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泽的目光反复在赵佑成、秦王以及鲁王妃几人身上转了几个圈,几息后,他心思微定。 “今夜的事情,还需父皇圣意裁决。”赵佑泽道,“不是皇嫂你三言两语说了算的。” 这话,却已是透露出皇宫内外早已尽在他与章和帝掌握之中的意思。 秦王的脸色一阵泛白。说到底,鲁王毕竟是章和帝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可自己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他怔怔地睁开眼,环视了一圈周围自己的人手,目光复又盯向赵佑泽,凶相毕露,显然是打算鱼死网破。 然而,不待他号令,赵佑泽却先一抬手,扬声道:“今夜宫变,秦王与其世子皆在混乱中应弦而毙。” 话音刚落,还不及众人反应,一道流矢已经穿过内殿的大门,带着赫赫风声,向秦王而去。 这刹那,赵佑成仿佛听到了秦王喉骨破裂的声音,只见秦王连最后抬手捂住鲜血的力气都没有,便轰然倒地。 赵佑成吓得接连后退了数步,他本能地一手盖在了自己的喉咙上,楞在当场。 赵佑泽则是向门外的楚锡轻颔首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承乾宫的大门。 乾清宫。 宫殿里烧着暖和的地龙,将一室风雪都隔绝在外。章和帝披着外袍,背手而站,殿里除了陈功,此刻再没别的人伺候,好像今夜的一切纷争都与这间宫殿无关。 陈功悄悄为章和帝添上茶,低声道:“禀陛下,都处理完了,四殿下正往这儿来。” 章和帝默然不语,半晌后,他开口道:“放他进来,你们都退下。” 陈功道:“是。” 虽说在天家,父子相残是常有的,可今夜发生的事情,还真是让人一句都不敢多问啊。
第135章 赵佑泽的脚步声很轻, 不知是特意放轻的,还是出于他身量纤细的原因。 这个儿子其实一直不算很像自己,章和帝抬眼望去,一下就望到了好远的时光。 他忽地记起赵佑泽出生那一年。先是蓝田山崩水出, 又逢豫州大旱。人人都说那年不是个好年景, 盼望着皇后的嫡子降世, 能天降福星,冲一冲晦气。 可谁也没料到,中宫皇后的嫡子, 竟生来就会双目失明。这好像更加印证了此不是个好年景的说法。 但章和帝实则是不信这些的。 天知道他有多盼望这个孩子出世。嘉善冰雪聪明, 本已是万里挑一了,但终究有一点不好, 她无法继承大位。若皇后能再生个属于他们的男孩儿,他必会悉心教导, 以储君的标准去培养他。 他们的孩子, 一定会幸福地长大,未来,也一定会成为一个英明的君主……即便到后来, 天不从人愿,元□□来有疾, 不能为君, 章和帝也没准备吝啬自己的父爱。 可是,他又想起裴皇后临终前,郁郁地抓着他的手,始终念念不忘的几句话。 “陛下, 您多爱元康一分,在将来, 便是多害他一分。其实陛下若能废了我的皇后之位……对元康才是最好的。他还这么小,又占着嫡子的名头,岂能不遭人妒恨。但臣妾,又舍不下嘉善啊。她不应该因臣妾和元康的过错,失去嫡出公主的名头。她只是个女孩儿,陛下喜欢她,她未来才能嫁得更风光。” “陛下,臣妾是个母亲,臣妾真不知该怎么办……” “臣妾对不起您,没能给您生下一个健康的储君……” 裴皇后最后的一滴泪,滚烫得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章和帝像是被烫着般,缓缓地抬起手,摸着她的脸说:“朕不怪你。只要是我们的孩子,都好,都好。” 裴皇后眼中清澈,却再没有了生机。 他不知道她究竟听没听见他的话。 她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上,离开了他。 章和帝猛地从回忆中抽出神来,发现赵佑泽已经站在了他跟前,向他行礼道:“父皇,儿臣幸不辱命,都处理干净了。” “秦王与秦王世子皆已毙命,鲁王等人被软禁在了承乾宫。九门那边也没出任何差错,卫子谦被拿下,有大姐夫坐镇,其余的人不成气候。” 这个孩子,这个裴皇后放心不下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呀。他医治好了身上的顽疾,还有了自己的獠牙和翅膀。 章和帝望向他年轻俊秀的脸,低声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鲁王?” 赵佑泽处变不惊地抬头:“鲁王以下犯上,是为谋逆。想要弑君弑父,是为不忠不孝。”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说起来面不改色,章和帝不由微微睁眼看他。 赵佑泽的眸子漆黑,并无害怕的意思,继续说道:“但鲁王到底是父皇的子嗣,自幼得父皇教导。既然秦王父子已经伏诛,儿臣以为,为了父皇的颜面,便不必将鲁王牵扯进来。不如撤了鲁王的爵位,贬为庶人,圈禁在凤阳也就是了。” 章和帝沉吟片刻,看向他,半开玩笑道:“打虎不死,后患无穷。” “鲁王不是虎,”赵佑泽言之凿凿道,“儿臣能辖治他。” 章和帝笑了,点头道:“好。” “按你说的办。” 他想了想,又说:“鲁王妃与平阳侯府一同参与谋逆之事,此为灭族重罪,罪不容诛。” 想到适才那位一身孤胆的女人,赵佑泽顿了顿,方才低首道:“是。” 他略一抬首,说:“还有承乾宫的庄贵妃娘娘,该如何处置,请父皇示下。” 章和帝偏过头去,看了眼宫外半谢了的梅花,怔楞片刻。 几息后,他说:“贵妃大逆无道,与鲁王妃一同犯上,念在这几十载恩情的份上,赐她三尺白绫。” “淑娴性情乖张,与忠义伯府并不相得。朕一念之差,成就一对怨偶。往后的日子,让她青灯古佛,在道观里度过吧。” 章和帝的嗓音冷淡,几句话之间,已经定了无数人的命运生死。赵佑成和淑娴终归是龙子龙孙。哪怕赵佑成欺君罔上,谋逆反叛,可虎毒不食子,他还是留了赵佑成一条命,庄贵妃与鲁王妃却没这么幸运了。 至于淑娴,这孩子从来都是不知高低的。未免她在赵佑泽即位之后再兴风作浪,做些无谓的念想,章和帝干脆直接出手斩断她的红尘。这也是在明示,鲁王这一脉,将彻底跌落尘埃,不会再存在任何逆风翻盘的可能。 在这大刀阔斧间,一场宫闱叛乱被顺利地解决了。 赵佑泽领完命,刚准备退下去善后,章和帝忽地又叫住他。 “元康。” 赵佑泽走出两步复又停下:“父皇。” 章和帝凝视他,忽然问:“对展砚清这个人,你怎么看?” 赵佑泽并未犹豫,用他特有的清朗的声音字正腔圆地说:“姐夫有出世之才,儿臣以为,他不该因门第身份之故困宥于一方天地中。” 章和帝道:“你与嘉善自小感情深厚,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展砚清又是所有驸马里最具本事的一个,他可以为你所用,可以掌兵权,当朝廷重臣,但也正因他是驸马,这一生,他不能做封疆大吏。” 前朝的驸马地位低下,基本都只领个四五品的闲职,可以算是最苦逼的皇室宗亲了。本朝的驸马则不一样,太\\祖皇帝爱惜公主,最初选驸马时,许多人选都是系出名门的嫡长子,这样的人才,如果只担闲职,那就太过大材小用。 展砚清也是如此。 可驸马有驸马的坏处,驸马是皇亲国戚,当了驸马以后,所有皇子都会跟他有亲戚关系。偏偏他却是个外姓人。 太过信任驸马,可会存在改朝换代的风险。 这样的话,章和帝没有明说,他相信赵佑泽能领悟。 赵佑泽果然明白,他大大方方地说:“是。父皇想教儿臣制衡之术,儿臣知道。” 章和帝“嗯”一声,微微闭上眼,不再言语。 这一夜,展岳一直坐镇京城,直到宫里传来了尘埃落定的消息。他才换了身衣裳,匆匆地打马而出。 赵佑泽来寻人的时候,已经不见展岳的踪影了,九门提督的人打算沿着路去找。 赵佑泽却道:“不必了。” 这种时候,姐夫除了去接阿姐,不会去别的地方。 也好,今夜九门没有出乱子,是因为有展岳在。他早已身居高位,这夜过后,赵佑泽的储君之位将会稳如磐石,而展岳又要声名大噪了。 树大招风,他也需要适当地敛起锋芒。 赵佑泽唤来楚锡,命他宣读了内阁下发的缴文——卫子谦从前安插的钉子被彻底拔出,九门的兵力,重新布置了。 而展岳呢,他果然出京直奔向长春观的方向。 路上竟然还碰到了从长春观返京的吕思贤,吕思贤向他草草地讲述了在长春观的经过,展岳听得是胆战心惊。 他自认对嘉善母子做了最缜密的安排,但还是没有料到,西北的手居然敢伸得这么长! 幸好,幸好吕思贤机变,及时返京,不然…… 展岳一阵后怕,赶忙对他道了谢。 吕思贤道:“此乃我分内之事,你这样可就见外了!” “赶紧去见公主吧,我也忙着回京复命。” 展岳向他拱手,二人很快告别。 有了这个插曲,展岳更加忙慌地赶路,三天才能走完的路程,他居然在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时候就到了。 此时,嘉善与瑄哥儿刚起,正与齐氏和弘哥儿一道在院子里用早饭。在吃上面,瑄哥儿一向进得香,而弘哥儿被养得娇些,不太能适应观里的吃食。齐氏只好亲自来喂。 这边瑄哥儿与嘉善已经放下了碗筷,打算换套衣服去园子里摘点水白菜呢,齐氏还在念叨瑄哥儿:“你要不吃快点儿,待会我们都出门去,你可只能在院子里看书了。” 说着话,瑄哥儿已经换完衣服,蹦蹦跳跳地出了游廊。 他小孩子心性,走路也不仔细,连前方有人都没看到,直接一头闯进了别人怀里。 还是展岳将他捞出来,瑄哥儿才手舞足蹈地大声惊呼:“阿爹阿爹!是阿爹来了!” 正好这时嘉善刚换了简装,因为要去园子里,所以她一身荆钗裙布的打扮,分外朴素。 朝阳升起,晨雾弥散,嘉善站在深邃微白的苍穹下,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她嘴角噙笑的时候,有种很生动的美丽。 嘉善睁着漆黑晶莹的瞳孔,声调低柔道:“你来了。” 明明不算久别重逢的相见,展岳却莫名觉得眼眶有些热。 他不顾还有那么多人在场,狠狠地把嘉善掼进怀中,带着粗暴的温柔。 “我好想你。”展岳闭上眼,闻着嘉善身上的馨香,说。
第136章 嘉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齐氏和弘哥儿可还在呢,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紧拥在一起,传出去也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一边这样想着, 一边又觉得心上无比温暖, 恋恋地甚至不舍得和展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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