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不打算细究,何尔若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现如今这个狼狈模样,莫说别人同情她,她自己也觉得颇为难堪。 接连抿了三两口清水,元月托着杯底,难为情道:“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叫我过意不去……等几时好些了,我还是去客栈住吧。” 何尔若立即拒绝:“不行,我不同意。你病得床也下不来,在府里我们都能照顾你,去了客栈,身边又没个人,万一像昨晚一样,突然晕倒了,那可怎么办?” “可我才来短短几日,便给大家惹了许多是非,我实在难以心安……再者,我以后多多注意就好了,哪里有你口中那么严重。”何尔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尽量放软语气道。 看她如此柔柔弱弱的,何尔若纵有万种说她不对的理由,也不忍脱口,悉数吞回了肚子里,只握住她冰冰凉的手说:“姐姐,你安安心心住着,我们一家人才能放心。你若当真想搬出去,好歹等病好全了再动身,我……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元月叹了叹,妥协道:“好妹妹,我听你的,好好养病。” 何尔若破愁为笑:“好姐姐,你想吃点什么,我叫他们给你做。”说完,连拍三下头,改口:“瞧我这记性,吃饭前应该先喝药。你等着我,我这就端药来。” 元月心间一片柔软,目送人出去,又用眼神迎接人回来,只不过,这次不止何尔若一人,后头还跟着何千钧。 稳稳当当待在床上着实不甚礼貌,她扶着床沿准备下地来迎,却被动作更快一步的何尔若按住:“不能起,大夫说了,你至少得卧床休养上好几日呢!” 何尔若的话不错,微微一动弹,后背上密密麻麻渗出一层虚汗来,鼻子里更是堵得厉害,且有一种老想打喷嚏的冲动,与当初落红后的状况,别无二致。 想来是那时便落下了病根,估计以后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念及此,心里不由憋闷得慌。 “何小姐,怨我没分寸,害得你遭此罪过……”何千钧剑眉深锁,正对元月作了三揖,之后,自怀间掏出一张纸,经由何尔若之手送到她面前,“这是请罪书,请何小姐过目,如有哪处不满意的,我再回去重写。” 元月展开来一睹,果有明晃晃的“请罪书”三个大字书于最上,底下密密匝匝的全是字,一眼令人头疼,第二眼觉得好笑,这人未免太过认真了些,不就是寻常病症,何苦弄得如此隆重。 一抬眼,只见何千钧面色复杂,既有愧疚,也有担忧,还有……怜惜? 转眼,何尔若亦然。 她不由得狐疑起来,莫非是来治病的那位郎中诊断出自己曾经小产,而后告知了何氏兄妹?否则,不足以解释兄妹俩看她时充满同情的眼神。 她咬着牙极力回忆着浑浑噩噩间,关于郎中说辞中所缺失的那部分。 可惜,失败了。 “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有关我的?”元月强颜欢笑着,问。 何尔若张了几下嘴巴,不言;何千钧唇线绷直,不语。 有时候,不回答便是答案。 元月心烦意乱,那纸请罪书在指尖渐渐变形,又渐渐平展。 那天,她只字未言,同何氏兄妹达成了某种共识。 后来调理身体的日子里,依旧心照不宣,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但有一件令元月费解之事,随着身体的好转逐步发展成了每夜为之辗转反侧的苦恼。 ——何千钧最近来得太过频繁了。 起初,她权当他是因为何尔若的面子对自己多有照拂,诸如陪自己解闷、从外面淘各种新奇玩意带回来给她等举动,她通通没留心在意。 直到有一次,他的口袋里不小心滑出一根发簪,她当场拾起来调侃是不是送给何尔若的,而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脸上,红着耳根讲“并非妹妹,却是心上人”那刻,心中猛然涌现出一个猜测:他所谓的心上人,该不会与她有关吧…… 自那回以后,她白日故意疏远着她,夜里却为此事操碎了心。 历经近半个月的日升日落,她决意,今日见一见何千钧,当面跟他说清楚。 午膳之后,元月悄悄给何千钧的贴身小厮递了个口信,邀他在何府后花园那片湖边见面。 当她到了地方,他已然负手含笑等着了。 元月保持微笑近前,不绕弯子,直说:“何公子,我有话想对你……” “元小姐,能否允许我先说?”何千钧打断她。 “……好,何公子请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加深了笑意:“其实,这些话我憋了好久了,一直没勇气说出口。也许在你听来,很是可笑,我也这么认为。想我堂堂金陵一霸,竟也有怯场之时……” 他干笑两声,四处游离的目光触及她的双瞳:“你愿不愿意留在金陵…我虽没什么本领,长得还算看得过去,尤其有一个好处,对媳妇唯命是从……至于从前在外厮混,确有实事,我不否认,但我从来没有碰过别人,一次都没有。我有自知之明,你是京城来的千金小姐,不定见过多少优秀的公子少爷,但我保证,只要你嫁给我,我定用心待你,而你,只管当何少奶奶,不用操心其他的,我也绝不是那迂腐的,不让你做这不让你做那……” “当然,你是拒绝还是同意,都是你的自由。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认,也万万不会纠缠你。所以,元小姐,可以吗?” 从他袖子底下紧紧握成拳的手,元月感受到,他是真心的,是真情实感对待她的……只是,这份情意,来得不凑巧。 “何公子,对不起,我今日来,便是与你把话说开的,以及,与你来告个别。明日,我打算启程离开了。” 何千钧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是吗……好啊,何小姐准备去往何处,我……我与妹妹送你一程。” 他坦然接受的态度,令元月开心之余,又有几分内疚,感情这种事最忌讳拖泥带水,早了断早解脱,希望他早日放下,早日寻一位良人共度余生吧。 “不劳烦公子了。我有位友人在金陵下辖的一个村子里住着,我想着不远千里来一趟,不去看望,不厚道。”她淡淡道。 “那何小姐,自珍重。”何千钧由衷笑道。 “我会的。” 次日,元月如期拜别何府众人。 何尔若哭成了泪人,抽抽噎噎地说:“元姐姐,你,你不能食言,记得写信给我……不然,我亲自去,去找你算账……” 何母眉眼含嗔道:“这孩子,越不像话了,你元姐姐忙于行路,哪有功夫给你写信。” “何夫人,有功夫的。”元月拥住何尔若拍了拍她的后背,紧接着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何妹妹,日后回京路过金陵时,我来看你。” “好,好,我全记在心底了,你可别哄我。”何尔若道。 “我发誓,一定守约。” 闲话少叙,一如离家那日,元月渡风而去。 “哥,是不是你昨日跟元姐姐提了什么不该提的,把她气走了?”当那抹素影再也抓不住后,何尔若瞪着眼质问仍呆若木鸡的何千钧。 “也许,是吧。”何千钧拍拍手,转首走开。 “什么?原来始作俑者是你?”何尔若一时激灵了,小跑着去追,“何千钧,你给站住!何千钧!” …… 待人一哄而散,一袭玄影款款现于阳光之下,暗色的兜帽随风掀起一角,依稀勾勒出他由下缓缓向上的唇角。 伫立片刻,他踩着元月走过的路,悄然远去。 ----
第86章 遇险 ===== 由京出发前,阿武还来了元府一回,专程和元月最后道了个别,也写下了自己在金陵所居住的具体位置:金陵城江宁县杏花村。 据阿武说,这个地方往来人口繁多,姑且称得上繁华。 别过何家人,元月先去车行赁了辆马车,与车行老板沟通价钱时,车行老板告诉她,杏花村离城不远,乘马车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她方松了口气。 临动身前,特意去街市上挑了些时兴绸缎带着,算作登门拜访的薄礼。 手头上的安排妥善之后,便开始动身前往杏花村。 诚如车行老板所言,一大早上路,到午错,马车已在杏花村村口的停着了。 因只打算随便看一看、寒暄几句,元月没敢让马车走,交代几句,两手抱着见面礼,孤身入村。 赶上午后,日头正大,村子里的人们都围坐在路边晒太阳,有上年纪的婆婆,有成了婚的妇人,也有几岁大小的孩童。 她的穿衣打扮并不似村子里之人那般朴素,顺理成章吸引了不少注视过来。 元月落落大方的,由他们打量,也由他们窃窃私语,等人议论得差不多,上前笑问:“请问一下,杨武家在何处?” 团坐着的女人们互相看对方,脸上全写着迷茫,见这样子,她又问一遍:“打扰了,请问杨武家在什么地方?” 当中一个头裹头巾的妇人仰面,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说了一句,但尴尬的是,元月没听懂。 见她没反应,那妇人把音量抬高两倍,重复了一次。 “……您能不能讲得慢一点,我没听清……”她窘迫一笑,不觉放缓了语速,试图和妇人交流。 状况依旧。 元月有些丧气,道了声谢,想着继续深入村落,找找看有没有会讲官话的人。 刚迈开腿,身后忽然有人声响起:“元姑娘,真的是你?” 嗓音雄浑有力,咬字夹带着点点南方口音,不是阿武,又是谁。 元月笑逐颜开,忙回身,只见阿武肩上扛着一把锄头,嘴角向两遍咧开,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衬得皮肤越黑了。 “你这是……刚去田里回来?”眼光多在阿武空下去一大片的右手袖子里停驻片刻,她默默为之惋惜,似锄地这样的体力活,两只手尚且累得直不起腰来,何况单用一只手,还是不惯用的左手……也难怪天气日渐转凉的时节,阿武满头大汗的。 阿武乐呵呵道:“啊,幸好这个时候回来了,不然的话,可成了罪过了。” 说时,撂下锄头,拿搭在脖子间的手巾揩了两把脸。 “哎呦,看我这个脑子!”阿武结结实实给了自己脑门一下,“你舟车劳顿,肯定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我这就把东西先放回去,领你到镇上那家大酒楼吃一顿!”话毕,豪横地拍了拍胸脯。 元月赶紧出言制止:“不用麻烦,我是正好来了金陵,想起来你曾说你家也在这儿,顺便过来看看。吃饭什么的就免了吧,迟了赶天黑该出不了城了。” 阿武原想挽留,一听她急着出城,也不添乱,道:“那这样,我回去给姑娘取些我娘亲手整的包子来。姑娘带上,路上饿了垫补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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