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斗胆问一句,”齐氏声调平淡,“公主当时为何推辞?” 嘉善撩起眼皮,侧身看了齐氏一眼。 她笑:“你很会说话。” 嘉善鲜少有这种被人说到语塞的地步。 张氏以为齐氏好欺负,可见张氏是真的从来不会看人。 若说上一世的展少瑛只是自私而懦弱,那么经灵堂一事以后,他便又染上了欲壑难填、得陇望蜀的毛病。 从私心上来讲,嘉善对齐氏是抱有歉意的。 本来该陷入安国公府泥潭的是她,是她人为性地改变了这份因果,自己得救了,却拉了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儿下水。 若齐氏是个与展少瑛一般的人,或者齐氏与展少瑛恩爱,那么嘉善心里大概还能好受些。 偏偏齐氏聪慧,既不屑与张氏同流合污,又无法与展少瑛携手白头。 嘉善微微叹息一声,勉强笑了下,道:“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分出结果的。不过,你既开了口,今后我会帮你留意。” “你与他毕竟是父皇亲赐的婚事,”嘉善点到即止地说,“你应当明白,要解决此事,并不容易。” 嘉善不轻易允诺,但如果应了,也自然不会随意毁诺。 齐氏心中明白,自己这个要求实则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也正因为难,她才找到嘉善来投诚。 这事儿,她无法和娘家开口,贴身婢女虽然忠心,但是并不能为她出谋划策,只有找到大公主试试了。 大公主不仅得帝王宠爱,自身也足智多谋,还曾与她同病相怜过。 果然,自己没有找错人! 齐氏微垂下眼睑,容色斯文地道:“累公主费心了。” 嘉善淡淡一笑,回说:“就当我是为驸马,报你的恩。” 齐氏心知嘉善说的是闻老太君一事,本想说句“举手之劳罢了”,想一想后,又原样咽下了这句话。 挟恩不相报这样的品德当然是好,可她眼下正有求于人,还客气什么? 齐氏笑道:“还有一事儿,是世子夫人嘱咐我问询公主的,请公主给我个回音,我也好去回禀她。” 听到是张氏,嘉善便知道没什么好话,她淡挑眉峰,侧脸清丽而文雅,她温文问道:“什么?” 齐氏抿着嘴笑说:“世子夫人想问,公主打算在安国公府住多久?” 张氏的原话是“你好生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这尊大佛几时能挪窝”。齐氏没有原样转答,不过,自然也忽略了“旁敲侧击”四个字。 嘉善简直要被张氏的见识给逗笑了,她原本都与展岳商量好了,打算明天就回公主府,但偏不能如了张氏的意。 嘉善的语气随意而慵懒,她趾高气扬地答:“你且告诉她,只要我乐意,皇宫想住多久都能住多久,何况区区安国公府。” 齐氏笑吟吟地道了声:“是。” 过了几日,嘉善才把齐氏的话转述给展岳听。 展岳与嘉善一样,不曾想过齐氏居然想直接合离。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道:“且不说这事儿能不能成,合离以后,她就是再嫁妇,很难被好的门第接纳。” 嘉善不喜欢他这样讲,遂道:“再嫁妇怎么了?汉武帝的母亲还是二嫁之人呢,还不是一样的享锦绣荣华。” “展少瑛非良人,张氏又眼皮子浅,”嘉善说,“对她而言,合离是个不错的选择。” 展岳觑她一眼,道:“既然公主都这么说,我哪敢不从。” “待你生完,我便帮她忙活此事。”展岳道。 嘉善仰首看他,轻声问:“你心里有主意?” 展岳笑了笑,他垂下睫毛:“其实办起来也简单,合离二字不能由齐家开口,得从展少瑛嘴里说出来。” “或者,展少瑛办了严重的失德之事,那么齐家要求合离,也就理所应当了。” 展岳问:“你说是不是?” 他脑子转得这样快,不知怎么,忽然让嘉善记起了上一世。 彼时,她和展少瑛的关系还没完全破裂,展少瑛过府盘问她,既然都结为夫妻了,为何还从不与他说心中郁结之事。 展少瑛言之凿凿,一句句话有理有据,险些让嘉善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过错。 嘉善好强了大半辈子,是真的很少于人前势弱的。她当然也在章和帝面前落过泪,可通常都是有原因或者有所求。 极少纯粹地是因为想要依靠父皇。 她也疑惑过,那时明明已经与展少瑛成亲八载,怎么还无法和他敞开心扉,一诉衷肠呢。 今日倒是忽然有点明白了。 展少瑛不是展岳,也根本做不成展岳。展岳常常能够无条件地包容她,甚至听从她的意见。 他永远能够没来由地为她遮风挡雨,将她牢牢庇佑在自己坚实的怀抱中。在他身边,她可以不用学着运筹帷幄,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温柔和宠爱。 嘉善双颊透出粉红,明闪闪的眼睛不由地弯了起来。 展岳正安静地与她对视,不由笑盈盈地问:“怎么忽然这样瞧我?” “这样是哪样?”嘉善轻笑着说。 展岳面不改色,眼尾的睫毛微卷,他揉了揉嘉善的乌发,低哑着嗓子说:“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很珍贵的宝物。” 嘉善心头一片柔软,翘着嘴角,认真道:“你就是很珍贵的呀。” 展岳喉结滚动,将她纤细的香肩揽在怀中,他道:“又拿甜言蜜语来唬我帮你办事儿。” 嘉善大笑,转身去环抱着他劲瘦的腰。 展岳的腰间有力,肌肉贲张,好像个稳健的树桩子般。被嘉善猛一环住,他的腰身倏地颤抖了一下,嘉善于是又顺着他颤抖的痕迹,轻轻抚了抚。 此举惹得展岳心头火热,又无法发泄,便只好不停地去摸她肚皮,他唇瓣微张:“再有一个月,这小家伙就要出世了。” “是啊,”嘉善点头说,“这些时候,他踢我肚子的力道明显变大了。这样顽皮,定是个好动的孩子。” 嘉善抬首,无法避免地与展岳讨论着所有即将为人父母的,都会讨论的问题。 她道:“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展岳笑一笑,仔细与她分析说:“女孩儿娇贵,打不得骂不得,若是个小子,我还能勉强撑起为父的威严。” “不过,阿鲤与亭哥儿都是男孩儿,小时候皆顽劣得很,”展岳道,“女孩子家玉雪可爱。这样说起来,好像又是女儿家更招人喜欢。” 说了半天,他把两边的宝都压上了,等于没说。嘉善正想戏谑一句,却听展岳语气温软,他促狭道:“如是个双生子,那可最好不过了。” 还双生子! 嘉善不由低笑一声,道:“美得你。” 展岳只轻点了下她的嘴唇,他嗓音微微暗哑着:“不是也没关系。” “要是男孩儿,来日就给他添个妹妹,要是女孩儿,再添个弟弟也就是了。” “谁要添啊?”嘉善红了脸,睫毛轻颤地嗔说。 她这模样娇俏可人,展岳忙爱怜地凑过去,撩开她的发丝,轻轻亲吻下她的脸颊。 嘉善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双目微阖。 遥遥夜色下,她的唇瓣如红蕊一般,脸色也好若暮春三月时,丰润的桃花。
第106章 章和十五年的腊月, 对于大梁皇室而言,有两件喜事。 一是皇长子赵佑成得封鲁王,娶平阳侯女李氏为妻。二,就是大公主嘉善成功诞下一麟儿。 事实上, 赵佑成开府娶妻早在嘉善生子之前。但相比起鲁王的婚事, 似乎是大公主产子要更讨陛下的欢心。 其实, 公主和驸马的名字虽然都能上宗人府的玉牒,掌宗人府印,可公主的孩子, 已经不能算正宗皇室血脉了, 是上不得宗室族谱的。嘉善的孩儿生下来也是姓展,而不是姓赵。 章和帝还能对大公主添儿之事如此高兴, 除了是他的亲外孙外,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女儿真的得他钟爱吧。 嘉善发动的日子原本是在十一月底, 可直到腊月八号要喝腊八粥了, 她的肚子还没有要发作的迹象。 把展岳着急得一天要问八趟稳婆“打不打紧,怎么还不出来?” 稳婆是宫里静妃给找的人,为静妃的娘家媳妇儿接生过好几个, 家世清白,经验也十足。 见展岳着急上火到这个程度, 她只是笑着说:“发动的日子从来都是估摸出来, 早几天晚几天都平常。常言说好事多磨,可见公主和驸马的孩子必然会是个有福气的,驸马且宽着心。” 展岳从前就听说,女人生子等于是跨一道鬼门关, 虽然得了稳婆的话,却依旧终日提心吊胆地。 最后还是嘉善反过来安慰他道:“龚太医和稳婆都说我的怀相很好, 胎位也是正的,不会太凶险,你别担心了。” 见展岳还是坐立不安,嘉善遂笑他说:“你这样,倒是把我弄得紧张起来。” 其实嘉善的心态一直放得不错,虽然知道生的时候会受不少罪,但与凶险相比,她还是更盼望这个孩子的出世。 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和展岳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是长得像自己还是像他? 憧憬与期盼早就冲淡了她内心的惶恐不安,因而她倒不像展岳这般心乱如麻。 展岳见嘉善大着肚子对自己笑,不由就拉过了她的手说:“明日再把龚必行叫来问问,总这样拖着,我心里实在没个着落。” 嘉善看他这样紧张,只得依了他,道句好。 无独有偶,翌日,腊月初九,展岳刚出门去九门提督府,嘉善便感觉肚子有异动了。 这次的异动不同于之前的阵痛,明显痛感要更强也更频繁一些,宋氏和稳婆早就细心叮嘱过她,生产前,会有什么异常。 嘉善心知可能是要临盆了,忙叫丹翠去请龚必行,又让绿衣把稳婆给叫来。 稳婆一看嘉善的样子,便知道果然是快要生了。 公主府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事宜,所以下人们也没手脚慌张。稳婆一面去让绿衣熬煮糖鸡蛋和槐花蜜,一面有条不紊地告诉嘉善待会儿应该怎么用力。 旁边院子里的宋氏也得了消息,早饭还没用,她就披着大衣赶来了。 “见红了没有?”宋氏是生过孩子的,知道要生下来不会有那么快,因此显得不是太着急。 她摸着嘉善冰凉的手,轻声说:“别怕。” 嘉善本来不怕的,倒差点被她们一个两个的模样给吓怕了,她笑道:“我不怕。” 宋氏看她这样勇敢,不由地也有了主心骨。见稳婆胸有成竹地在这里守着,她遂起身去厨房给嘉善煨鸡汤,顺便再弄点红糖水来。 刚出了内室的门,宋氏忽然想起来展岳,便问向身边的采薇说:“通知驸马了吗?” 采薇摇头,低声道:“公主说,驸马就算来了,也还是得她自己生,让奴婢几个不要去打扰驸马办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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