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探身一看,原来是卖一些白狗狸奴的,王妃直接叫停了马车,掀开帘子,平姑姑会意,叫那小贩拿着狸奴一个个上前来让二人挑选。 宣峋与早有看中的,轻点了其中一个,王妃一看,是一只长毛的白色狸奴,透蓝的眼睛,因着天气寒冷,即便笼子里包裹了层层棉布,小东西依旧瑟瑟发抖。 平姑姑付钱买下,将笼子递上了马车。 王妃以为宣峋与会迫不及待的打开笼子抱它,结果宣峋与踟蹰了半晌,只叫侍从又拿了一件衣服将它裹住,再加之马车内也有炉火,见那狸奴不再发抖后,宣峋与便又安静的坐着了。 王妃好奇的问他:“怎么不抱?” 宣峋与抿了抿唇 ,说:“我想回去先洗洗它。” 王妃失笑,忘了自己儿子自小爱洁,记得去岁广邑王回家,给他用刀削了一把木剑,他爱惜的不得了,可有日下雨,那木剑被她不小心掉入泥淖,宣峋与死活不肯再去捡它,等侍从将其清洁干净,他才好好的收起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丈八路,这边果然和平姑姑说的一样,已然成为一个较大的集散地方,游人也大多衣着体面。 王妃未明示身份,几个侍从也未清场,只围在母子二人身边,防止被人冲撞。 王妃边走边看,这地方在官府管辖之下,确实比黑市好了不止一星半点,里面的孩童也都穿着棉衣,只是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怯懦,看着屋外走过的每一个人。 王妃带着宣峋与走了一边,原以为他会选不出来,谁知他早就有了人选,和选那只小狸奴一样,走到一个屋子前,轻轻点了一个人。 王妃一看,是一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遮着脸,看不出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王妃问他:“为什么要选她?” 宣峋与说:“她不怕我,和那只狸奴一样。” 王妃又抬头去看,那女孩也抬起头来,果然一双透亮的眼睛,和那只狸奴如出一辙。 平姑姑去商贩那里问了问女孩的由来,商贩说这个不是孤儿,其父母是京畿周遭务农的,前些年遭了天灾,日子本就一年不如一年,结果母亲又生了个男孩,实在养不起,将年仅六岁的她扔在了上京游人如织的街上。 商贩说:“你不晓得,她还是自己找来的,今年才七岁,和我说把她卖到哪里去都好,只要能活下去。” 平姑姑把事情都与王妃说了,王妃说:“倒是个聪明的。” 这边又召了个侍卫去查她的底细,对商贩说:“带上前来。” 商贩去拉她,细细叮嘱:“你这是通天的运气,这几人一看就是达官显贵,若是得了他们的青眼,以后便是荣华富贵也享不尽了,乖一些,都是为了自己,晓得不?” 那女孩点点头,低低的说了声:“谢谢,“顿了顿又说:”谢谢你给我饭吃。” 那商贩愣了愣,一向冷硬的心有些发酸,说:“我哪是为你,把你卖了我也有钱,如今看来怕是好大一笔钱。” 女孩依旧点点头,说:“那就好。” 商贩把女孩推到王妃面前,说:“这小女姓游,一年了也不说自己的名字,我只叫她阿游。” 王妃心里了然,怕也是什么招娣盼娣的遭烂名字,不提也罢,她低头去看宣峋与,小孩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于是便说:“以往的名字不提也罢,今日我为你取名,你可愿跟我走?” 阿游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夫人想让我做什么?” 王妃说:“我家小孩缺一个玩伴,你陪他玩就是了。” 一向表情淡淡的女孩怔愣了,有些呆滞,王妃又说:“自然,也算侍女,也要干活。” 这就对了,阿游恢复表情,点了点头。 平姑姑取了钱袋付给商贩,又取了她的一些契书收好,拉着阿游跟在王妃和宣峋与身后。 宣峋与还是不愿意牵她,他踟蹰了好一会儿,依旧收回了手,于是平姑姑拉着她走,但宣峋与一步三回头,似乎对她充满兴趣。 广邑王府的侍卫很快就回来了,她那背景一览无余,也没什么好查的,只是与王妃证实了一下,见各项无误,便敲定了她留在府中。将她送去宣峋与的院子前王妃单独召见了她。 从进入积石巷的时候,阿游已经差不多意识到了这户人家的身份,此刻屋内金砖铺地,香味氤氲,暖意融融,她跪在下首,极力使自己脑子清明。 那个衣着华贵的夫人喝了一口茶,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她以往从未见过的世家风范。她有些羞耻,生怕自己弄脏了地面。 正恍惚间,便听见上首的女人说:“这是广邑王府,我是广邑王府的王妃,你今后叫我王妃便好。” 她脑子懵懵的,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或是有什么礼仪,她全都茫然,只呆呆的问了一句:“你没有名字吗?” 王妃愣了愣,笑了,说:“很多年没人问过我名字了,我叫…裴毓芙。” 阿游说:“那我以后叫你裴王妃好了。” 裴毓芙笑,想她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却执着的希望别人有名字。 裴毓芙说:“随你,我先前准备寻一个孤儿,就是怕今后有什么变故,可今日却寻了个有父有母的你,我且问你,你与家族,可能了断?” 阿游没发什么誓,甚至没说什么签字画押,只说:“可以。” 裴毓芙没说什么,就这么信了,说:“我给你取个名字,你就去陪阿峋吧。” 容仪已照灼,春风复回薄。 今后你就叫游照仪。
第2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2) 到了除夕前一晚,广邑王回来了,带了一小队人马,都是今年可以归家的京中官员,到了积石巷门口便散了,各自飞奔回家。 之前的家信说要除夕后才回,因着早了一晚,府内的人都不晓得,等广邑王到了门口,侍从才吓了一跳般的认出来,匆匆跑去通报王妃。 裴毓芙原本正要就寝,闻言忙的穿了衣服往外跑,刚到院门口,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疾步走来,正是广邑王宣应亭。见裴毓芙衣着单薄的匆匆而来,宣应亭连忙脱下披风走上前去,将她整个抱进怀里,心中一腔酸涩柔情无以言表,居然红了眼眶,低头亲她额头,说:“我好想你。” 裴毓芙失笑,给他拭了拭泪,夫妻二人相携入院。 宣应亭一路风尘仆仆,裴毓芙召了几个侍从为他打水沐浴,待修整完毕,前往隔壁院看了看儿子。宣峋与已经睡着,屋内有些热,小脸红扑扑的,宣应亭去了几块炭火,看到了睡在外间的游照仪。 等二人回到自己院中,宣应亭才问:“那个女孩怎么回事?” 裴毓芙与他解释了前后,宣应亭闻言心中酸涩,说:“是我陪阿峋太少了。” 裴毓芙靠到他怀里,说:“阿峋还问我他以后是不是要上战场,我说也许是的。”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皇族所背负的兴衰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左右的,宣氏不知道有几代人死在了军中,才换来了这累世的战功,换来了煊赫的广邑王府。 裴毓芙抬头亲了亲他,说:“别想了,左右还有好几年,到时候再烦恼也不迟。”宣应亭回吻了她,嘴里喃喃有多想她,夫妻二人一年未见,自是多加温存。 到了第二天早上,宣峋与才晓得父亲回来了,匆匆忙忙跑到父母的院子中,二人才刚刚起身,宣峋与在屋门前探头探脑的,宣应亭正好走出来,父子一年未见,宣应亭将他抱起来掂了掂,说:“阿峋长高了。” 宣峋与倒没有多兴奋,只是乖乖的靠在父亲怀里。 游照仪一直跟着他,此刻默然的站在阶下,宛若一个形影不离的影子。 从小寒到除夕,也足一个月了,她差不多已经和小世子相熟,但可惜的是小世子和她都不是话多的人,她怕自己太过无趣,总是绞尽脑汁的与小世子说话,可有一天小世子却说她不用这样,只要她陪着他就好了。 那时候他摸着那只白色狸奴,虽然神情格外平静舒缓,可是却能看出他很开心。 宣应亭抱着宣峋与走出来,看向阶下的游照仪,说:“身量倒是不错,若是没事可以练练武。”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之前想到要见广邑王有些忐忑的游照仪松了一口气。 除夕团聚,一家三口先去祠堂祭祖,尔后又一起为两个院子门口贴了春联,裴毓芙心血来潮,跟着平姑姑剪了几个窗花,让游照仪也跟着剪,谁知游照仪倒是手巧,第一次剪就和平姑姑这个经年老手剪出来的七八分像。 裴毓芙心里高兴,心说这个女孩学东西也快,聪明,若是习武也是好手,要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到了天光暗下来的时候,宣应亭拾掇了一堆爆竹带着宣峋与去放,宣峋与平常冷静自持,可是对这些却有些害怕,一直站在游照仪身后攥着她的袖口,探出一点脑袋看着宣应亭举着的竹竿,爆竹劈里啪啦的炸开一道道白光,应和着府外的嘈杂声,格外热闹。 宣峋与有点想试,又有些踟蹰,宣应亭见状便想将竹竿递给他,可到了眼前了他又退后了两步,彻底躲到游照仪身后了。游照仪在一片宣阗中说:“给我吧。”宣应亭没听清,但是游照仪向他伸出了手,他便递给了她。 宣峋与站在她身后眼睁睁的看着她接了竹竿,扭头对他说:“离得很远,不会炸到。”他依稀能听清,但还是没上前,游照仪说:“你伸一只手,试试。” 宣峋与自我斗争了半晌,才从游照仪的腋下伸出了一只手,握在了竹竿上。 竹竿劈里啪啦的震颤,连带着他的手也在震,等了一会儿,确实没有什么东西炸在他身上,他胆子大了一些,从游照仪身后走出来,和她一起握住了竹竿。 四只手握在小小的竹竿上,两个小人紧靠在一起,看着爆竹一声一声的炸开,然而不知何时,游照仪松开了手,站到了宣峋与的身后。 宣应亭看着这一幕,嘴角牵着,若有所思。 除夕的热闹过去,宣应亭与裴毓芙说起练武的事情,没想到夫妻二人不谋而合,便说等来年让游照仪与宣峋与一起上课。 因着宣应亭正月初三便要赶回边疆,夫妻二人只带着宣峋与去宫里参加了宫宴便不再拜年,左右同僚也晓得广邑王府的情况,相比于其他府邸车水马龙,广邑王府称得上门可罗雀。 不过宣应亭和裴毓芙并不在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过了几天,宣应亭便又带着之前回京的那一小队人马出城了,裴毓芙带着宣峋与和游照仪在城门相送,饶是老成如宣峋与,也红了眼眶,呆呆的看着父亲离去的方向。 游照仪拉着他的手,低声说:“裴王妃和我都会陪你。” 宣峋与点点头,握紧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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