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峋与来者不拒,不遗余力的喝,游照仪晓得他高兴,也并未阻他。 一场大宴散罢,几个亲近的同僚好友俱都喝得不省人事,宣、裴二人着手安置,除却自家率人来接的,家远的便留宿客房,近的差人一个个送回去。 宣峋与放开了喝,游照仪便克制着,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才带着他回院。 宣、裴二人许久未归,除了此一件高兴事外,还待多看看宣恒之,贴心的说二人今日洞房花烛,孩子就跟着他们。 宣恒之并不认生,虽然只与祖父祖母见过几面,也高兴的拍着手去了。 宣峋与喝得烂醉,没骨头似的挂在游照仪身上,这回轮到游照仪给他递合卺酒了,说了好几次,他勉强听进去,双手接过,乖乖的抓住杯壁与她交杯。 游照仪轻声说:“合卺交杯,永结同心。” 二人一饮而尽,宣峋与痴痴地重复:“永结同心。” 喝完合卺酒,游照仪为他脱衣洗漱,他都乖得不行,然等二人躺入被中,宣峋与醉意才翻上来,双臂缠到她身上,说:“要。” 游照仪:“?” 她愣了一下,说:“你都醉成这样了,怕是不成行了罢。” 闻言,他皱了皱眉,苦恼的把手伸入被子里,半晌后才止住动作,委屈地说:“真的不行了。” 游照仪好笑,说:“那乖乖睡觉吧。” 可他还是摇头,拉过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弄我,就可以。” 游照仪忍俊不禁,笑问:“你这么厉害呢?” 宣峋与点点头,认真地说:“弄哪里、都可以。”言罢,又在被窝里蹬了裤子,赤身翻到她身上来,昂起纤白的脖颈任她啃噬。 …… 情到浓时,宣峋与抖着双臂抱住她的脖颈,委屈又幸福地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啦。” 游照仪暗叹,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发,说:“我也是你的了。” …… 第二天清晨,游照仪晨练完毕,宣峋与已然起身,正在为自己穿衣。 她惊奇,问:“今日竟起得来了?” 宣峋与揉了揉酒后发疼的额角道:“今日要拜宗祠,入玉牒,你不会忘了罢?” 闻言,她走上前去帮他穿衣,一身玉雪般的肌肤上红梅点点,引人遐思,她有些意动,趁着整理衣领之时吮吻上他的下唇,饶是突袭,宣峋与也乖顺的张口接纳了,良久之后二人才分开,他色如春晓,气喘吁吁的靠在她怀中喘气。 好一会儿,他才推了推游照仪,软言道:“先去宗祠罢,别闹我了。” 游照仪说好,最后亲了亲他唇角。 敬告天地,诚拜宗祠,三跪九叩,二人做得一丝不苟。 直到游照仪的名字从侧妃之位抹去,复又写在那页薄薄的纸上,与他并躺在一起,宣峋与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韶华易老,百年易逝,然而此后不论命运如何流转,二人终能死后同归,永不分离。 九月始,游照仪便开始上值了,兵部尚书统管了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她便也得和宣峋与一样参加三日一朝,与其并立朝堂。 此前她从未见过宣峋与参政论策的模样,初见还有几分新奇,见他侃侃而谈,旁征博引,遇到某事某案六部的相似的案件文书便都能记得且拿出来说一说,便知他这尚书左丞并非枉担虚职了。 然而他也不是完美无缺,比如说很多武选、车马之事,他未亲历,也难懂其中细事。 便说最近的一件事,京中驻京营停止了招兵,但其也不能就此取消,现下虽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但也要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朝中就驻京营之职翻来覆去吵了许久,却拿不出一个定夺来。 以宣峋与为首的文官的意思是既然停止招兵,那便由俞平伯统领,继续壮大军械处,直到边疆军械改换一批,然以辅国将军李际白为首的武官则认为此举有些浪费,想要将边疆每年退下来的老兵残将先安置在驻京营,再行安排。 然而武官大多说不过他,每提出一条理由,都能被宣峋与堵回去,一时间异常愤慨。 今日也是如此,众人复提驻京营示意,两方叙述,武官依旧落了下风,宣芷与左看右看,正要拍板,游照仪却举令,从武官队伍中站了出来。 她声音平缓,道:“驻京营一事,望陛下听臣一言,左相所提固然是为了边疆稳固,军械复用,然俞平伯之能大多只在轻械,于重械上并无造诣,若依此言,现而今也只有宣武卫有弩机营,两相较下,确然是退下来的老兵残将安置之事更为紧急。” “各位有所不知,军中训练,多有受伤者,又规定年逾六十者可卸甲归京,而有些兵卒退下来后家中可能没了亲眷,有些身有残疾,不能自理,这些都需要朝廷为其发放抚恤,每年回来的一批人不在少数,都需要兵部短时间内处理好,然焦头烂额之下必出错漏,无法落实到每人身上,若是有驻京营能为其缓冲,也是个办法。” “至于左相所提之事,臣之提议,是于武官应士正考之中再添新项,分项而考,为军中擢选才能之人,复入军械营,或许俞平伯也能多个帮手,再创新式。” 有的没有的,她自认大致都考虑到了,洋洋洒洒说完,朝中文武皆看着她,什么神色都有。 见殿中静可闻落针,她只得掩饰般的咳嗽了一声,问:“左相,您说呢?” 宣峋与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对上宣芷与揶揄的眼神,语气都弱了下去,说:“那、那好罢。” 武官震惊之下立刻一脸扬眉吐气的表情,看向她的眼神堪称感激涕零。 宣芷与见总算无人置喙,终于高兴的拟旨拍板。 此后夫妻二人并立朝堂,虽则游照仪不是每次都能说得过他,但也毕竟只有她敢开口和左相呛声,有她说话,宣峋与总能多思多想,而有宣峋与的提策,游照仪也能细细思量,一时间文武官之间也不再那般分明,有了新欣之气。 入了冬,天也一日凉似一日。 这日休沐,宣恒之被送到宫中,与琮之琅之两兄妹玩耍,府中只剩宣、游二人。 昨日二人贪欢过头,宣峋与累极,吃了饭后便说要午睡,游照仪心中想了事儿,陪他睡着后,又走出房间上了阁楼,翻出了之前刻木雕的小物件。 前几日见着宣峋与案前摆着一个圆滚滚的木老虎,她一时间还没认出来,谁料宣峋与说那是她去驻京营那年给他刻的生辰礼物,已然被他摸的圆润了好几分。 游照仪拿起来看了看,那些原本深刻坚实的棱角已然磨损下去,原本有几分神韵的小老虎变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摸了摸放下,说等休沐再给他刻一个新的。 阁楼还是以往的模样,几乎没变,她刻木雕的那些物件妥帖的收在盒子里,放在角落,游照仪把整个拿起来打开,发现里面甚至还有一片当时的木屑。 已然十多年了。 这片木屑被盖在盒中,竟依然透着微微光泽。 游照仪没扔它,照旧放好,重新拿起当时画的图纸改了改,又从中拿出一块未用完的木料,开始认真的雕琢起来。 宣峋与属虎,生辰是腊月初三,算着日子也快到了。 二人都不是爱过生辰的性格,礼物也是时有时没有,他也不缺什么,想要的也只有游照仪在他身边。 游照仪对雕刻并不熟练,她也不是十全十能之人,唯一能拿得起的就是练武,但刀用的多了,便感觉能融会贯通,雕个可爱的小玩意儿倒也罢了。 手指翻飞间,游照仪思绪也在不停的游走着。 从她入驻京营,到叱蛮之战,又与崇月相争,再到游历天下,已然十多年的时间,除却他来边疆的日子,她和宣峋与在上京的日子加起来怕是连一年都没有。 一息一刻一时,十二时辰才是一天。 一天一天一天,三百六十五天才是一年。 每一次投眸,每一次抚摸,都是无比深刻的思念,绕入云间,岁岁年年,盼着能送去她身边。 那时候的她呢? 宣峋与曾经在象川的客栈歇斯底里的问她,风餐露宿,饮雪食雨之时,她想过他多少时间? …… 日头西斜,灿灿金光又照入阁楼之上,宛若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正想着,一个惊惶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还带着几分哭腔:“灼灼、灼灼!” 时光如水,几度奔回。 那年她即将离家,坐在这里为他刻生辰礼物,他也是如此慌张的奔上来,说,我以为你走了。 脚步匆匆,一个翩跹的身影跃然而上,正扭头惶急的寻找她的身影。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午睡醒来下意识的往她怀里去,却摸不到人,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向别处。 谁知屋内也是空空荡荡,吓了一跳,只抓了件外袍,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寻她。 他提着衣摆,跑上楼梯,霞光也偏爱他,将他秀美的轮廓以金光勾勒,鸦发如云,随着他的动作如雾般聚拢又散开,宛若误入此间的神灵。 扭头,终于看见了坐在栏边的游照仪,游照仪也抬眼看他,霞光下的美人面动人心魄,惹得她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去试曾经试过无数次的方式——在他最美的时候,让自己爱上他。 已经很久了,自从叱蛮之战受伤醒来看见他担忧的望向自己开始,她真切的生出一丝情谊后,她就不再尝试这个方式。 …… 宣峋与看见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提着衣摆急匆匆的跑过来,乳燕投林,倦鸟归巢,他一头扎进她怀中,泠泠的一滴泪就顺着左眼落了下来。 带着哭腔的声音犹含委屈:“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吓死我了。” 游照仪不说话,只摸着他纤细的脖颈将他的脸抬起来,美人泫然欲泣,七情上脸,眼中的爱意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 她慢慢低头,珍而重之的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分开之时,宣峋与下意识的往前追了追,不解的看着她。 游照仪喉咙里有些干涩,心中那头饕餮饿兽似乎突然被一段薄薄的冷绸制住,甘愿俯首称臣,画地为牢。 她看着宣峋与的眼睛,声音迟疑,带着不解,却又无比确信,说:“阿峋,我好像爱上你了。” 宣峋与愣住了。 十多年时间如疯狗一般在二人中间倏忽穿过,那年别离,她坐在这里回答他,我能走到哪里去?如今光阴斗转,时移事易,她再一次坐在这,说,阿峋,我好像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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