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岳便在一边守着她,拿着巾帕给她擦头上的冷汗。 他与嘉善双手交握,墨黑的眼底有温情的光泽在闪动,他淡淡笑了下,与嘉善说:“你给了我一个家。” 看到那样娇小的婴儿时,展岳几乎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他儿子? 他曾不止一次地以为,他今生都不会有孩子了。今日这样有妻有子的画面,是他多少次在梦里都不敢梦到的。 展岳盯着嘉善瞧,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曾移开。 嘉善的神情平静而温和,她虚弱地伸手,替他抚平了眉宇,轻声纠正道:“傻瓜,是我们组成了一个家。” 展岳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去亲了亲。 仿佛还嫌不够,他注视她双眸,慢吞吞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吻着嘉善的额头。 他微弯着身,嘉善则半侧着首,露出了半张瓷白如玉的脸颊。 两个人凑在一起时,岁月静好得就像一副完美精致的壁画。 嘉善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阖上眼的,醒来的时候,她身后出了点虚汗。产后易发汗,这些龚必行都叮嘱过,所以嘉善倒也没太担心。 侧身时,正好看到孩子睡在了她身边。刚出生的婴孩,即便比旁的小孩要重一点,也还是手小脚小脸蛋小。 此时,小婴孩儿正双目紧闭,安详地缩在包被里睡觉。 这是她与砚清的第一个孩子啊! 嘉善越看不由就越喜爱,牢牢抓紧了孩子的手后,方才又入睡。 待她再醒来时,便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章和帝给孩子起的名字,以及一应封赏全都在翌日由陈功颁了过来。 章和帝给孩子赐名为展襄明。 包容克刚曰襄,皎皎照也为明。两个都是极好的字,其中,“襄”的意义似乎有更为不同一些。 除了包容,“襄”还有助理、辅佐之意,要辅佐谁呢?恐怕有心人又需要细细掂量了。 不仅是赐名,章和帝还不出所料地赐了爵位下来。 不算公主嫡长子份例内的赏赐,他额外赐了一个正三品的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以及长陵卫的指挥佥事。 君恩如此浩荡,展岳与嘉善自是要谢恩的。 嘉善虽然还在坐月子,但也强撑着下床接旨叩了头。陈功忙命人把嘉善扶起,嘴里笑道:“公主好生休养,陛下已发了话下来,待公主能走动了,再在宫里做一次洗三礼。” 洗三是在孩子生下来后第三天举办的一个仪式,展岳已经把瑄哥儿洗三礼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该发的帖子也都散了出去,只待明日等人来。 不想陈功居然说,章和帝打算在宫里再举办一次。 嘉善不由与展岳对视了一眼,笑说:“这怕是于理不合。” “理外还有人情,”陈功巧言道,“公主不必太拘谨了,毕竟是陛下的头个外孙。陛下已经令静妃娘娘着手做准备了。若不是怕公主的身子不方便动弹,只怕陛下明日就想叫公主抱着小公子进宫呢。” 陈功如此言之凿凿,嘉善只好不再推却,顺着他的话应了声:“那只能如此了。” 陈功满面都是喜色:“不知道奴婢能否有这个荣幸,看小公子一眼?回宫以后也好给陛下回报。” 展岳说:“自然。” “这就让乳母抱来。” 奶娘本来是在喂奶的,得了展岳的吩咐以后,随即就从旁边的耳房中将瑄哥儿抱了来。 瑄哥儿吃奶吃到一半,肚子还未完全填饱,他孩子心性,一下就哇哇地哭出了声,小手小脚还在用力地蹬。 陈功赶忙凑过去看,讨巧地说:“小公子长得真好,哭声也厉害!” “奴婢给公主驸马贺喜了!”陈功连连道。 嘉善到底还是忧心孩子在哭,陈功看完以后,就让奶娘抱着继续去喂奶。她笑说:“生下来后,会吃又会睡,都说是有福的。” “可见是真的有福气,”陈功道,“奴婢看他的眉眼,似乎还有陛下当年的风采。” 嘉善知道陈功是成心地说好话恭维自己,遂弯起唇笑了笑。 倒是展岳,把陈功这句话当成了个正经事儿在听。 陈功走了以后,他又去一旁仔细瞧了眼孩子,而后似乎带了点不满的与嘉善说:“我瞧,瑄哥儿的眉眼好像是比较像我。” “陈伴伴怎么说像父皇。”展岳喃喃道。 嘉善不由觉得好笑,戳着他的脸颊说:“出息呢!” 她笑道:“孩子还那样小,哪里能看得出像谁呀。” “生下来的时候,顾表嫂还说,怎么皱皱巴巴地,模样像个小老头,”嘉善道,“待来日他长开了,再说像谁吧。” 展岳不以为然,笑盈盈地和她道:“我瞧我们的瑄哥儿,比一般的孩子都要生得漂亮。眼珠子大,睫毛也卷卷长长,连鼻子都比别人挺。” “虽然现在脸蛋还挺红,但是稳婆与龚必行都说了,生下来越红的孩子,未来会变得越白。”展岳看嘉善一眼,轻声道,“他爹娘都模样俊美,瑄哥儿以后必定也俊秀。” 嘉善笑他说:“我可没你这么厚的脸皮,自己夸自己美。” 展岳神情柔和,又与她坐了一会儿后,便去一边看瑄哥儿了。 自瑄哥儿出世,展岳整个人好像都逐渐平和下来。之前闻老太君去世时,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慢慢地也有了消退的意识。 嘉善歪在塌上的大团枕上,懒懒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真觉得时光都慢了下来。 大公主生子,宫里又是赐名又是赐爵的好大阵仗。旁的人也不得不顺着上意,到公主府前讨巧。 听说嘉善生的是个儿子,张氏哪怕再不高兴,依旧做出了一副样子。她现在在外头走动,可是真正代表安国公府的脸面了,哪怕她不愿意,展泰也得逼她来。 因此,张氏只好拉上齐氏,去了公主府里头添彩。 谁知进了公主府的大门,她压根没见到嘉善的人。绿衣一句“公主身体抱恙”就把张氏请了出来,自然,贺礼是没忘记收下的。 张氏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带着齐氏又离开了公主府。 后来,听说公主的婶婶秦王妃也得到了与自己一样的遭遇时,张氏心里才消了些气。 嘉善其实本来不打算让秦王妃也吃闭门羹,只是看到小小的瑄哥儿,她总无法克制地想起元康的小时候。 一时脾气上来,这才实在不愿隐忍了。 令嘉善没有想到的是,在公主府给瑄哥儿做完洗三后。过得几日,鲁王妃李氏,居然会拉着淑娴,来到公主府内,正式对她进行慰问。
第108章 赵佑成和李氏是在十一月岁尾办的大婚。那个时候, 距离嘉善临盆的日子已经十分接近了。 鲁王府虽然距离公主府不远,但还是要坐马车前往,总有不安全之处。加上赵佑成大婚,鲁王府必定会好生喧闹。避免出意外, 所以, 嘉善没有去参加二人的庆典。 但为了不让人说闲话, 展岳是去了的。 虽然展岳回来并没有向她详细介绍过李氏。 想来,李氏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罢了。 嘉善和李氏这回还是头次相见。赵佑成上一世娶亲,娶的是盐运司转运使魏安之妹, 魏氏。 嘉善与魏氏打的交道也不多, 但是到得今日,她却可以肯定, 李氏的本领必然是要强于魏氏的。 嘉善很了解淑娴的脾性,她这人固执己见, 嚣张而任性。除了庄妃以外, 很少会听别人的劝。今日竟能被李氏说服,并且陪同李氏来探望自己,李氏的口齿和本领也就如管中窥豹般, 可见一斑了。 李氏和淑娴到的时候,展岳正坐在床头边, 细细地喂嘉善喝一碗红豆芡实羹。 嘉善还在坐月子, 不喜大油的东西。所以羹里的红豆被熬煮得很烂,红豆芡实又恰是养气补血之物,这几日嘉善每天都要喝一碗,已有些许厌烦了。 所以展岳只能不厌其烦地亲自喂给她喝。 见到这个场景, 李氏和淑娴都有瞬间的愣神。 李氏反应得稍快,目光只放了一秒就迅速移开, 倒是淑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神情中隐隐夹杂着屈辱和不甘。 展岳喂完嘉善喝了最后一口粥后,才十分镇定地起身,向两人见礼。 李氏处变不惊地笑笑说:“久闻皇姐和驸马鹣鲽情深,看来果然不假,可真让人艳羡啊。” 李氏已是鲁王妃,乃亲王的女眷,展岳不宜与她久处,点了下头后,他从善如流地退出了里屋。 淑娴的视线却默然不动地追着展岳远走。 嘉善只做没有看到淑娴的样子。 既然鲁王妃一派和气,嘉善也不好不给人家脸面,便笑着和鲁王妃说:“你与鲁王成亲时,我本该到府恭贺的,实在是身子不便。如今倒需要劳烦你先来看我,真是惭愧。” 鲁王妃朝着她笑了笑,目光很柔和:“皇姐这是说哪里话。皇姐那时临盆在即,我与王爷岂会见怪。” 鲁王妃长着一张标准的大家闺秀脸,模样端庄而温婉,神色间好像自有一股温柔,与人说起话来也令人如沐春风。 嘉善想着:赵佑成倒是白捡一个便宜,娶了这样的妻子。 嘉善刚想顺着她的话再与她友好交流几句,淑娴却终于吭气了。 她掩口笑道:“皇姐怀个孕那样娇贵,要是去鲁王府出了差错,大皇兄和皇嫂如何付得起责任。” 嘉善慢慢抬眼,不冷不热地瞅了她一眼。 旁边的鲁王妃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无奈,微笑说:“二公主是关心皇姐,没有多余的意思。” 鲁王妃主动为淑娴圆场,嘉善也不好再去较真,只是淡淡道:“淑娴的脾气,我很了解,不会因她的话多心。” 鲁王妃勉强地笑了笑,似乎是怕淑娴又会不当心冲撞嘉善,她含笑着说:“皇姐可以让我看一眼小公子吗?听说生下来有七斤七两,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重的孩子。” 嘉善笑笑,答说:“当然可以。” 瑄哥儿刚刚出生,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都是靠睡觉度过。好在这个孩子睡眠沉得很,轻易吵不醒,被乳母从床上抱起来,也只是手脚扑腾了一下,就又继续睡去了。 乳母怕吵了他瞌睡,小心翼翼地抱着瑄哥儿给鲁王妃和淑娴相看,鲁王妃喜道:“果然长得很好!” 淑娴本来不准备凑过去的,片刻后,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侧头瞥了一眼。 鲁王妃瞧见了她这个动作,便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璧,给瑄哥儿系在了脖子上。 那玉璧虽然体型不大,却是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璧上刻着精致的蟠螭纹,一看就是古物。 “这是我前几日进宫时,母妃特地交代我,让我送给小公子的,”鲁王妃眉开眼笑地说,“母妃不便出宫,只好由我拿来借花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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