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岳凝眉看他:“你还懂娶媳妇儿?” 展阿鲤用力地点头:“那天祖父叫我过去考校功课,我也听到了他和大伯母说,关于让大哥哥娶媳妇儿的事儿。” 展阿鲤的大哥哥,是展少瑛。 展岳语气旋即淡了下来,他垂下眼睫,平和地笑了一下:“是吗?” “都说了什么,阿鲤也说给四叔听。”展岳垂眸,他的眼眸黑得如同浓重的夜色。 展阿鲤挠挠脸,抓耳挠腮地回忆道:“我不记得那么多了。当时我脑子里全都是功课,只记得祖父和大伯母说‘暂时不要给大哥哥定其他亲事’。” 展岳闻言,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变得更温和了一点。他端起茶盏,静静地喝了口茶。 展阿鲤立刻大惊小怪地叫道:“四叔。这是刚泡的,水很烫呢!” “嗯。”展岳的神情平淡无波,过了片刻,他才道,“是有些烫。” 展岳身后的刘琦,不禁着急道:“我去给大人找烫伤药膏来。” 展岳却说:“不必了。” 他的目光冷静而清凉,他道:“也感觉不到什么。” 展阿鲤却不依,他伸出两只圆滚滚的小手,将展岳的嘴唇掰开,见他的舌头并没有被烫到气泡,展阿鲤才舒了口气说:“难怪太奶奶老想让四叔娶媳妇儿呢,您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刘琦在两人背后,不禁轻笑了一声。 展岳则低眸,他看着展阿鲤粉白的手,不置一词。 展阿鲤扬起脑袋看着他,黑黢黢的眸子里写满了机灵:“四叔,你为什么不想找媳妇啊?你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展阿鲤的瞳孔黑白分明,小小的一张脸上,已经与展家的男人有好几份相像之处。 展岳沉默地看着展阿鲤,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才张嘴,他语气低沉,声音轻若风絮:“等你再长大一点儿,你会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亲。” 展阿鲤懵懂地张大双眼,他皱起小眉头,若有所思。 “我听得不是很懂。”展阿鲤撅起嘴,他用那有些稚嫩的声音说,“四叔叔,你是不是怕,你的媳妇儿不喜欢你啊?” 展岳沉重的心里,却因为展阿鲤这句话,无端地变得轻快了一些。 他眉头轻轻舒展开,脸上绽放出一个干涩的笑意,展岳饶有兴味地问:“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展阿鲤得意洋洋地摇着脑袋:“这还不简单。” “抢过来嘛!”展阿鲤手舞足蹈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叫《如何成为土匪头子》的书,他耀武扬威地拿在手上晃了晃,“你看,这是书上说的。” 展岳的视线瞟到书名,终于忍不住勾唇。 他从展阿鲤手上接过书,清澈的眼瞳里目光深远,展岳神情认真道:“我考虑一下。” 展阿鲤小大人地点头:“这才对。” “下一次,四叔叔就不要再为这事儿和太奶奶吵架了。”展阿鲤天真烂漫地说,“我会告诉太奶奶,四叔会把自己想娶的媳妇儿抢回来的。” 展岳忍不住地捏了一下展阿鲤,那白白胖胖的小脸儿,他道:“我只是说考虑一下。” “倒是这本书,不伦不类——”展岳目光一闪,他将书从展阿鲤手上抽走,反手交给了身后的刘琦,“没收了。” 展阿鲤惊愕地张大双眼,看展岳的眼神旋即不大一样。 展岳毫无所觉,他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展阿鲤屋子里服侍的人,微启唇:“你们平日,都怎么伺候公子?” 展岳的语气平淡,脸上也并不见怒气,余下的几个小厮却白白打了几个寒噤。还有胆子小的,腿软地几乎要跪下。 展阿鲤从展岳膝头跳下来,他护短道:“这是表哥来我们家的时候,偷偷送我的,和他们没关系!” “哦。”展岳点头,他风轻云淡地说,“那你也转达你表哥。告诉他,他以后再敢送你这种杂书看,我会用戒尺打他手心。” 展阿鲤被展岳的不讲理给气红了脸。 他抱着小肩膀,站在展岳身前,想了想以后,展阿鲤不服气地说:“我知道了。四叔是想自己拿回去偷偷看,所以才没收我的书。” 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他对着展岳做了个鬼脸:“哼,假正经!” 展岳不置可否。 反倒是刘琦,肩膀都笑得一耸一耸地。直到展岳瞥了他一眼,方才罢休。
第007章 自元后过世,皇后之位空悬多年。如今六宫无主,后宫大事,多由承乾宫的庄妃,以及长乐宫的静妃一同打理。 静妃是最早跟在章和帝身边的几个女人之一,一向受章和帝的敬重,而且,静妃与元后的关系也从来融洽。因此,在皇后过世的时候,章和帝便将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子赵佑泽,交给了静妃抱养。 那也是嘉善唯一的胞弟,即便他生来,便眼不能视。 嘉善坐在长乐宫里,拾起了桌子上奉着的一盘茯苓糕吃。 “这整个宫里,还是只有娘娘这儿的糕点做得最好,”嘉善拿帕子擦掉了嘴边的碎点心渣子,她笑道,“难怪父皇喜欢娘娘呢。” 静妃已年过三十,她的母家并不如何尊贵,当年章和帝还未被立为太子时,静妃只是王府的一个通房。不过是因为静妃品性温良,又陪在帝王身边日久,这才等到了得以封妃的一天。 比起庄妃的飞扬跋扈和咄咄逼人,静妃的性子温柔小意,也要更加娴静一些,她在宫里人缘颇好。 听到嘉善大胆的打趣,静妃只是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颜,她轻觑了嘉善一眼:“你这丫头,倒促狭起我来了。” 嘉善微微一笑,她唇角轻扬:“娘娘待四弟视如己出,嘉善也只有跟您,才敢开这种玩笑。” 听到她谈“四弟”,静妃的目光不期然变得温柔了一些。 “元康是个好孩子,”静妃低头喝了口热茶,话语里仿佛都带着茶叶的余温,她道,“前几日,他还在我耳边念叨着你。” 嘉善也面有笑意。 自母后故去,这世上她最亲近的人,除了父皇以外,就只有她的阿弟了。元康是赵佑泽的乳名,因为是皇后的第一个嫡子,所以必然当得起这个“元”字,至于后面的“康”,或许是先皇后,对他这一生的期望吧。 只可惜,这个期望,最终也没有达成。 上一世,赵佑泽被已贵为太后的庄妃,带着人逼死在了寿康宫里。等嘉善赶到的时候,连她那幼弟的最后一面都未见着。 想到这里,嘉善的瞳孔带了抹血色,看上去妖艳极了。 她低下头去,借着拿点心的动作,掩盖住了脸上一闪而过的恨意。嘉善道:“元康都向娘娘念叨了我些什么?” “你们是亲姐弟,”静妃笑说,“他还能在我跟前,说你什么坏话不成?” 这话音刚刚落下,却见得从宫门槛处,小心地跑来了一个人。他身材瘦弱,身旁还有一个宫女一直小心地搀着。 他的面孔白皙,虽看着还是个孩子模样,五官却极其秀美干净。他的鼻梁轮廓高挺又漂亮,唇畔上始终带着一丝温和的笑。 唯一可惜的是,他那与嘉善有五六分相像的眼睛,却一点光芒没有,只剩个圆滚滚的瞳仁儿,徒留乌黑。 “殿下走慢点,”搀着他的小宫女,对嘉善和静妃行过礼以后,讨好地笑道,“殿下听说大公主来了,急头白脸地便跑了过来,奴婢险些都没追上。” 嘉善见到站在身前,还未及自己肩膀高的弟弟,忽然恍惚想起。自己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长大成人,仅身量就已经高出了她大半个头去。 真好,还能见到父皇,能见到四弟。 赵佑泽已侧过身来,主动唤了声:“阿姐。” 他眼不能视,辨认嘉善的方位却认得极准。甚至在他来了以后,嘉善还未说一句话,赵佑泽便向嘉善的位置上走去。 “昨天我还与静妃娘娘打赌,我说阿姐今日一定会来看我的,娘娘不信。”赵佑泽的唇角扬起温润的笑容,他偏过头,准确地对着静妃的方向道,“娘娘你看,我说得准吗?” “是。”静妃笑说,“姐弟连心,元康又聪明,猜得准呢。” 赵佑泽腼腆地笑了笑。 嘉善站起身,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赵佑泽的脑袋。他的发丝生得细软,摸起来似乎有点发凉。 嘉善便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小心地牵起他的手:“阿弟好像长高了。再过几年,我们元康也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两人虽然是一母同胞,可嘉善甚少做这种亲昵的举动,赵佑泽的耳尖不由微微发红,他低声道:“娘娘说,我今年十一,应该长个子了。” “不过……”赵佑泽伸出一只手,无意识地往上摸了摸,直到他摸着了嘉善的脸,他才笑道,“阿姐还是比我高呢。等什么时候,我比阿姐和娘娘都要高了,就能保护你们。” 他语气里带着未褪的稚嫩,却使嘉善心头发酸。 她想起了上辈子,庄妃逼死阿弟的手段和借口——他正是为了保全她们,才自尽的啊。 嘉善的目光闪了闪,她低下头,温柔地捏了捏赵佑泽的小脸儿,她笑说:“阿姐给你和清河都带了礼物来,让素玉带你去挑。你帮清河也挑几个她喜欢的,好不好?” 清河公主是静妃唯一的女儿,比赵佑泽小一岁。 赵佑泽点头,立即就有素玉牵了他往外走。 直到赵佑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嘉善的视线里,她方目光一沉,低声道:“丹翠,你带其他人下去吧。我有些话,单独与娘娘讲。” 丹翠说是,长乐宫里的宫人们一同望了静妃一眼,见静妃颔首,宫人方鱼贯而出。 静妃见嘉善面有慎重之意,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嘉善缓缓几步,走到了静妃身边坐着:“娘娘不是外人,嘉善便与您直说了。” 静妃正色地望着她。 嘉善目光微凛,脸上却写满了风平浪静,她声音清亮:“前几日,我母舅家来信。说是江南有一名医孔氏,擅治眼疾。” 静妃神情微滞,她默不作声地拿起茶盅,抿了口香茶喝。 “您也知道,阿弟的眼睛是生来的毛病。宫中群医束手无策,这么些年了,别说是他,便是我,也不敢再抱什么希望。”嘉善略略低头,她沉吟说,“但裴家这回言之凿凿,我想着,到底与元康的终生休戚与共,还是不可错过得好。” 静妃含蓄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嘉善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看向静妃,她轻声说:“宫里人多口杂,易生是非。我想,能否带元康去长春观住段日子。” “下个月,母后便故去九年了。”嘉善端正地坐着,似悲似叹,“父皇一向看重娘娘。嘉善想请您,帮我在父皇跟前说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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