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终局已定。 陆照笑着撑着额头,道:“林小统领,承让。” 林晏正要说话,外头有人推门进来,问道:“你俩躲这儿玩什么呢?” 周璨换了身半旧的石青袍子,捂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挑眉笑道:“想不到啊,尧清还能与安儿聊到一处去,我还记得端午那会,安儿还说你坏话呢。” 陆照低头行礼,不慌不忙道:“那怕是因为卑职在牌局上使了绊子,本就是卑职讨骂了。” 林晏赶紧收了思绪,站起来对着周璨气恼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陆大人坏话?” 周璨走上前来,揣着手低头看了看棋局,拍拍林晏肩膀,摇头道:“哎,怎么下成这副可怜样子,怕不是回来时脑袋淋多了雨?” 林晏正要反击,周璨在他的位子坐下来,理了理衣袖,道:“时辰不早了,不如你把尧清还本王谈谈正事?” 林晏刚想说那我也旁听,外头秦伯急匆匆进来,抹着额头的大汗说:“不好了王爷!方先生刚刚传信来,求您帮忙!” “何事急成这样?”周璨奇道。 “那杭城叶家的小三少,要……要出家!” 周璨与林晏面面相觑,一时都愣住了。
第三十七章 出家 林晏当即要去拦,吩咐秦伯备马,他知道,叶继善这人什么荒唐事儿都做得出来。 周璨抓住他,道:“哎,外面雨这么大……” “我得把他劝回来,”林晏心急如焚,苦笑道,“这人出家了怎么得了,这持恩寺如何压得住这妖孽?” 周璨倒是不太紧张的样子,笑了,道:“那你便去吧,骑马当心些。” 林晏点头,匆匆走了。 持恩寺在城外南边长华山中,林晏只在五年前去过一次,雨中跑马并非易事,好在林晏在西境那段日子,风雪沙漠里都跑过马,这点儿雨倒是不在话下。他甩下了跟随的侍卫,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下,却见方知意撑着伞,探头望来,一脸焦急。 他一身白衫上贱满了泥点,一头乌发被风吹乱了,木簪摇摇欲坠。看见来的是林晏,方知意皱眉失望道:“如何是你?” “我来劝他。”林晏翻身下马,摘下斗笠披风,甩下水珠,随意搭在马上。 方知意将伞张过来,叹了口气,脸色铁青,跟着他往上走。 “他如何要出家了?”叶继善是多爱这花花世界啊。 方知意抿了抿唇,含糊道:“昨日抄完了最后一部经,我说该是足够了,请他回杭城去。不知怎地……” “你别说了,我该是明白了。”林晏揉了揉额角,这叶继善对方知意百般追求而不得,痴缠数日,方知意仍旧坚若磐石,还叫他回老家去,叶继善肯定是少爷脾气上来了发痴疯呢。 他想了想,又奇道:“这持恩寺也是数百年的老寺了,盛名佛场,香火旺盛,这俗家弟子,如何说收就收了?” 方知意似乎是说到这个就来气,咬牙切齿道:“这位小三少捐了一大笔功德,具体多少我不清楚,反正管账房的师傅脸色都变了。他还要给寺里所有的佛像翻新重塑,这些都罢了,佛门清净之地,哪能砸些钱财就妄想入寺……” 他停了停,喘了口气,又继续道:“他居然大清早地在主持门前跪了几个时辰,跪开了门后面对主持流利背了半个时辰的大藏经不带停的。最后伏地一拜,说什么弟子诚心求佛,决心不再沾凡尘,”方知意转头看向林晏,恼怒道,“你看看,这都什么狡猾心思!” 林晏便想起那日叶继善指着自己脑瓜说“我这个好脑子不是用来装大藏经的!”,不由噗嗤笑出声,还说不是,这不是装得挺多吗。 方知意见他笑,不由越发恼了,道:“林无晦,你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火上浇油的?你家王爷现在可不在这儿,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粗。” “哎,方大师,佛门清净之地,别犯嗔戒。”林晏看出方知意是真的急了,心道叶继善应该好生看看他言哥哥现在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于是又问,“你又如何知道得这么仔细?” “我在寺中自然有熟人。”方知意匆匆走着,转头看见林晏意味深长地冲他笑,脚下一个趔趄,闭上嘴不再说话。 两人到时,寺中正三唱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叶继善跪在堂中,剃度师傅正要讲法语,元宝在外头跪着哭,不停道:“小少爷您不要元宝了吗?您不能想不开啊!”场面那叫一个凄惨,好像叶继善不是要出家而是要被砍头。 林晏看这阵势也给吓了一跳,忙抢上一步,喊道:“叶予乐你可想清楚了,这佛门一入,无欲无求,你原本想要的一切可与你再无瓜葛了!” 叶继善抬起头来,他已经散了发,显得那张脸越发小了,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道:“我想要什么,我生下来衣食无忧,除去一件东西,本就无欲无求。可也就单单那一件东西,我怕是这辈子都求不得了。” 他喟然长叹,道:“既然无所他求,又求之不得,我又何必在这世间自怨自扰呢?”他说着,眼睛却是朝方知意望去。 方知意脸上表情红白一阵变幻,最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林晏见叶继善眼神里竟然真没了光亮,心中大呼不好,他本以为叶继善是想借此逼迫方知意就范,现今看来,他竟真好似灰心丧气,想要遁入空门求个六根清净了。 “予乐,你别冲动,也不是一定就求之不得啊,”林晏慌忙安抚,“咱们从长计议,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叶继善闻言,坐直身体,却是直接朝方知意喊道:“那我便向方先生求教一番,心中所向,我若坚持不懈一生求取,可有如愿一日?” 方知意的脸由白转清,林晏扯了扯方知意袖子,示意他骗骗叶继善也好,没料到方知意甩开了他,也不回答,只是朝主持双手合十行礼,“弟子想与主持一谈。” 叶继善冷笑一声,决绝转身回去,对一旁的剃度师傅说:“烦请继续开示。” 方知意喝道:“叶三公子,你皈依之心诚是不诚你心里自己清楚!” 叶继善不理他,取出发愿文,高声诵读起来。 林晏心中无奈,望着佛堂中肃穆神像,心想只得冲撞一番了。他卷了卷袖子,正想着进去把叶继善劈晕了直接抗走,方知意已经在后头推搡他了,“还不快去!”他低声催促。林晏无辜地叹了口气,心中默念冒犯冒犯,正要硬着头皮冲进去,只听清朗一声,切开丛丛木鱼声,被内力稳稳送入堂内。 “叶继善,你闹够了没?” 这一句语气着实不客气,引得众人循声望去。只有叶继善一人头也没动,确切来讲,他是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发愿文轻飘飘落下来,掉在地上。 来人还站在阶梯之下,旁边有小厮为他撑伞。他自己取过雨伞,掀起点袍尾,一步步走上来,穿过袅袅佛香烟幕,最后站到林晏几步远的地方。林晏这才看清他的长相。那人身如修竹,也不知他一路如何走的,一身霜色锦袍上一点儿泥渍也没沾上。那人五官清雅淡薄,一双眼眸细长如柳,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周身便是清清冷冷的,仿佛外头的冰凉的雨。 林晏却瞧着他莫名眼熟,却又说不上来,只是静观其变。 那人收了伞,递给下人,先朝主持恭正行礼,“惊扰清净之地,还请大师见谅。” 他轻轻瞥了叶继善一眼,继续道:“幼弟无端放肆,是家里管教不严,竟撒泼至此,实乃家门不幸。只不过出家一事,实属误会,还望大师中止仪式,我叶家定诚心赔礼。” 主持看了周遭人一圈,笑了,走到叶继善跟前,缓缓问道:“小施主,你看这许多人为你而来,可还是尘缘未尽呐?” 叶继善伏身一拜,似乎是心中有愧,可林晏分明瞧见他肩膀都在打颤。 这是……在害怕?能把叶继善吓成这副样子,这人莫非就是……林晏便想起叶继善口中那个恶鬼一般的二哥来。这下他明白过来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叶继善与这二哥并不大相像,尤其是眼睛,迥然不同,可是鼻与唇的形状走势却是很相像的,如若站到一处,当是很容易看出血缘关系。 那人看着叶继善,高声道:“大师问你话呢。” 叶继善跪在那,这才恭恭敬敬地回道:“弟子知错。” 主持微笑道:“若是尘缘未了,那便回去吧,无须道歉。” “……多谢主持。”叶继善道了谢,可半天也没起来。 主持领着众弟子下去了,一时间堂中只剩了他们几人,可叶继善还跪在原地,低着头不说话。 方知意与林晏面面相觑,一时都插不上话,只好默默站在一边。 那人背着手,慢慢踱到叶继善跟前,道:“发愿文写得挺好啊,洋洋洒洒,这会怎么如此安静啊?” 又过了半晌,叶继善才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垮着脸几乎要哭出来了:“……二哥,我错了。” 果然是叶家二哥。 叶家二哥冷笑一声,反诘道:“不是要出家吗,还叫我什么二哥?” “呜呜呜呜呜,二哥,我真的错了……”叶继善这眼泪说来就来,噼里啪啦往下掉,看得林晏目瞪口呆,他还从未见过叶继善哭呢。 叶家二哥没理他,又走了回来,朝着林晏与方知意走来。他先看向方知意,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就是方先生了?” 方知意似乎是被他眼神冷到了,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尴尬沉默着地低头行礼。 “在下叶继谦,幼弟给您添麻烦了。” 方知意憋了半天,真憋不出一句违心的“哪里”来,于是只好赔笑。 叶继谦转向林晏,笑得倒是真心实意起来,道:“林少爷,有劳大雨赶来。” “……予乐是我挚友,应该的。”林晏没料到他还认识自己,忙回道。 叶继谦和善又不容拒绝道:“二位就先请回吧,下面家门里的事,容我们自行处理。” 林晏跟方知意一道回了王府,周璨早已在大堂等他们了,吩咐婢女将煮好的姜茶呈上来。方知意心情不佳,茶也没喝,冷着一张脸自行回房了。 林晏捧着姜茶,与周璨说了经过,奇怪道:“也不知这叶家二哥怎么就从天而降的,吓得叶予乐气都不敢喘。” 周璨取了布巾,掬起林晏湿漉漉的头发细细给他擦干,笑道:“我叫的。” “嗯?”林晏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他,问道:“你叫的?” “叶三少离家出走这么久,他二哥本来就要来抓他回去的,昨晚到的京城。你走后,我差揽月给他报了个急信。”周璨不紧不慢道。 林晏愣愣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周璨扯扯他头发,道:“转过去,不好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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