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烟子虽浓,好在火势不大,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 半盏茶的功夫,火就灭了。 嘉善有身孕,以免出差错,婢女们都没敢让她靠近。丹翠扶着她,去了旁边的偏院坐着。救火以前,嘉善就告诉了他们,郑嬷嬷还在里头,房子烧了不要紧,一定得把人救出来。 却一直没得到消息。 嘉善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直到火彻底灭了,新提上来的绿衣才低头来报:“禀殿下,火已经灭了,请殿下宽心。” 嘉善无暇管其他,直接问:“嬷嬷怎么样?” 绿衣不敢抬头看她,磕巴着说:“嬷嬷……去了,殿下……请节哀。” 嘉善两脚一软,差点径直栽倒在地上。好在丹翠早有准备,牢牢地搀住了嘉善的胳膊。 嘉善顷刻间全身冰冷,脸色孱弱又悲切。 郑嬷嬷是这么多年来,伴她时间最长的人,曾陪她度过裴皇后离世时,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一度如祖母般慈爱。 郑嬷嬷去了? 她不敢置信,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身躯颤抖。 这一瞬间,她逻辑全无,只能下意识地硬声问:“不是说火势不严重,何以会伤到人性命?指挥灭火的人是谁,让他来见我!人命与房屋,孰重孰轻,他难道分不清?” “殿下,”绿衣被嘉善这威严的阵势吓得一直垂首,头也不敢抬,她小声地道,“与火势无关,嬷嬷……是自尽的。” “奴婢几个进伙房的时候,就见到郑嬷嬷正吊在房梁上。”绿衣的声调平平,她轻声说,“等朱侍卫将她救下来时,嬷嬷已经没气了。” 嘉善刹那怔住,雪白面庞上的泪还未来得及拭干。 被廊中的风一吹,就这样贴在了脸上,摸着冰冰凉一片。
第093章 展岳这日下衙时, 因为被公事拖住了脚步,所以回府的时辰相较前几日,要稍晚些许。 本以为嘉善一定用过膳了。没料到他刚迈进公主府,就见到素玉、丹翠、剑兰、绿衣几个竟全都在府门口严阵以待, 像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般。 负责守卫公主府安全的朱侍卫也站在一旁, 他本人则焦灼地出了满头大汗。 见到展岳回来, 几人脸上才有了几分喜色,还不等他们开口,展岳的视线却先不轻不重地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 他双眼微眯:“怎么?” 一众婢女互相看看, 片刻后, 负责伺候展岳的剑兰打头,出列回道:“禀四爷, 公主现下还没有吃东西。” “原因。”展岳目光一凛,语气虽然淡淡地, 却无端让几人都打了一个寒噤。 剑兰是从前安国公府的人, 虽然不是展岳院里的丫鬟,可对这位四爷的脾性还是有所耳闻的。 她不觉更仔细了,郑重地回道:“府里今日走水了……” 展岳轻抬眼, 打断她:“公主受伤没?” “四爷安心,公主没有受伤。”剑兰说, “但是, 公主的乳母郑嬷嬷……” 她小心地措着辞,缓缓道:“没了。” 展岳眼里眸光一闪,他的瞳孔漆黑如墨,看着剑兰问:“什么叫没了?” 剑兰微一咬牙, 还是丹翠替她答道:“奴婢今天下午陪公主去了趟嬷嬷的院子。公主命奴婢守在院外,约一炷香的功夫后, 奴婢见到院里有烟子传来,便赶忙进去看。” “伙房当时已经走水了,公主大概是没有察觉,正一个人坐在房里。奴婢遂扶着公主出去,又唤了朱侍卫以及其他姐妹来救火。” “后来,火势扑灭,”丹翠低低道,“郑嬷嬷,却被发现在伙房里自尽了。” 丹翠是除了嘉善以外,最了解整件事情经过的人。毕竟嘉善下午只带了她一个人。听到丹翠这样说,展岳粗略就明白了。 他沉吟片刻,轻轻问:“这是什么时辰的事儿?” “午膳后,约莫在未时。”丹翠答说。 绿衣接嘴儿道:“这事儿发生以后,公主便不许奴婢们伺候,直到现在还未进食。” 展岳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道:“素玉。” 素玉低头道:“奴婢在。” 展岳说:“马上让厨下做几个公主爱吃的小菜,随我端进去。” 素玉不敢马虎,赶紧道:“是。” “派人厚葬郑嬷嬷,”展岳神情温和,“她毕竟是公主的乳母。” 素玉说:“是。公主已经吩咐过了。” “你明日还要成亲,”展岳没有忘记这件事儿,他和颜悦色道,“做完这些,早点去歇着。” 素玉嗫嚅道:“公主这样,奴婢……” “府里的事不必你操心。”展岳的音调四平八稳,却不容人辩驳,他道,“成亲是女子一生头等大事儿,公主又为你的婚事操心了那么久,不要让她白忙活一场。” 素玉脸色微红,只得道:“是。” 素玉很快领命去吩咐了厨下,展岳的目光却仍然放在几人身上,他长身玉立,神色淡然道:“对外宣称,郑嬷嬷乃因病过世。” “假若谁走漏了风声出去,我不会对他客气。”他的语气斯文又优雅,并不见疾言厉色,只是脸上的笑容有点冰凉。 府里的人,皆见惯了他平日里与嘉善在一起时温情的那一面,还不曾见过他这样肃杀的样子。 想到他曾经是金吾卫都指挥使,现如今又执掌京城九门,是真正的带兵之人,女孩儿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朱侍卫也不敢多嘴,只一齐地诺诺道了声:“是。” 展岳余光瞥见几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便又笑了起来。他的面孔皓如白雪,那笑意不由在黄昏的夜里熠熠生辉。 他道:“你们今日也辛苦了,各自去账房里领二十两赏银,都早些下去歇息。” 众人迟疑一会儿,皆不敢应下,展岳便道:“我哪个字没说明白?” “是,奴婢晓得了,谢驸马赏。”绿衣反应最快,知道展岳这是恩威并施地想要封她们口,便率先躬身谢恩。 余下几人也慢慢领悟过来,纷纷道是。 展岳心里还一直记挂着嘉善,见目的达到,遂不再睬他们,大步地迈进了院子。 素玉办事向来利落,已经将小菜送到了嘉善房里。 展岳进房的时候,嘉善独自半倚在贵妃椅上,她膝前盖了块薄毯,脚上没有穿鞋,只着一双绸布锦袜,正望着窗外夕阳的方向,怔怔出神。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单手托着粉腮,轻声道:“你回来了?” 展岳并不多话,“嗯”了下,慢慢走到椅子前,见她赤着小脚,就自然地弯身去给她穿鞋。 他的手掌宽厚,孔武而有力,只一下便牢牢地牵握住了嘉善纤细的脚踝。掌心火热的温度很快透过锦袜,自脚心处蔓延了嘉善全身。 她犹如触电般地缩了一下,不自觉低头去,见展岳正半跪在地上,动作专注,一头乌发如鸦羽般倾泻如瀑。 嘉善唇瓣微颤,意欲缩回脚,她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别动。”展岳握着她的脚踝没放。 他没有抬头看她,只轻轻道:“待日后月份大了,肚子也会越发重。那时,你弯不得腰,不还是需要我吗。” “我帮你穿。”展岳半挑长眉,语气不容置喙。 嘉善抿了抿唇,她低下头去,几乎是怔楞地盯着展岳瞧。 展岳生得明眸皓齿,侧脸的线条俊美又清秀,卷翘的睫毛好比寒鸦飞翅。两片薄唇抿在一起时,更衬得他肤色莹白,有如镜中仙。 他是这样好的男人啊。 嘉善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遂一直盯着他看。 展岳好像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替她穿上鞋履后,便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笑了下:“陪我用点膳吧。” “我一天未进食了,实在饿得很。”展岳说。 嘉善望向他英俊的眉目,不由关切地问:“为什么会一天没进食?” “都察院的杨御史,昨天下朝的时候被人暗算,伤到了右臂。都察院的人今天找我来要说法,”展岳徐徐道,“好在贼人已经捉到了,就是审问上花费了些功夫。” 说着说着,展岳对嘉善笑了笑,笑容有如少年般明朗:“都察院的人委实是小气。我替他们忙活一天,也没说请我用顿膳。” “不过,左都御史娶的是常乐长公主的孙女,还得叫你声姑母,”展岳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下次宫里赐宴,非得按着他叫我一声姑父才好。” 展岳脸上的笑意懒洋洋地:“总不能口头便宜都不让我占吧。” 他甚少有这样顽劣的时候,嘉善看着他,不禁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点头说:“到时候,我帮你按头。” 展岳弯着眼睛道:“好。” 他扶着嘉善从贵妃椅上起来,嘉善在椅子上坐久了。斜倚着的时候尚不觉得,一起身,才发现自己自腰部以下,全都麻酥酥得没知觉了。 乍被拉起,双腿倏然一软,整个人直接歪倒在了展岳的胳膊上,被他给抱了满怀。 展岳的臂膀坚实而有力,一手紧紧搂在她腰间,他贴在她耳畔,带几分促狭地低声说:“怎么这样着急着投怀送抱。” 耳侧一阵热气袭来,嘉善只能不自在地咬紧腮帮子,抬眸看他:“谁投怀送抱了?” “哦?”展岳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一手戳了戳她的腰窝,“不是吗?” 他作势要松开手。嘉善的双腿还处在麻木中,尚无法站稳,下意识地便扯住了展岳宽大的衣袖。 展岳顺势将她搂在怀里,笑意再次慢慢泛起在脸上。 他以手指轻搔了搔嘉善的下巴尖儿,眼神像是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嘉善不由羞赧,愤愤地不去瞧他。 他陪着嘉善走到桌子前坐好,为两人布好菜后,夹了一筷子嘉善爱吃的白菜心,亲自喂到她嘴里。 展岳低声说:“不会吃饭也就罢了,如今连站都站不稳。” 他笑声清淡:“跟三岁小孩子差不多。” 嘉善几个时辰没有进食了。虽然不愿拂展岳的好意,可她正在孕期,肠胃本就敏感,倏然沾上油腥,还是难以控制地连续干呕了几下。 脸色很快憔悴起来。 见她这么难受,展岳没有心情再说笑,眉宇间皱得有如沉渊。他喂嘉善喝了口热水,蹙眉道:“很不舒服吗?” 听出了他的语气变化,嘉善一手扶住桌案,柔声说:“不打紧。” 展岳的瞳孔依旧幽深,他长长叹了口气。 忽地转身去,长臂一伸,将嘉善紧紧锁在怀中,几乎是强制性地捏起了嘉善的小脸。 这动作虽然霸道,力道却放得极度轻柔,大概是怕弄疼了她。 他剑眉轩昂,眸如星辰,神情好像如往常一般沉稳浅淡。可只有相熟的人才能看出来,此时此刻,他其实是有些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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