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 看她想心思想出神了,谢恒殊没好气地打断她越飘越远的思绪:“你想什么呢?这是我娘送我的长命锁。” 阿菱是第一次听到谢恒殊提起她的母亲:“王妃……” 谢恒殊的母亲在他八岁那年就因忧思过度病重不治,去世了。 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散得干干净净,阿菱因为提起了他的伤心事便有些愧疚,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就像王妃希望的那样。” 谢恒殊看她一眼又挪开目光:“我怕活不到一百岁就被你气死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杀人了”“杀人了”的呼喊声,谢恒殊瞬间将阿菱拽回到自己身边,沉声道:“曾尧,怎么回事。” 守在门外的曾尧推开门:“殿下,好像是那边客房传来的声音。” “林家案首杀人了!” “郑家孙女婿杀人了!” “来人啊!杀人了!” 问月楼上上下下乱成一团,不少人钱都没付就趁乱跑出去。阿菱听到这指向性极其明显的喊话,心神大震:“林公子杀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谢恒殊看着门外跑来跑去的人微微皱眉:“去看看。” 那两个到处乱跑大喊的男人已经被问月楼的人擒住,问月楼的东家面色铁青:“你们是谁派来的?胡言乱语什么?” 两个男人被按在地上还要大喊:“我家公子的侍妾被林公子奸/杀,尸体还在林公子房里!” 有些没离开的客人凑过来看热闹:“哪个林公子?还是个案首?” 男人大喊:“正是溧阳林家小公子……” 两人的嘴很快被堵住,问月楼东家调整了下神色,转过头向众人道:“诸位,两贼人在此胡言乱语,我需得查清此事换林公子一个清白。大家都看见了,这几面墙上的题的诗都是林公子所作,他忙着帮我题诗,哪里有空去做那些害人的勾当!” 有人附和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问月楼东家高声道:“今日问月楼歇业,扰了诸位雅兴,一应开销都算在我的头上!” 这话一出赢下了不少赞赏,问月楼东家却无暇去听谁夸他谁骂他,让酒楼的杂役把人全部请出去,自己匆匆往林邑的住房赶去。 有拿着刀的曾尧在前挡着,谢恒殊和阿菱也一路通畅的跟了过去,问月楼东家脸色往下一落:“二位贵客,问月楼已经关门,改日再来吧!” 曾尧:“我家殿下与林公子有过几面之缘。” 问月楼东家一听他的称呼脸色便为之一震,惊诧的目光落到谢恒殊脸上:“你们……” 曾尧打断他:“还是先进去看看林公子吧。” 问月楼东家不敢再耽误,疾冲进林邑的房间:“小邑,你怎么样?” 林邑衣裳散乱,歪坐在床前的脚踏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被拳头裂开,显然是刚被人痛打过一顿。 问月楼东家差点要晕厥过去:“谁打的你!” 一个身穿锦衣,满身纨绔习气的男人撸起袖子呸了一声:“我让人打的,他杀我侍妾,这事没完!” 林邑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两下,忍痛出声:“世叔,我没杀人!” 问月楼东家王启胜正是林邑大伯母的堂弟,看林邑一动弹身体就痛得蜷缩起来,站在旁边碰都不敢碰他,伸着双臂绕着他团团转:“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有哪里伤着了?手有没有事?脑袋疼不疼?” 林邑昨晚在问月楼几面墙上写字题诗,王启胜又拉着他喝了些酒,今日便起得迟了些。房门忽地被人踹开,一群人喊打喊杀地冲进来说他杀了人,扭头又看见一具尸体躺在身边,当场就被懵住了,一顿拳打脚踢。 林邑现在已经缓过劲来,恢复了冷静,他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告诉王启胜:“世叔,我没事。我在屋里睡觉,张公子突然闯进来说我杀了人,房里还多了具尸体。” 林邑是林家的宝贝疙瘩,姻亲之间谁不知道他会读书,要是伤了手或伤了脑袋谁也担待不起。王启胜恶狠狠地盯向那群人:“林邑有功名在身,你们也敢对他滥用私刑,告到官府能治你们流放三千里!” 几个打手神色突变,纷纷看向张公子,张公子根本没被吓到:“他杀了我的女人,我打他几下怎么了?就算告到知府那里,本公子也不怕!” 王启胜满脑袋都是林邑的伤,看也没看尸体一眼,只记得吩咐仆人去请大夫,那边曾尧已经在谢恒殊的示意下用刀柄挑开了盖在死者身上的衣裳。 死者是个妙龄女子,容貌清秀,匕首当胸捅过,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谢恒殊嫌这局做得太过粗糙,只看一眼便没了兴趣:“她是自杀。” 阿菱吃了一惊:“自杀?” 张公子听到有人拆台略有些惊讶,却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伸出一根小指抠抠耳朵,流里流气的目光在阿菱身上黏着了片刻,正要咧着嘴笑,忽然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直刺向他的面门。 张公子一向是个混不吝的人物,太岁头上都要薅一把土,今日却卡了壳,隐隐觉得后背发毛。本能般地挪开目光,咳嗽两声:“人死在这里,林家,王家都得给我一个交待。” 王启胜也往尸体上看了一眼,他这辈子养尊处优压根没见过死人,盯着女人胸前的血窟窿看了一会儿便有些浑身发麻,却很愿意相信谢恒殊的话:“既然是自杀,那就更和我侄儿无关了。” 林邑看着张公子,一字一句道:“我与张公子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张公子的侍妾?如果我真杀了人,又为什么要把尸体留在自己屋子里面?难不成是要等着张公子来兴师问罪了。” 张公子:“我昨日就跟你说过我这侍妾倾慕于你,我把她送给你你不肯要。谁知道这光风霁月的林案首表面上一派正经,私底下却喜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背着我跟这贱婢偷偷私会!” 林邑差点被他的胡搅蛮缠给气笑了:“我既然要跟她私会,又为什么要杀她?” 张公子无赖得很:“你脑子里想什么我怎么知道?这事儿吗?私了也不是不行,我开个条件你答应了,这贱人的命我抬抬手就抹去了。” 王启胜现在也回过味来了,目光阴森:“看来张公子是有意要讹上我们了。” 林邑慢慢呼出一口气:“拿我的帖子去报官,请仵作过来验尸,便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时候死,又是怎么死的了。我相信知府会还林某一个清白。” 王启胜却有些犹豫,他们这样的人家,轻易是不肯上公堂的。张家人活是群泼皮无赖,到时候即便能自证清白,恐怕也要惹上一身骚。尤其是这种跟女人沾边的桃色艳闻,在市井之中传两日便会传得不成样子,林邑又是个眼里揉不得一粒沙的性格,王启胜就怕他以后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语。 一瞬间,王启胜脑子里已经冒出了无数个念头互相拉扯,他尚且犹疑不决,林邑已经强撑着站起来,端正形容:“见官。” 张公子呵笑两声,摸着自己的下巴走近几步:“林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吗?” 张公子一脚踩到凳子上,十足十的纨绔样:“从我□□爬过去,再磕三个响头,每磕一个头就说一句多谢张公子大恩大德。” 阿菱不适地皱了皱眉:“嘴可真贱。” 谢恒殊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阿菱,微微低头:“把他舌头割了怎么样?” 他眼里闪烁着淡淡的恶意,阿菱下意识地拍了他一下:“别胡说。” 谢恒殊看了看自己挨了打的手背,神色古怪。 王启胜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好,好,张家是铁了心和林家、王家作对了。” 林邑到底年轻,这样明晃晃的羞辱砸到脸上,他再能稳得住,也不禁变了脸色。在张公子刺耳的笑声中,林邑终究没有与这样的泼皮无赖纠缠,冷着脸让人伺候他简单梳洗一下,再上公堂。 张公子一看他这副名门公子大家做派就恶心得要命,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领着几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 即便周遭气氛压抑,林邑仍礼数周到地向谢恒殊施了一礼,只是他并未多说什么,更没有透露谢恒殊的身份。王启胜试探着道了一句:“多谢贵客出言相助。” 谢恒殊对林邑的印象尚可,随意地抬了抬手,没有多留。 那女子还躺在地上无人理会,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有人觉得晦气,路过的时候往她身上盖了张草席。阿菱看了一眼,心里便觉得堵得慌,回去的路上问谢恒殊:“这件事还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谢恒殊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阿菱:“那个姓张的好像一点都不怕,林邑说告官的时候,他甚至还挺高兴的。我想,他是不是还藏了什么后手,能在公堂上击倒林公子。” 谢恒殊轻嗤:“他看上去可没那么聪明。” 脑子称一称恐怕还没二两重。 阿菱仍有一丝担忧,念叨着:“希望林公子别被这小人坑害了。” 谢恒殊挑了下眉:“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阿菱:“我是不大喜欢他,三姑娘却挺喜欢他的,他要出了事三姑娘一定会伤心。” 三姑娘多温柔和气的一个人啊,阿菱实在不忍看她伤心。 郑三姑娘回回给阿菱送东西都要附上一张亲手制作的花笺——从造纸开始,到染色、描绘花样,每一步都亲力亲为。阿菱喜欢得不得了,专门寻了个匣子来存放花笺,一天要拿出来看三遍。 谢恒殊偏见不得她这酸唧唧的样子,话里话外都带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林邑就算被人坑害了也没什么,反正我看你巴不得自己把郑三姑娘给娶了。” 阿菱把匣子往怀里一抱,走了。 谢恒殊:“你往哪儿去?” 阿菱头也不回:“攒聘礼去。” 曾尧进屋时正听到这么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谢恒殊抬眸看他一眼:“查出来了?” 曾尧面色有些古怪:“是。” 谢恒殊不记得河间府有哪家大户姓张,看曾尧的神情倒是来了几分兴趣:“怎么?来头不小?” 阿菱闻言便停下脚步,也看向了曾尧。 曾尧:“张家在河间府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家但身份确实特殊——他们家是东宫的外家,今天那位张丘张公子算起来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弟。” 阿菱吃了一惊:“那张家怎么在河间府吗?不该迁去京城吗?” 曾尧看了眼谢恒殊,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才道:“太后娘娘一向不大喜欢太子殿下的生母,更不喜欢太子殿下与张家人有来往,所以明面上,太子殿下只同皇后娘娘那边的亲戚走动。” 这在宫里不算什么秘密,太子殿下的母亲张美人原先是贵妃殿内的一个掌灯宫女,承宠有孕后也算是一步登天。她起初行事还算本分老实,偏偏满宫嫔妃都不如她肚子争气,自打儿子十岁那年得立东宫,张美人行事便越发张狂起来。一边接她娘家人来京城,一边赐宅子赐地,父兄个个都要有官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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