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月的月事已迟了七天未至。 按照上一胎生瑄哥儿的经验来看, 很可能是又有了。自上次与展岳有了共识, 想再给瑄哥儿添个妹妹后,两人敦伦的次数也确实较之以往频繁一些。 嘉善心里欣喜,却还是耐住了心性, 怕是空欢喜一场,遂没有率先知会展岳。又等了七日, 见月事还迟迟未至, 方令人请了龚必行来。 龚必行给号了脉,笑道:“恭喜殿下,殿下确是喜脉。” 嘉善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也高兴地说:“我还怕是我的臆想呢, 有龚院判这话,终于能安心了。” 龚必行边笑着, 边走去书案前给开了一张药方,口中叮嘱道:“殿下的体质偏虚寒,微臣照例给您开张固本保胎的方子,每日要按时煎服。眼下胎相尚不足两月,殿下还是须多卧床休息,小心为上。” 嘉善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加上这又是第二胎了,遂说:“好,有劳龚院判。” 等展岳晚上回府时,嘉善正好在喝安胎药。 展岳的鼻子比狗也差不了多少,远远地就闻见了药味儿。他快步上前,一双漆黑的眸子即刻盯住了嘉善,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我早间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地。太医来过没有?” 嘉善放下药碗,先颇有兴致地瞧了眼他,而后忽然顽劣笑道:“从前都没发现你这样啰嗦。” 展岳却没心情说笑,他扶住嘉善的肩膀,一副预备亲手检查的架势:“让我看看。” 这下,连一旁的丹翠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公主还预备逗驸马,丹翠于是笑吟吟地说:“您别担心,殿下哪哪儿都好。” 展岳蹙着眉,目光直接转移到了药碗上。那意思很明显——既然哪哪儿都好,这又是什么东西? 嘉善先是笑着挥手,示意屋子里伺候的人退下。 直至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嘉善方慢悠悠地拉起展岳的手掌,穿过衣裳,放在了她柔软的肚子上。 展岳的手掌坚硬,掌心纹路粗厚而清晰,与嘉善丰腻的肌肤截然不同,更显得他掌心下的温度炙\热真实。 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嘉善的暗示。 展岳的心跳擂动,他艰涩地开口问:“有了?” “是呢。”嘉善餍足地依偎在展岳肩头上,仔细与他说,“这个月的葵水迟了十余天,下午才请龚必行来过。” “砚清,你这次说对了,明年瑄哥儿就要有妹妹了。”嘉善的两根食指轻轻戳上他的脸,咧嘴问他道,“开心吗?” 展岳环她入怀里,柔声说:“当然。” 得到的回答并不算激动,远远不及上次嘉善有喜时。 嘉善在他怀中抬起头来,见展岳神色间并无异样,她轻声问:“可是今日有什么烦心事吗?” 展岳在朝中之事一向都不会瞒她的。只要嘉善主动问起,展岳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答。 这次也一样。 展岳缓了片刻,方才说:“也算不上烦心事,还是西北那边的问题。” “是小舅有消息了?”嘉善马上问。 展岳道:“还没有。” “只是,西北的局势依旧不好,父皇打算从京城派兵增援。”展岳道,“今日下了朝,父皇私下里与我谈话,” 展岳顿了顿,说:“他属意我去。” 嘉善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展岳的为难之处,也想起了从前冯婉华说过的话。她的驸马,原该是个在边疆的战场上拯救黎民于水火的英雄。 嘉善的脑海里转瞬便浮现出展岳在秋狩时,上马拉弓的场景。 是那样英武不凡,所向披靡啊。 嘉善的心里怔怔在跳动,再看向展岳时,她的眼神已发生了变化。 她唇畔翕动,轻声地与他说:“既然父皇属意你去,你便去吧。” “我这不是第一胎,瑄哥儿如今也大了,我们都会照护好自己。”嘉善笑一笑,一手轻抚上他的脸,缓缓说,“男儿该建功立业,你一身的本事,不该为了我们困于京城。” 展岳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嘉善一时也揣摩不到他的心思了,只得问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还记得我曾说过什么吗?”展岳低头望她,珍而重之地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膝上坐好。 他以臂力圈着她,闻着她近在咫尺的馨香,哑声道:“你怀瑄哥儿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和孩子是我最重要的家国大事。” “如今是多事之秋,我本也不放心离开京城,何况,你又有孕在身。”展岳凝视着嘉善,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吻上她鸦羽般的青丝,“我从不打算,在这种时候,离开你身边。” “我会回绝父皇。” 嘉善沉默片刻,忽地静声道:“可我不想做你功名路上的绊脚石。” “什么绊脚石?”展岳的目光盯住她,声音下沉了些许。 嘉善埋首在他怀中,并不言语。 展岳薄唇微抿,一向柔软的目光此刻显露出点坚硬来,他抬起嘉善的下巴:“谁说你是绊脚石?” 他盯着她,一字不错道:“你是我心头牵挂,是我毕生温暖,是我最终归处。” 嘉善心中触动,与展岳相望之时,分明地感受到心脏在一寸寸地清晰收缩。 “如若没有你在身边,我的拼杀又有什么意义?”展岳平静地看着她,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牢牢捏在掌心中。 “公主以后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就要施以惩罚了。” 展岳掀开她的衣裳,作势就要在她的娇臀上狠狠拍一下。 嘉善忙又惊又羞地拦住他,连声讨饶道:“别……快停手……” “那你说,错了没有?”展岳却没有这样快地放过她,他捏住嘉善的下巴,低眸望着她。 嘉善很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眼中含情地道:“错了,我不敢了,绝不再说那样的话。” 展岳轻哼一声,低头在她脸蛋上轻咬了一口,方才作罢。 嘉善红着脸给自己理了理衣裳,低声地呢喃道:“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两人自打成婚后,分开最长的时间也不足十天,远去边疆路途遥远,非一年半载不得回,她又怎么舍得呢? 展岳道:“既舍不得,还说出那些话来诛我的心。” “我不过是看你适才一副为难的意思,以为你心里想去。”嘉善解释道。 说到底,展岳的态度其实才是害她误会了的根本原因。 聊到此处,展岳便收了玩笑,握住她的肩膀,说:“我不是为难,只是觉得小舅迟迟没有消息,京城这边的局势也不安宁。我是在担心,内忧外患之下,这一胎,会不好养。” 嘉善默了默,没有反驳。 眼下确实是多事之秋没错,傅骁那边还未解决,赵佑泽和赵佑成两两争锋,形势也未曾明朗。还另外有秦王、安国公那边的许多杂乱事。 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既然来了,她就决不许他出差错。 嘉善呼出口郁气,低声说:“虽说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我会尽全力护他周全的。” 展岳见她倏地挺起胸膛,一副老母鸡护小鸡仔的样子,不由觉得温暖又好笑。 他凑到她耳根前,轻轻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说。” 嘉善抬眸看他, 展岳张嘴,说出口的话字句清晰:“父皇今日,与我交了底。他已决定立元康为储,待元康大婚后,旨意便会下来。” 嘉善一时欣喜地难以自胜,忙问:“真的吗?” “是。”展岳肯定道。 嘉善瞬时眉飞色舞:“如是真的,那便苦尽甘来了!哪还来的内忧外患呢?” 赵佑泽的婚事早就定了下来,只是他是嫡皇子,身份显赫,所以礼节繁冗,礼部一直在为此筹备。但是日子大婚的已选好,定在了下月初九。 距今不足二十天,也不远了。 展岳的面容挺俊,他低声提醒道:“赵佑成已入朝理事三年,暗中也扶持了自己的势力。再有平阳侯、安定侯与他站在一路。而且……” 展岳顿了顿,才说:“这几个月来,元康正在推行吏政改革,多少触及到了世家的利益。” “我怕,”展岳的声音低低地,“这些人得到消息后,会和赵佑成一同,沆瀣一气。” 嘉善不敢置信地摇头说:“你多心了罢,父皇还健在,他们哪来的胆子!” 展岳却不再在此事上与她深聊,只是抚着嘉善的额发,眸光流动:“我只是怕。” “如他们没有这种心思,是最好的。” 嘉善的双眉紧锁。 比起展岳,其实她应该更了解庄妃和赵佑成才对。若换地处之,是她和元康站在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上…… 不,上一辈子不就是曾经的他们站在这个位置上吗? 嘉善仔细回忆着上一世时,自己的心境。 那个时候,万念俱灰,何尝不明白等赵佑成即位,自己和元康讨不到好去。只是手上没有任何可以翻盘的资本。 那,假使当时的她有资本,有机会呢…… 会不会拼死一搏,为自己和元康挣个出路? 嘉善手指捏紧,不敢再往下想了。 过得一刻,她才沉声说道:“他有。” “他虽是庶出,却是被当作储君培养的,他忍不下这口气。”嘉善说。 展岳“嗯”了声,说:“是。” 展岳拥着嘉善在怀中,摸着她的肚子,语气柔和:“所以,我很担心。” 嘉善默然,静静倚靠在展岳怀中。 两人一同望向窗外的天空。 晚霞升起,夕阳已近沉没,只剩一点血红的余晖在空中怒放,鲜艳而又短暂。
第126章 嘉善有了喜事, 自然不会瞒着宫里章和帝那边。展岳第二日回辞去西北的请求时,便捎带着将这事儿禀告了。 章和帝照例赐了封赏下来,并没怪罪于他,另指派了吕思贤去西北。 相比起上一胎, 这一回嘉善怀得要轻松许多。 怀瑄哥儿的时候, 正好是夏天, 一整日下来也常常吃不了多少。这次却不然,既没有害喜的反应,吃喝正常不说, 还格外地贪觉。 裴夫人和顾珺仪来探望嘉善的时候, 瞧见她这个样子,便笑道:“两胎这样不一样, 多半是个疼人的丫头。” 嘉善和展岳心里都是想要女孩儿的,听了这话, 嘉善格外开怀地笑说:“若是丫头就好了, 正巧能凑个龙凤呈祥。” 与嘉善不一样,瑄哥儿却更想要个弟弟。 于是他微微闷闷不乐地道:“才不是呢,阿娘肚子里是弟弟。” 裴夫人瞧见他这个模样, 便打趣地问说:“瑄哥儿不喜欢妹妹吗?” 瑄哥儿年纪小,性子单纯, 还不太能接受‘不喜欢’三个字, 觉得分量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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