祸水’的名号往娘娘头上扣了。” 也有人反对:“我说句该死的话,我倒觉得他们讲得有几分道理。陛下平日多杀伐果断啊,一遇上皇后半句硬话也没了,而且一牵扯到娘娘,陛下就容易喜怒无常。前段日子不还一脚要了素云的命吗吗?” 有人提醒:“那娘娘还出面给凤仪宫的人求情了,还因此被禁足了这么久,你怎么不提?” 气氛微妙得紧,拥护皇后之人和反驳皇后的人都各自劝自己人。互相瞪了片刻,不欢而散。 高居众人之上的元月,听过随行婢女的打抱不平后,由衷笑了。 婢女问她为何发笑,她则道:“难道君王的宠爱,就一定是好的吗?” 婢女懵懂道:“不一定是好的,那为什么天底下那么多人做梦都想得到陛下的宠幸呢?” “有人爱荣华,有人爱自由,不可相提并论。”她今日格外有耐心。 “那荣华和自由,便不能一齐获得吗?” “旁人我不知,于我,不能。” 漫谈着,太极宫到了。 远远的,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正殿外的回廊下左右徘徊,望见元月来,那人作揖浅笑:“皇后娘娘。” 元月冷眼相待,半日,才应言:“孙世子,别来无恙。” 孙瓒神色如常,态度热络:“我一切都好,倒是皇后,清癯了良多。” “毕竟我不像世子,没心没肺。日思夜想得久了,病态便现出来了。”她笑道。 孙瓒、杜阙联手害惨杜衡一家的事,她永记于心。 “我家老爷子也说我没心没肺,”孙瓒面容和善,“皇后也该学学我。什么事都放在心上,既让他人难受,又给自己添堵,何苦呢。” 元月不屑:“该记在心里的,我一件也不会忘;世子抛之脑后的,我也替你念着。如此,方不负相识一场的情分,不是吗?” 言讫,挥袖进殿。 大殿左右两侧坐满了文武大臣,当中几个眼熟得很,有父亲的同僚,也有父亲的友人,父亲便夹坐在其间,很是不起眼。 “参见皇后娘娘。”群起高呼。 元月不适应这种万人恭维的感觉,学着以前先帝废后的样子道:“平身。” 齐刷刷的谢恩声中,她留心到一个身影,那是位十五六岁的女子,一身儿的藕粉色,打扮得极为素净,容颜清丽,放在人堆里,很是夺目。 察觉到她在打量,那女子盈盈福身,微微一笑,腮边印出两个酒窝来。 她亦回以一笑,正了视线。 一袭赭黄袍的杜阙正坐于殿中央,左手边摆着一把椅子。 “皇后,坐到朕身边来。”他拍拍椅背,长眉一扬。 元月眼皮微垂,长长的睫羽盖住了眸间的不悦。 不紧不慢登上高台,她轻轻落座,腰肢笔直,全程未与横在椅背上的手臂有过接触。 “今日元大人也在出席之列,皇后开心么?”杜阙似笑非笑道。 “得见父亲,自然是开心的。”她看向面前满满一桌的珍馐,讽道:“三位将军领兵在前拼死奋战,此处却山珍海味、琳琅满目,陛下可真是位明君。” 短短一月,周、王、陆三位将军已与敌军交战不下三次了,但战局依旧焦灼,远看不到收复沧州、棣州二城的苗头。 杜阙鼻子里带出一声低笑:“皇后不必太过忧心,朕自有分寸。” 言毕,颔首示意舞姬近前献舞。 她交叠搁在身前的双手暗暗收紧。 真是……一如既往的自负。 舞姬款款而来。软纱轻拂,细腰轻舞,分外赏心悦目。 杜阙提瓶斟满酒,举盅笑邀座下。 元月也随之举杯,笑对众人。 左手边第一排是英国公的位子。英国公两鬓花白,形容瘦削,那双眼却炯炯有神。 英国公旁坐着孙瓒,他自斟自饮着,瓶中琼浆已没了大半,眼光不时在簇簇倩影上流转,看起来很是快活。 元月冷冷挪眼,遥与满脸关切的元嵩对上视线。冲他眨了两下眼表示还算愉悦后,注意力重新回到案上的佳肴上来。 酒盅方触唇,一只手便覆到了手腕间:“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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