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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有人一一介绍过对面的外邦使者，柳商枝记得这是来自扶桑的使臣。扶桑是个小国，并不富裕，此次前来对大周所求颇多，此刻这句话约莫也是在表衷心，拍马屁。马屁虽响，却也要看这被踩着拍马屁的甘不甘心忍气吞声。 话音刚落，柳商枝明显看到对面阿斯达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倒不是柳商枝想刻意注意他，只是这人同某人一般厚脸皮，一边饮酒一边还笑嘻嘻盯着她。 直到听到这句，他的表情才变了变，侧眸漠然地看了眼说话的扶桑使臣，像是想要记住他的脸一般。片刻后，才复又转过头，再次看向柳商枝。 柳商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事实证明她的预感颇准，下一瞬，阿斯达就放下酒杯开口回应道：“是吗，小臣看宸嫔娘娘看得津津有味，似乎对我们大月族的舞蹈很是欣赏。扶桑国使臣这么说，小臣倒有些想问问宸嫔娘娘的看法了，娘娘也觉得我们的舞蹈难登大雅之堂吗？” 此话一出，扶桑国使臣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各国派出来出使的人都是人精，他们在来京城的这几日自然已经把一些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对于宸嫔娘娘这个极其受宠的主子，大名堪称如雷贯耳。 宸嫔娘娘喜欢这舞蹈，他怎么能跳出来说这种话，扶桑国使臣暗叹自己嘴贱，这下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所有人的注意转向柳商枝这边，皇帝也在阴沉沉盯着她看，一副“朕看着你说，你给朕好好说”的架势。 柳商枝心中把阿斯达骂上了千百遍，顶着众人的视线，扯了扯唇角尴尬道：“尚可。” 阿斯达噗嗤一声笑，似乎是见到柳商枝窘迫的样子，他觉得很开心。 可惜如今离得远，不然柳商枝一定要把茶盏盖在阿斯达头上。 祁重连坐在龙椅上，目光冷冷在阿斯达和柳商枝身上来回扫视，他有点后悔让这女人出来赴宴了。 柳商枝也后悔出来了，无他，她只是想起从前在宫里给公主做伴读的时候，阿斯达经常在外面拿小石子丢她，或者偷偷拽她的头发，很让人讨厌。 他和祁重连都是恶劣的家伙，不同的点在于，阿斯达坏在明面上，看着就是个爱欺负人的捣蛋鬼。而祁重连，他面上冷漠阴沉，八风不动，其实心中想了一万个点子坑害你，并且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已经付诸实践了，只要你往前一步，就能进他的连环套。 柳商枝轻轻叹息，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要被这两人耍的团团转。 她有些累，想找机会离开，却在这时，听到阿斯达开口道：“大周的文化底蕴我们大月自是无法相较，小臣曾经在大周游读三年，受了良师益友的熏陶，对大周的文化十分有兴趣。小臣自此来，也是带着同大周进行文化交流的想法。小臣，想将小臣的妹妹阿斯丽留在大周为大周生儿育女，建立起大周与大月友好沟通的桥梁，不知皇帝陛下觉得小臣这个提议如何？” 大月族已经献舞完毕，殿内音乐声停，在阿斯达说完这段话后更是变得无比安静。众人都听出了阿斯达话中的意思，他这是要把妹妹献给大周皇帝。 祁重连摩挲着手中的杯盏，闻言，他下意识看向柳商枝。柳商枝低垂着眼眸，面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祁重连攥着杯盏的手指忍不住发紧，指尖微微发白。 他顿了顿，片刻后才道：“大月公主想留在大周，朕自是欢迎。朕会在京中为她选一处好宅子，亲自设宴为她招婿。她是你亲妹妹，你也可亲自掌眼，待招到佳婿再行离开大周。”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柳商枝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想到皇帝会拒绝。为什么，阿斯丽的面容连她见了都觉得惊艳，皇帝难道不动心？ 阿斯达面上笑容一僵，他看了眼难掩失落的妹妹，心头怒意渐起。在草原上，只有他妹妹看不上别人的份，何时有她妹妹主动上赶着可别人却不要的事情发生？祁重连简直欺人太甚。 他强压着火，直截了当地道：“是小臣方才说的不够清楚，让皇帝陛下误会了。小臣想把妹妹献给您为妃，按你们大周的说法，便是结为秦晋之好。小臣此次前来，还带来了妹妹的几车嫁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皇帝陛下一句话。” 殿内陷入沉默，按各国使臣所想，这其实算是一件喜事。大周与别族联姻从前也常有，不知皇帝为何神色如此严肃，竟是一副不想同意的架势。 难道…众人心中一惊，皇帝这是有意要对草原部族下手，不欲再做表面工夫了？ 祁重连知道自己的拒绝或许会迎来众多无端猜测，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够同意。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碰他人，又何必再纳新妃进来枯耗青春年华，同时，又会让柳商枝对他关上心扉。 “你的好意朕心领了，可惜朕无意再纳新妃。朕已说了，公主想留在大周，朕十分欢迎。朕会为公主寻觅佳婿，绝不让公主在大周受委屈。” “皇上，”阿斯达皮笑肉不笑，“是看不上小臣的妹妹吗。” 祁重连面色不善地回望他，没说话。 “小臣的妹妹曾经说过，此生要嫁便嫁给世上最尊贵之人，不然宁愿终老一生。小臣拿出了绝对的诚意，可皇上您…” 阿斯达说着，话锋忽地一转，“若皇上实在不愿，小臣也没有办法。那便只能换一种方法，小臣如今尚未娶妻，如果皇帝陛下舍得，小臣想向皇上讨一个大周的女子做小臣的妻。臣便可带着她回到大月，教导大月子民学习大周文化，不知皇帝陛下觉得这样如何呢。” 皇帝的脸已经冷得能滴水，周身肃杀之气把殿中其他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他隔了半晌，才冷冷吐出几字：“你想要谁。” 阿斯达露出一个神秘的笑，他抬起手，细长手指直直指向对面坐着的柳商枝，一字一顿道：“如果小臣，想要宸嫔娘娘，皇上舍得吗。” “放肆！”有大周臣子看不下去，起身斥道，“此乃天子之嫔妃，你哪来的胆子染指！” “不可以吗？”阿斯达歪了歪头，“小臣觉得你们大周似乎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据小臣所知，宸嫔娘娘从前是前太子妃，弟占兄妻都可以的话，小臣跟皇帝陛下讨一讨，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呢。”
第57章 阿斯达的话一出口, 整个大殿当即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柳商枝进宫这么久，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皇帝面前提起她曾经是前太子妃一事，众人仿佛都不约而同地把柳商枝曾经的身份忘了个彻底。 此时陡然闹到明面上, 他们都有些畏惧被皇帝迁怒，但也有不少嫉妒柳商枝的嫔妃在等着看好戏。一女嫁两夫, 这本来就是件不光彩的事，现在被人当众揭出来，看她柳商枝的脸往哪放。 高座之上，皇帝神色阴冷。片刻后, 他猛地将手中握着的玉盏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在台阶上砸个粉碎。 嫔妃与大周的大臣见状, 慌忙起身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皇上息怒！” 皇帝的骤然发怒, 让各国使臣也有些微的慌乱, 他们站起身,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跪下。 柳商枝因为怀孕, 动作慢了旁人一瞬，固然在意孩子，她这时候也没法事不关己地兀自坐着。 就在她要跪下时，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齐齐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祁重连固然盛怒，面对柳商枝，到底还是保留着几分理智, 他刚要开口制止柳商枝跪下, 便听到有人抢先开口：“瞧瞧，你跟他在一起, 活得多么辛苦。” 阿斯达自然没有因为祁重连的怒火生出畏惧，相反, 他还有一种挑衅成功的得意。不过看到柳商枝对着祁重连卑躬屈膝时，阿斯达脸上的得意消失殆尽，面色微微扭曲。 “柳商枝，你看看你，你从前可是高贵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你现在呢，你当真甘心给他做妾，甘心对着别的、占了你皇后之位的女人叩首跪拜吗？” 阿斯达哼笑着往柳商枝那边走去，“这时候，我倒觉得祁元那个畜生也没有那么差劲了。至少，他对你好。” 阿斯达伸出手要去摸柳商枝的脸，柳商枝侧首躲过，眉宇间暗藏不耐。 阿斯达忍下心头失落酸楚，想继续往前探去。下一瞬，他的手腕忽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攥住，那力道强的可怕，几乎是想生生将他的腕骨掰断。阿斯达抬眼，直直对上祁重连那双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睛。 阿斯达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祁重连，你是想在这跟我比试比试吗。刚好，我的手也很痒。” 阿斯达带着一抹浅淡笑意开始同祁重连角力，想在保持风度的情况下将皇帝的手甩脱，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失败了。 阿斯达的游刃有余开始缓缓龟裂，他咬牙看着皇帝面不改色地一手同他抗衡，一手向后扶起柳商枝，并将其护在他身后。 做好这一切，祁重连再次侧目，紧紧攥着阿斯达的手腕往后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柳商枝站在一旁，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一幕。 出于同阿斯达、阿斯丽的私交考虑，她很想去阻止。虽然阿斯达恶劣得令人恼怒，但柳商枝还没有气到要让他断胳膊断腿的地步。 但如同她之前所说，他们都长大了，所代表的是大周和大月。柳商枝觉得祁重连此刻做什么应该都有自己的考量，而政治上的事是她不曾涉猎的。故而，她不太敢去贸然阻止。 事实上，祁重连现在脑中没有任何关于国家、部族对峙应当如何正确处理的考量。他相信阿斯达脑中也没有，他们俩单单只是为了柳商枝这个人而起的争端。方才阿斯达触碰柳商枝的举动，很轻易地摸到了祁重连的底线，他现在除了想废掉阿斯达这只手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复杂的想法。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提起了一颗心，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连太皇太后也只是捻着佛珠沉默不语，而她紧皱的眉头却暴露了其焦躁不安的情绪。 阿斯达的小腿开始发颤，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后仰。他还在犹豫，犹豫该不该还手。如果他还手了，大周与大月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他真的要这么早就同大周不睦吗？可如果不还手，他这条胳膊今天就要废在祁重连手里。 千钧一发之际，阿斯丽突然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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