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长大些,知道江湖上有些术士专门以人做药引,那时才恍然大悟,大概自己也是被什么人骗去当药引子。 “从那时起,我便和任医正学起了医术,免得以后再被什么人骗了去。这几年,我一直在找寻有关这玉囊的书籍,也渐渐明白了,其实这玉囊花果实和籽壳不过是相生相克的关系,果实性热,多食便会急火攻心,状若癫狂,籽壳性寒,多食则会气血亏空。 当年那道士给我的那两副方子,约莫也是知道这个药理,便将一副以籽壳入药,一副以花实为药引,很简单的道理。” 卫明姝扬起一个笑容,安慰道:“这些年除了身子虚了些,也没什么别的病症,郎君不必......” “明珠。”话还没说完,便听沈轩打断道:“停药吧。” 有他在京城,没人敢说什么。 卫明姝摇了摇头,“郎君,其实在我们成婚后,我试着停过药的。” 沈轩思绪停了一刻,猛地想起那时他刚出征回来时卫明姝高烧不退,咳嗽不止的场景,眼睛倏然睁大了些,“你......” “郎君,我只是想像正常人一样活一回。” 卫明姝盯着床帐上的花纹,那灯火隐隐约约打在纱幔上,眸光却仿佛穿过遥远岁月,“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以为我所在的世界只有那一方小院那么大。直到后来,我读了些书,才知道不是这样,我所生活的这个地方叫大黎,大黎之外还有北凉,北凉再北,还有北寒...” 那双眼睛渐渐沾了些朦胧,她抬眼看向那张俊朗的面孔,似是倾吐,又似是在宣泄那向来只能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默默承受的痛苦,语气中带了些说不出的疯魔,幽幽说道:“你知道吗?一个人被关在同一个地方六年,连几句话都说不出,大概是会疯的...” 沈轩怔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自己的妻子有一副好嗓子,那声音就犹如潺潺流水清泉,春风化雨,而他也总是沉醉其中。 可这些都是有代价的,她如今的一切,都不过是她当时胆大妄为下的一场豪赌。 “我有时候甚至会怪我阿耶阿娘,怪他们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将我带回京城,为什么要让我染上一身病痛。可圣上召回,他们也是没有办法,谁都想不到会遇上那些事。” 沈轩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是她的伤心事,他说不上什么话。 “这件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你别让我阿耶阿娘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说不定就不想在待在这京城了。” “好,我不同任何人说。” 卫明姝有些抽噎,越说越多,仿佛有着说不完的委屈,“我知道我阿耶有辞官的打算,可我想让他们待到这里,我们卫家本是满身功勋,我阿耶是为了大黎才受了伤,我阿娘也是因为在西境受了寒才卧床不起,就连我大兄也是因此才从小体弱。 那些人受着他们的庇护才能在京城安居乐业,儿孙满堂,他们凭什么嘲笑我卫家,我阿耶阿娘又凭什么要一再退让?” 沈轩从未见过卫明姝这种模样,在他的印象中,面前的这个姑娘一直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此时说出的话却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倔强和偏执。 他坐在她身旁,揩去那脸上纵横的泪水,应和道:“是啊,他们凭什么。” 卫明姝仍旧抽抽搭搭,“圣上他不是好人,他就是个政客,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只是利用。” “嗯。”沈轩一点点擦去她新掉的泪珠,“他不是好人,他们都不是好人。” 卫明姝听到这句认同,打开他的手,用手胡乱抹了一把,带了些负气,“他们越是说我们家,我就越要在这儿混出些名堂,气也要气死他们。” “嗯。”沈轩给她捋了捋耳边头发,同仇敌忾,“谁要是说什么,我同你一起,气死他们。” 卫明姝听到这句话,瞥了一眼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失态,用袖子点了点脸上的湿润,止住了哭声,肩膀却仍然抽着。 抽噎声中夹杂了一声微叹,那人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明珠,过一阵咱们回北境吧。” 有他陪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先把这伤身的虎狼药停了,再想法子慢慢养好。 卫明姝窝在他肩窝,缓缓点了点头,说话越来越没了顾及,“郎君你知道吗,从前我最想嫁的,其实是外放的官员,这样的话我阿耶阿娘也不会多想,我也可以顺利成章地离开京城,还能做一方父母官,跟着夫婿做些实事,也不算辱没了我卫家的名声。” 沈轩也没什么脾气,仍是好声应和着,“嗯,这些你跟着我回北境,一样能做。” 那气息渐稳,直到怀中的肩膀不再颤抖,沈轩才松开她,“这么多年,你可有寻到那道士的下落?” 卫明姝摇了摇头,“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在找,还托县主找了许多江湖朋友帮忙寻找,始终没找到人,不过倒不是全然没什么线索,” 说罢,她目光又看向那箱笼,伸手想要去够箱笼里的书。 沈轩问道:“要哪本?” “我自己找。” 沈轩听罢,将箱笼里的书一股脑地全部搬到床上,看着卫明姝挑出了几本书,有几本纸张已是有些泛黄。 “我曾经花了一番功夫去收集过关于玉囊花的书籍,后来发现这江湖上真的有人在仔细研究这玉囊花。” 卫明姝将一本书递给沈轩,边说道:“这些书都是县主从江湖上找来,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么多年断断续续流传出好几本。” 沈轩听她这么说,又翻回去看了一眼书封,“慈安?” 作者有话说: 没错,本书有个人一直在悄悄当格格巫(手动狗头)可以随便猜,前面铺过很多伏笔。
第91章 年关 ◎“郎君可以把我抱起来啊!”◎ 卫明姝凝视着他手上那本书, 答道:“这些书都是这位慈安所写,我曾托人四处打探过此人, 可知晓这玉囊花之人本就不多, 更遑论江湖中一个名不经传的慈安。” 沈轩又翻了翻那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哗啦啦的翻页声响起, 表情愈发凝重,“那道士可就是这慈安?” 卫明姝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两者会有关联。” 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轩微叹一声,放下书本,将人拥入怀中, 低声问道:“除了这件事, 明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吗?” “没有了。” “那便好。”沈轩微微侧头, 覆在她耳畔, “你放心,只要他还活着,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 卫明姝愣了愣, 推开他,“可我找县主查了这么些年都查不到。” 程阳县主曾经混迹江湖多年,对江湖中的事知之甚多,连她都查不到...... “这件事,多一个人找就多一分希望。” 他手底下的暗卫, 也有不少曾经来自江湖, 或许也能帮忙查到些什么。 见卫明姝仍是呆呆地看着他, 沈轩笑了笑, “你信我。我说过,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是要试试的。” 卫明姝看着那明朗如星的眸子,转而一笑,“我信郎君。” —————— 当晚过后,沈轩便派了手下的弈商查探此事。 弈商早年在镖局行走,黑白两道皆有路子,在江湖中还有些名号。 只不过后来在运送一批镖银时被土匪盯上,贼匪绑了其妻儿要挟,弈商弃镖后被匪人出卖,遭镖局之人追杀,妻儿惨死后逃去北境,幸遇北境之师,得沈轩相助,才留住条性命。 “你多派些人去京外查,看看有没有一个叫慈安的人。” 他总有种预感,明珠曾在京中遇见的那道士就是慈安,而这人十有八九并非长安人。 弈商领了命也没多说什么。 跟在沈轩手下的人大多都像他一样,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经手的也多是些棘手之事。 慈安有意隐匿行踪多年,要寻起来自是没有那么容易,一封封密信传至眼前,直到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仍是毫无音讯。 沈轩只得再将搜寻的范围扩大些,不仅在中原一带寻找,甚至连西北两境都派了些人手搜寻。 然而这慈安就如同鬼魅一般,始终不见踪影。 年关将至,白雪皑皑,琼枝玉叶,瑞雪兆丰年。 沈正忠的伤已是大好,便叫二人来到正院,打声招呼,准备启程回北境。 卫明姝坐在沈轩身旁,听后一愣,绣鞋轻轻踢了一下。 沈轩微微低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不同我们在家过年?” 沈正忠却是瞥了他一眼,“我同你们在一处,那谁来陪你阿娘过年啊?” 沈轩沉默,没再开口挽留。 沈正忠忽地又想起什么,正了正神色,“等到来年开春,你姑母的伤应该也养的差不多了,届时你派些可靠的人,护送她回临安老宅。” 沈秋妤虽是被沈家保了下来,没跟着一起流放,但其罪臣妇的身份终究敏感,不宜再留在京城,送回临安老家或许是最好的法子。 沈轩应下,又听沈正忠嘱咐了几句,便同卫明姝离开了正院。 昨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雪,院内正是银装素裹。 卫明姝穿着厚厚的袄衫,身上还披了件厚绒斗篷,因着身段苗条,倒不显得厚重。 刚跨出院门,一股刺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北风卷起层层白浪,她双手快速拢进袖筒,白皙的脖颈往滚毛领口里缩了缩。 沈轩瞟见她的动作,向她身旁靠近了些,将人搂入怀中。 卫明姝往那暖炉似怀里贴了贴,“舅公往年也是一个人过的吗?” 沈轩点了点头,“我阿娘当年葬在了凉州,后来阿耶带着我将阿娘的灵位送了回来,却再也没回京城过过年。” “舅公和阿姑感情真好啊。”卫明姝脚下走快了些,想要忽视那脚底的寒冷,继续同他说着,“听说舅公和阿姑是...青梅竹马?” 沈轩“嘁”了一声,嗤之以鼻,还带着些不服气,“那算是哪门子的青梅竹马?我阿娘在京城长大,阿耶小的时候便跟着祖父去了临安,他也只不过是小时候在京城和我阿娘见过几面,逢人便鼓吹什么青梅竹马...” 他阿娘当年在京城,也有不少人钦慕。若不是后来杨家也被逼南下离了京城,就他阿耶那张嘴,能不能娶到他阿娘还真说不准。 送走沈正忠后,京城街道上已是挂起了红灯笼。卫明姝同安嬷嬷忙着置办年货,裁制新衣,给府中下人多发些银两。 往年在卫家,这些也都是由卫明姝和郑叶一手操办,如今倒也算得心应手。 除夕前一日,卫明姝正和账房管事核账,沈轩坐在厅中的椅子上,随手抓起桌上的糕点,手里还拿着一叠对联,颇为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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