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的,提梁壶里的水很快就开了,栾郢另取了一个配套的青花小茶杯,先是用热水烫烫,然后放置茶叶进去,冲洗一遍再冲泡。 氤氲茶气中,他的眉目如画,褪尽了一身戾气,搭配着淡淡的茶香味,是一副足以让吕辛流连驻足的风景。 栾郢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冲泡过千百遍。他端起那杯茶,仔细的啜饮品茗,仿佛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督公,这茶好喝吗?” 吕辛被勾起兴趣,也问了一声。 栾郢十分矜持的“嗯”了一声,丝毫没有要与吕辛分享的意思。 吕辛只好再度开口:“能给我也倒一杯吗?我也想尝尝味道。” 督公总不至于那么小气吧,连杯茶也不肯施舍。 谁知栾郢竟然真的端坐不动:“你刚吃了东西,如何能喝茶?也不怕积食?” 原来以为督公是不想把好东西漏给她,可这话一听怎么像是在关心她?吕辛心中一暖,回说:“督公,你的心可真细。”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婆婆妈妈?”栾郢斜瞟他一眼。 “岂敢?我在夸您。”吕辛很狗腿的说着。 “好话说得再多,茶水也没你的份。”栾郢收回眼神,饮尽那杯茶。唇齿留香,还有一股回甘。 “我喝热水总行了吧?真是不近人情。”吕辛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拜托道,“我口渴了,讨杯热水总成了吧?” 栾郢顺势望去,见她红艳艳的嘴巴还在咬着包子,偶尔能瞥见粉色的舌头,吃相比当初那小象要好看多了,难怪古人会说“秀色可餐”。 他另取了一个青花茶杯,冲洗后倒了热水,吕辛自觉的接过去,见瓶身绘有一朵莲花不禁夸赞道:“这杯上的莲花真好看。难怪您会喜欢。” 栾郢并不接话,吕辛自顾自的饮着杯中的热水,慢吞吞的把包子等一干吃食都吃了个七七八八,又要求喝茶水,栾郢还是不允,吕辛连骂了好几句“小气”都不解气。 见栾郢不肯帮她,吕辛便自己想办法,伸手要提起提梁壶给自己倒茶,栾郢比她的手更快,吕辛立刻扑过去要抢,结果两人争抢间,那提梁壶泼洒出来,栾郢手疾眼快的替他挡开,最后大半壶水都泼到栾郢身上。 “栾郢,你没事把?”吕辛忙抓住栾郢的左手,见到手背已被烫出水泡自责不已,“对不起,我不该捣乱的,还害你受伤了……” “这算什么伤?别大奖惊小怪。”栾郢说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又向吕辛确认道:“你没烫到吧?” “去趟安和堂吧,让汪大夫给你上点药……” “不用,马车上似乎备有烫伤膏药。”栾郢冲吕辛指了指放置在座位下的一个药箱,吕辛按着他的指使找出烫伤膏,然后拉栾郢坐好,又蹲在他身旁,将烫伤膏轻柔的覆在他的烫伤处。 “疼吗?”吕辛边涂抹边轻声问他。 “不疼。” “怎么会不疼?都起了水泡……”吕辛埋怨道,将伤口细心涂好后,还对着伤处轻轻的吹着气,仿佛这样可以让伤势好的更快。 栾郢不习惯这样的对待,想抽出手,吕辛却紧紧按住,哄道:“你别乱动……” 确认他的伤处已被妥帖对待,吕辛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他的袍子也被打湿了许多,腰间以下变作浓重的墨色。 “哎呀,你的衣服都湿了……”吕辛说着抽出帕子想擦去他腰间水渍,栾郢则是反应很大的推拒:“不必……” 吕辛当然是不把他的拒绝当回事,依旧好心的替她擦干水渍,栾郢想伸手去挡,却无意碰到她的胸前,“啊”—— 吕辛一声轻呼,两人动作都是一顿,又跟触电般的收回各自双手,再也不敢动作。 “啪”的一声,系在腰间的那块玉佩忽的又掉了,十分通人性的在这个尴尬时分弄出了一点动静,大概是刚才在拉搡间弄松了,才会掉下来。 吕辛顺理成章的捡起玉佩,小心翼翼的擦净灰尘,可算是给自己找到一件事情来干。 抚过玉佩上坚硬又冰冷的‘郢’字,却不能丝毫消散胸口被沾染的陌生力道。她心如乱麻,随手掀开帘子,发现恰好经过一个针线铺,便吩咐随林停一停。 随林按她所说停下马车,吕辛握着那块玉佩下车,栾郢也无心计较她去干什么,整个人的思绪还沉浸在之前无意的亲密触碰中,原来女人是这般柔软,与自己截然不同…… 正在魂游时,吕辛重又上了马车。她坐在自己对面,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栾郢瞟了一眼,发现她拿着五彩的丝线在打绦子,大概是想系在玉佩上。 自己该阻止她的,明明那是自己的玉佩,她怎么能随意处置呢?栾郢这般想着,但却没有出声阻挡。于是任由她偏着头,露出半截洁白的脖颈,连接着秀美的侧脸,专注的缠绕着丝线,像织女下凡一般,为牛郎编织着衣服。 等等,他可不是牛郎,栾郢立刻打住自己这荒谬的想法。 “好了,你再戴上试试,这回应该没那么容易掉了。”吕辛装作坦然的将缠着丝绦的玉佩递给栾郢,将出神的栾郢拉回现实。 栾郢接过玉佩,看到吕辛用黄白色相间缠了绦子编在玉佩两端,还在中间串了几个白色的小骨雕,比之头先冷冷清清的模样,如今瞧来更为别致好看。 “你不是买了五色线吗?为何只用了白色和黄色?”栾郢不解。 “这两样搭配着更好看。白色太过凛冽,金色又太耀眼,如此中和一番甚好。”吕辛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有未出口的原因是她想到了初见栾郢那日他的装扮,因此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两种丝线。 “说得像你多了解我似的。”栾郢挑眉,将绦子系在腰间,确实牢固许多。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能了解你?”吕辛顺势问道,“那你说,为什么玉佩刻个‘郢’字?你又为什么单名一个‘郢’字?” 原以为栾郢肯定又会像以前那般神神秘秘不愿告知,谁知他这次居然十分大方:“我出生在郢城,世代都在郢城生活。” “那您为何来了京城?”吕辛随口问道。 栾郢沉默着。 “你看,你又不肯告诉我。” 回答吕辛的是更长的沉默,她心里好一阵失望,但如今栾郢肯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已是有所进步,自己还是见好就收吧。正当她准备另起个话头时,栾郢却再度开口。 “因为我的亲人全都死光了,我也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 ----
第48章 第48章 = “因为我的亲人全都死光了,我也没有留在那里的理由。” 吕辛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拙口拙舌,一阵沉默后,她正想安慰栾郢,忽然车停了。 “吕姑娘,到余音楼了。”驾车的随林说道。 门外传来咿咿呀呀的琴声,与车内的静默形成鲜明对比。 “下去吧。”栾郢也在催他。 随林此时已掀开马车门帘,等候吕辛下车。吕辛更不适宜当着他的面和栾郢说什么,便只好下车。 随林又说:“吕姑娘,我就在这附近等你,你收拾好就过来。” 随林停车位置比较隐蔽,特意离余音楼还有段距离,夜深了余音楼附近车水马龙,倒也并不引人注意。 吕辛进余音楼后却被曹班头抓了壮丁,说到如今有卢霜给她撑腰,她连戏都敢来不唱了。 吕辛怕被曹班头看出她一去不回,便只收拾了几件细软,将师傅的遗物和佛经装好,正要出门时又见到柜子里悬挂的督公的那件披风,还是将它拿了出来。 “你去哪儿?”曹班头见她又要出去,便问了一句。 “我给汪大夫送件披风,一会儿就回。”吕辛急中生智,想出个理由。 之前吕辛的确常去找汪岳大夫,因此曹班头没有起疑心。 见这一关顺利通过,吕辛正要穿过前厅溜出余音楼,又听看戏的几位官员又在高谈阔论,讨论北方的战事。 “谢友良不愧是国公之后,一去就打个了胜仗,给了那群暴民一个下马威!好!真是好!”余音楼的常客黄鹤奉承道。 吕辛并不感兴趣,这时又有一人借口道::“的确,谢国公真是扬我国威!看来关键时刻还是得真男人上!像栾郢那种阉狗怎么算男人呢,必然要吃败仗!” 那人粗声粗气的说着,卢霜听到栾郢的名字不觉回头朝那人看去,却发现是那个轻薄过她的黄宁,自然对他没有好印象。 “你说的对,栾郢那种不男不女的东西根本指望不上!怎么可能打胜仗!活该他断子绝孙!”黄宁想到上次巴结栾郢许久,那兵部侍郎的官位也没落到他头上,自然是新仇旧恨加起来,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不怪他,一辈子体会不到女人的好,便是进了女人堆也是中看不中用!他只好许愿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入宫做太监了!”又一个黄宁的党羽附和道,还哈哈大笑。 吕辛在旁边听得快气死了,这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怎么可污蔑督公。 她不禁替栾郢辩解:“督公在战场厮杀,为本朝卖命,你们怎么能这般背后议论他?还诅咒他断子绝孙?” “卢姑娘,这可不是我们的诅咒,谁不知道他是太监啊?太监可不能算真正的男人,他们从进宫那天开始就注定没有子嗣后代,要被人嘲笑!”黄鹤笑着解释道。 “为什么?”吕辛不解。 “这……这怎么跟你个没成亲的小姑娘解释呢?你可别被栾郢的一副皮囊给骗了,他压根就不算个男人!” “督公怎么就不算男人?” 众官员只是暧昧的笑着,但那笑意里满含对栾郢的轻视。 黄宁见吕辛出落得比当日挨打时还要漂亮,色心又起,轻佻的说道:“你跟了我,包你马上见识到真男人的滋味!”说着眼神依旧色眯眯的望着吕辛。 吕辛忙躲到曹班头身后,躲避黄宁的眼神,曹班头为她开解道:“黄大人,如今吕辛有宫里的霜妃作依仗,您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黄宁一听,气焰果然弱了几分,毕竟皇上的女人得罪不得,但他口里却不认输:“皇上也没看中她!她口口声声为栾郢说话,若是知道那狗太监的真面目,怕是第一个就要跑的远远的……” “什么真面目?有本事你说啊?背后说人是非算什么英雄?” “你是什么东西,当着本官的面如此放肆,看你有几分姿色才对你上了心,别给脸不要脸!”黄宁骂骂咧咧。 “你有本事去当着皇上的面说?” “当着皇上的面我也敢说,他就是个断子绝孙的死太监!都进宫了,还装什么高人一等,明明是低人一等才对!”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曹班头忙派了个姑娘去平息黄宁的怒火,又把吕辛悄悄拉到一边:“这不是你个小姑娘该过问的事,你记得远离那位督公,我听人讲,太监因为肢体残缺,心理也都受此影响,以折磨人为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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