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画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沈轩抿了抿唇,抬脚便想出去寻,却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自游廊,手中端着一只白瓷碗,看见他脚步顿了顿,似是有些讶异,“郎君怎么出来了?” 沈轩愣住,只见自家小妻子穿了一身翠色对襟羽纱曳地裙,戴着套珍珠头面,擦了些胭脂,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眼睛不住瞟向那还热气腾腾的碗,一瞬间如同枯草复燃,心里砰砰直跳。 卫明姝嫣然一笑,一双好看桃花眼弯起,“本想着给郎君一个惊喜的,不想郎君自己出来了。” 此话一出,站在身后的兰芝不由噗嗤一笑,冬画也以手掩面,好不容易盖住笑容。 沈轩见一群小丫鬟偷笑,面露尴尬,又看向卫明姝手上的食盘,伸手接过,“我...我来端吧。” 卫明姝摇了摇头,也不由轻笑,跟着他走进房。 下人点好灯,兰芝将托盘交给卫明姝,随后合上房门。 沈轩放下那碗长寿面,这才注意到那托盘上叠放好的衣裳,又是一愣。 卫明姝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绣墩上。回头便对上一道似火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避开,走到桌前,“这长寿面是我下的,郎君先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热的长寿面下肚,暖得直入心田。 卫明姝静静坐在桌旁看着他吃,“可还合胃口?” 沈轩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将筷子递给她,“你也吃点。” “你怎的这么不讲究,这长寿面哪有分着吃的?” “那再叫他们做些来。” 卫明姝笑了笑,“你就别操心了,我刚才在灶房吃了些,你快吃吧。” 他愣了愣,收回筷子,随即开始狼吞虎咽。 “你慢点吃......” 沈轩却似没听见似得,一碗长寿面很快见了底,连那碗清汤都喝得一点不剩。 卫明姝递给他一方帕子,随即走到绣墩前,展开了那件衣裳,眸光温柔似秋水,“郎君生辰快乐。” 擦嘴的手顿住,沈轩直愣愣地盯着她手上那件衣服。 那是件绫缎长袍,和他平日里穿得样式差不多,只不过袖口上袖有竹叶纹,颜色不是玄色,而是墨绿色的,比她身上那件翠色衣裙颜色深了些。 “郎君试试合不合身?” 他回过神,自己快速脱下身上的衣服,已是有些乱了分寸。 卫明姝低笑,走上前替他穿上那套新衣,边穿便说道:“我本来想自己做来着,可惜要去秋猎,有些赶不及。” “没关系。” 卫明姝给他理了理衣襟,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好。郎君还是穿深色好看,以后莫要再学别人穿青色的衣裳了。” 沈轩低眼瞧去,除了眼前的她,万事都抛在脑后,只连忙答应着。 他无需再羡慕别人,别人有的,她只会为他准备一份更好的。 卫明姝又想到什么,走到妆台前,打开桌上的匣子,“对了,我还给郎君绣了只香囊。” 沈轩接过那只香囊,仔细端量一番,一时不知是惊喜还是惊讶,声音已是有些低哑。“你什么时候绣的香囊?” “那几日在行宫,阿瑾在给...”卫明姝话音顿了顿,“我看阿瑾在绣香囊,便想着也给郎君绣一个。” 她想到什么,接着道:“其实我之前绣过一个,不太满意,就重绣了。” 所幸来得及。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表字?” 卫明姝淡然一笑,“有一次咱们出游,听江阳侯世子提起,便记下来。” 心中难以抑制汹涌,沈轩一把将人拥入怀中,声音有些颤抖,“那你也是知道我喜欢竹叶?是吗?” 卫明姝微愣,双手攀上那宽大的脊背,覆在他耳畔,声音阵阵如同春风化雨,“这后院满园的竹子,我当然知道啊。” 忽然,腰间手臂一松,卫明姝双脚离了地面,被人打横抱起向床榻走去。 卫明姝惊了一瞬,感受到那逐渐粗重的呼吸,顿时心软了下去。 算了,既然是他生辰,由着他吧。 —————— 放纵过后,一只藕臂垂在床边,双腿无力,卫明姝瞥到床榻一角被挤成一团衣裙。 追悔莫及。 她特意穿得了身飘逸好看的纱裙,如今却是被撕了一道好长的口子。 想到这儿,眼中带了些幽怨,男人却不予理会,穿了条亵裤下了床,随意披了一件外裳,将她送的那套衣衫小心翼翼地捋平叠放好,径直抱了人去沐浴。 回来时床上已经收拾得整洁,如往常一般,沈轩将药碗递到她嘴边,不由又想起那粒黑色的古怪药丸,“明珠可以告诉我,那药丸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吗?” 卫明姝本还有些怨气,听后扶着碗的手一顿,变得有些心事重重,喝完碗中的药才说道:“今日郎君生辰,我还是改日告诉郎君吧。” “可我想知道。”沈轩又看了一眼琉璃灯中的烛火,“生辰也快过了。” 卫明姝眨了眨眼,不由也看向那盏灯,脸上顿时火烧。 他们居然闹到了这个时候? 是不是有些过了...... “太晚了,明日再说吧。” “可我今日就想知道。” 卫明姝看向他不容置喙的表情,不由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扑朔迷离,半晌过后,她抬头妥协道:“郎君既然想知道,那我也不瞒着了。” 她望向门外,轻声询问道:“能劳烦郎君去把书房书架旁的那箱书搬过来吗?” 作者有话说: 男主:这波赢麻了(骄傲) 岳父岳母(黑眼圈):6
第90章 倾诉 ◎“停药吧。”◎ 沈轩披上衣裳出了房门。 自他们圆房以来, 庭院外就常留有人些侍候,方便随时传唤。 屏退所有守夜的曲香等人, 沈轩独自去了书房搬回卫明姝说的箱笼。 那只箱笼里装的书并不多, 大多是些薄薄的医书,卫明姝看了一眼那箱书,撑起身体准备下床, 腿又是一软,又缩了回去,使唤起罪魁祸首,“郎君可否递给我一本。” 沈轩将那箱笼往床前搬近了些, 弯腰捡起一本医书递去。 卫明姝看了眼书封上的名字,翻开折角的一页,问道:“郎君可有听说过一种药材, 名叫玉囊?” 沈轩仔细想了想, 这名字听着确实耳熟。 这药材止疼有奇效, 从前有时会在军中使用, 只可惜这药材多食轻则痴傻,重则昏迷不醒,实为一味毒药, 早在大黎施行新政之初之便禁止在军中广泛使用了。 微微蹙起眉,看向她的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她的意思是说,她的病竟是和这种毒药有关? 卫明姝看着他的神色,淡然一笑,“想必郎君在军中听说过, 可这玉囊花不仅是一味伤药, 其籽壳亦是一味药材, 只不过此药性寒, 多食便会心脉衰竭,即便是少量服用,久而久之也会亏空气血。” 她正了正神色,“我这病虽与寻常的弱症的脉象无二,可这与其说是弱症,不若说是寒症更为恰当些。” 沈轩站在床边,许久后才问道:“你为何...” “为何要服用此药吗?”卫明姝看着那盏琉璃灯,眼神有些飘忽,“郎君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在咳嗽?” 沈轩有些怔愣。 卫明姝笑了笑,继续道:“这便对了。当年圣上下诏将卫家召回,那时我尚且两岁,西境气候多变,回京路上,恰逢四月降雪,我便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咳疾。 我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旁支,阿耶要在京城做官,我便也要跟着待在京城,可这个地方啊......” 卫明姝叹了口气,“这个地方人多口杂,像我这种整日说不上几句话便会咳嗽的小女娘,待在这儿就是要遭人非议的,那时我身子也着实不好,阿耶阿娘也是为着我,自小便不让我出门。” 琉璃灯盏的光芒照在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忽明忽暗,沈轩静静看着那侧颜,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缥缈虚幻。 “那后来呢?” “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这咳疾就愈发严重了。家里人私下里寻了不少医士,找了不少名药,还给了不少封口的银钱,可都无济于事。直到有一天,一个道士寻到了我们家,说他有法子。” “道士?” 卫明姝点了点头,“当时我阿耶阿娘觉得此人不可信,可我当时却太想治好这病了,便找了个借口遣开了我阿耶阿娘。那道士大概也看透了我的心思,只给我塞了个方子,让我服用三个月后想办法去城西一家铺子找他。” 沈轩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卫明姝径直打断。 “郎君觉得很荒谬吧。”卫明姝抬眼看向他,“长大我也常常想,当时我怎么就答应了呢?可我后来想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还会这么选择。” 凡事都面临着选择,而她要选的,不过是继续苟且偷生地活着,还是换种方式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她宁愿走到人前狼狈点活着。 “那...岳父岳母他们后来知道么?” 沈轩下意识开口,随后话音一顿—— 她大兄说过,卫明姝向来不愿意卫侯夫妇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这件事想来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果然,卫明姝摇了摇头,“他们都不知道,就连兰芝也不知道。那道士走后,我便让兰芝买了些玉囊回来,按照那方子所说,用了大量玉囊籽壳每日煮药,这咳疾很快便好了,家里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以为是用对了补药,我和兰芝当时也不知道这玉囊具体是做什么,可我却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 那时她咳嗽好了不久,起初只是感觉身子有些乏,后来便是感受到精气神被一点点抽干,整日里手脚冰凉,晕眩无力,也是那时她才意识到,那道士给她的药有问题。 “后来我阿耶便找来了任医正,可当时医正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家里人也只能当是那咳疾换了种方式发作。自此以后,我便同阿娘和大兄一样,喝起了补药。” “那后来呢?” 卫明姝想到什么,脸色一沉,“身子亏空后,我便没有再喝那道士给的药,那时我也不再咳嗽,便在三个月后央求阿耶出了门,按着那道士的嘱托,去了城西的一家药铺。 那道士告诉我,这药不能停下。我当时半信半疑,他却是又给了我两副方子,一副便是如今我早上常喝的,不过是将之前的那副方子的玉囊用量减少了些,另一副便是郎君那日问我的药,乃是大量玉囊花凝练而成,不能多吃,却只需在气血亏空时吃上一粒,便能让人如同朽木逢春。” 沈轩五指紧握,骨节捏得泛白,微微作响,“那个臭道士呢?” 卫明姝回过神,看着他的神色,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回到家后,我又停了几日药,却是咳疾反复,高烧不退,我又回去找过一趟,却是连那药铺都没了踪影。自此以后,便按着那道士的方子,长期服用那两副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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