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自责,是我一心都用在了自己身上,什么都忽略了……”元月牵强一笑,“赵小姐,你收留的流民在何处?带我去看看吧。正好我也有不少体己钱,估计能帮上不少忙。” 赵棠万分感激,可看她病气缠身,到底不忍心叫她来回奔波,遂提议:“外头乱哄哄的,万一不留心将您磕着碰着,民妇死也担待不起……您若信民妇,不如由民妇代为操办。您看如何?” 怕她怀疑自己动机不纯,赵棠又补充:“民妇没有其他用意,实是民妇的积蓄不足以撑过多时日,而流民们却越来越多,花销也越来越大……” “我没有疑心,”元月果断否认,“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外面的情况……” 一语未尽,碧春捧着装玉镯的匣子回来,她一把接了,又交代:“你再走一趟,把我梳妆台抽屉里的那个红木盒子拿来,要是找不到,你便问问缀锦,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碧春答应着走开。 等人去远,元月才继续刚刚的话:“回家住了些日子,感觉好多了,何至于磕一下碰一下的就受不住了。你别忧心,也别多心,只管带我去就行。” 赵棠无奈,勉强应了。 俄而,缀锦引碧春而来,那个红木盒子同盒子的钥匙也一并被带了过来。 元月接在手心,将两样东西原封不动交给赵棠:“算不上许多,总是我一片心意。” 盒子沉甸甸的,却不及赵棠的心情沉重,皇后娘娘当真是天下头一号的菩萨…… 眼见她要落泪,元月忙道:“趁天色尚早,咱们抓紧出门吧。” 碧春、缀锦互相看了看对方,齐齐问:“外头鸡犬不宁的,您去哪儿?” 元月不藏着掖着,边拉着赵棠出门,边坦白:“赵小姐救助了不少流民,我随她去瞧瞧,也尽一份力。” 缀锦、碧春劝不动、拦不住,遂一人跑去知会了元嵩夫妇,一人跟上来继续苦留。 元嵩夫妇闻讯风风火火赶来,恰好和元月等人打了个照面。 元月不给他们好言相劝的机会,直接命人套车,然后把元嵩夫妇塞入马车,临了只说:“等到地方了,你们再决定要不要阻止我。” 北风起,马蹄疾,悲叹、痛哭声呼啸而来。 元月等人下了车,扫视着眼前的惨象无一不如鲠在喉。 妇孺垂泪,老少哀叹,密密麻麻的面孔上长满了对未来的迷茫、恐惧……盛世不再,山河破碎。 元嵩一言不发,转首而去。 许夫人泪如雨下,更不忍再看,追随元嵩离开。 元月尚能支持,拍了拍一脸无措的赵棠,轻声道:“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赵棠点点头,自去临时的窝棚底下为人们施粥。 元月逼自己挪开眼,转身走近站在马车旁边的元嵩夫妇,苦涩道:“爹,娘,不知你们作何感想……?” 许夫人一味哭泣,字不成句。 元嵩望天默了良久,铿锵有力道:“开仓,放粮。” ---- ==== # 第四卷 分崩离析 ====
第71章 城破 ===== 元府的余粮至多支撑十日,而眼下城中大乱,各铺子接连关门避祸,是以眼看着就要弹尽粮绝,哪怕手中金银不缺,却难以换来粮食。 元月愁得上了火,生了一场大病,再撑不住日日忙里忙外照管灾民的责任,只能回家卧床养病。 许夫人身子也弱,瞅着女儿病倒,紧接着也病气入体,筹备粮、药及日常所需之物的担子便交付给了元嵩、赵棠二人,缀锦等人也跟着焦头烂额想法子。 一筹莫展时,孙瓒领着上百个侍卫来收容难民的地儿巡看了一遭,因元月的事,元嵩不甚欢迎他的到来,面色冷淡,态度冷漠,只字未言。 孙瓒不以为然,对元嵩拱一拱手道明来意:“逃难来京的百姓越来越多,陛下闻知,下旨将聚集在此之人悉数迁至城西临时的营帐中,尽举国之力护他们周全,我奉命督办。这些时日,辛苦大人了。” 元嵩欣喜若狂,面子上再藏不住,击掌大笑:“有救了,有救了!” 赵棠近来日夜操劳,累极了,昨儿险些晕过去,原想咬牙坚持着,元嵩好说歹说把人劝回去了。休息了一夜,今儿觉着浑身松快不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可巧瞧见元嵩欢欣鼓舞的样子,于是快步凑过去一探究竟。 “元大人,”唤出口后,才发觉孙瓒也在,遂不自在地侧身低眉问候:“世子。” 因前段时间赵尚书隔三差五来国公府造访的缘故,孙瓒对仅有一面之缘的赵棠印象颇深,遂不由多看了一眼面前敛眸之人。 “赵……”一张嘴,方记起赵棠已嫁做人妇的事来,赶忙改口:“赵夫人不必多礼。” 赵棠收了客气,忙询问元嵩:“元大人,我刚才听您好像在说什么‘有救了’,什么有救了?” 元嵩心里的雀跃平复了些许,笑道:“陛下下令,把百姓们都接到城西朝廷统一搭建的安置点,孙世子就是来着手办这事的。” 赵棠当即愣住,反复在心中念了好几遍他的话,终于反应过来,喜极而泣:“真是天大的好事!得赶紧给娘娘捎个信儿!” 说着,招呼在前头分发早饭的丽萝过来:“快去告诉娘娘、许夫人一声,粮食的难题解决了!” 丽萝听了也是欣喜难耐,用力点了几下头,直奔元府去了。 这厢缠绵病榻的元月听罢,两眼不住放光,顿觉病气尽消,自己支着床坐起来,捧着脸不自觉发笑。 丽萝也发自内心高兴,话也说不利索了,却偏偏控制不住分享的冲动:“咱们这边松了口气,听说冀州城那边也暂时稳定住了。兴许用不了多久,战乱就能平息,日子就能恢复宁静了!” 元月的想法不似她那么乐观,公孙父子三人手下集结的叛军少说也有十万,公孙冀又对大齐恨之入骨,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杜阙从未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与常年驻守西北、打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场战役的公孙冀相比,明显是吃亏的; 再者,不久前接连折损了周、王二位老将,陆离又叛入公孙阵营,此人曾任大内禁军飞虎卫的指挥使一职,对京师城防了如指掌,一旦敌军攻破冀州城,隔山相望的京城便危在旦夕了。 她不懂得军政,尚且能看出杜阙不占优势,公孙冀有勇有谋,想必早了然于心了,现下的退让不过是一时受挫,待其重振旗鼓,必将杀个腥风血雨。 如若杜阙未能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公孙冀的“良心”身上了。 ——她的死若能唤醒他的悲悯之心,她便是死得其所了。 “是啊,也许明儿睡一觉醒来,就能听到陛下凯旋的捷报也未可知。”元月强颜欢笑着,藏起对未来的担忧。 有盼头,活着才有动力……哪怕所盼之事看起来有些可笑、荒唐。 病体渐好,元月忍不住去城西大营转了一圈,委实对眼前这人山人海的画面吃了一惊。 战局僵持不下,涌入京城的难民愈来愈多,日以百计地增加。肉眼望过来,每个营帐里皆人满为患,粗略估计,最少有五万。 彼时孙瓒、庆王夫妇及赵棠、元嵩都忙得脚不沾地,定睛细瞧,朝中不少大臣也在现场帮忙,卫国公府上下、礼部尚书府上下也在其中。 “娘娘!”赵棠手捧一盆血水从前方一处营帐里出来,远远朝这边喊了一声。 元月急迈步过去,她生来对各种气味非常敏感,不由自主皱紧眉头。 赵棠以为是自己身上出的汗引起了她的不适,小心翼翼退后一步拉开距离,难为情笑道:“太赶了,天又热,顾不上沐浴更衣,只得将就穿着……娘娘恕罪。” 被误会了,元月忙脱口解释:“我并非嫌弃你,而是对血腥味比较敏感。” 赵棠恍然大悟,端着盆绕道大帐后边的空地上,把血水泼干净,而后随手扯住一个侍卫将盆交出去。方折回来,却见她蹲着,正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说着什么。 “姐姐,您就是皇后娘娘吗?”小女孩歪着头盯着元月的脸,眼里满是好奇。 “你听谁说的?”元月笑问。 小女孩回首用手在身侧的大帐里指了指:“阿娘说的。阿娘说,皇后娘娘菩萨心肠,日日都来照顾我们,可娘娘病倒了,为我们病倒了……姐姐,我觉得你生得就跟画里的菩萨娘娘一样好看。所以,姐姐就是皇后娘娘,对吗?” 元月心头一软,轻轻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两眼弯弯:“对,不过你还是叫我姐姐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娘平时都唤我青儿,姐姐便也唤我青儿吧!”青儿灿烂一笑,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牙床。 “好,青儿。”元月抽出手绢擦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偶然瞥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自她方才指的方向缓缓出来,——正是她的阿娘。 “青儿,还不快见过皇后娘娘!”青儿娘板着脸呵斥一声。 元月摆手笑道:“都是虚礼,何苦为难她一个小孩子。” 见阿娘过来,青儿扭头走到阿娘身边站着,扯扯阿娘破了好几个洞的粗布衣裳,笑嘻嘻道:“阿娘,姐姐对我很好,还给我擦脸了呢。” 青儿娘嗔怪地睨了眼青儿,堆笑对元月说:“听说娘娘身子欠安,大家担心得不行……今儿见了娘娘,悬着的这颗心总算能放下了。” 元月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哪里值得大家这么惦记。” 旁观的赵棠不认同这话,上前来插嘴:“娘娘过分谦虚,倘非您一家慷慨解囊,粮食早就供不上了……您简直是我们的救星!” 这儿本就乱作一团,怕再引出什么事端来,元月赶紧打断赵棠:“大家都忙着,只管陪我在这闲聊不像话。正好我好全了,也来尽一份心。” 赵棠哪里拦得住,惟有拣些轻省活儿给她。 手忙脚乱了三四日,孙瓒突然御马离了营地,元月狐疑万分,却碍于手头上事儿多,便先搁到一边不提,到夜里回了元府才叩开书房的门,询问元嵩个中内情。 元嵩白日和孙瓒换了庆王夫妇的班为众人施粥,侍卫来报时,隐约留意到两句,说的是:冀州城破,陛下正率军往京城来。 孙瓒当即丢开盛粥的铁勺,跃上马背纵身而去,徒留元嵩在原地魂不守舍,面上还不敢表现出异常,生怕叫人查出端倪引起纷争。 不期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元月又来追问…… 瞧他欲言又止,神色沉重,元月便猜知白日孙瓒的走定非同寻常,故而不肯轻易饶过,再三逼问,铁了心问个究竟。 被逼得没法,元嵩只好说了:“冀州城破了,陛下要撤兵回京。” “什么?!”元月急得拍桌,震得手心阵阵发麻,“冀州城……被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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