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理性的人想要自欺都困难,李绥绥脚下虚浮着如何上的马车都不曾有印象,只觉得与秦恪对坐着,空气黏稠得似化不开,窒得喉咙发慌。 她花了好半晌也无法将情绪重整,最后只得寻话题分散注意力:“看样子,马匹和私下商贸,皆是太子想要中饱私囊的东西?元禄顺着话头将这些搬上明面,是打算抛弃他们的盟友了?” 彰明较著之事,亦被她问得有些紧张而语无伦次。 秦恪不答反问:“为何你要瞒着我?” 李绥绥怔怔望着他,胸腔的跳动骤然漏了两拍。 秦恪终是训了出来:“拿元赫扬做幌子,矛头却指向金鸾宫,还差点……你有顾忌后果么!” 见他说这事,李绥绥松了口气,毫不隐讳地道:“江咏城的船明明是被烟火点燃,怎么查也只是意外,就如他对我的清风池馆一样,呵,他硬要寻我计较后果,我就敢把金鸾宫的事捅得人尽皆知!看江家……” 她话音忽地戛然而止,略一顿,讪讪道:“瞧,又把你夹中间了,所以我说早点……” “蓟无雍一个外人都知道你的全盘计划。”秦恪打断她的话,直起上身,微微倾向她,被车厢内不够明朗的光线模糊弱化的五官清晰起来,俱是一派阴郁,“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算什么?” 李绥绥哑然,未答他的问题,却镇定自若顾左右而言他:“我说过给得起你交代,这个胡闹的锅我不背,若你得空,大可去北瓦子看看,那些在船上被玩坏的姑娘,都被扔在那等着烂成泥,不是染脏病,就是浑身伤痕疮痍,甚至阴挺发臭……” 那种暗无天日的污秽萎靡之所,仅看一次已让她发噩梦:“我描述不尽其然,反正也没两个完人,恩客拿京都的宅子作筹玩姑娘,呵,她们能拿得到?最后进了谁腰包不用我说吧。自然,妄图以色斩获高利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些畜生将人糟蹋得……简直令人发指……” 李绥绥沉声问:“秦三公子,金鸾宫烧错了吗?” 秦恪静静看着她,一直等她说完,才颔首轻语:“你没错,但不必事事身先士卒。” “嗯?”李绥绥微愣,意外他的迎合。 “你曾问我,可否为你去毁了金鸾宫。”秦恪牵过她手,轻轻握住,“李绥绥,可以的。” 他声音低缓无甚波澜,且情绪欠缺表情匮乏,煞有介事的豪言壮语,硬是让李绥绥听出了两分新手念唱本的生涩,她共情困难,不确定地问了声:“你说什么?” 马车渐停,秦恪眉宇间的倦怠微微舒展,淡然一笑:“到家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撩开车帘跳下去,又伸手来抱她。 李绥绥甫一回过神,却又呆住。 ——这里不是罗衣巷,而是保康门,都尉府。 直到秦恪强行将她打横抱起,她终于彻底清醒,冬晨朔风凛冽,铺天盖地漫卷而来,直从领口灌及心尖,她的心沁凉又沉坠,慌张举手砸他肩头,蹙眉低喝道:“我不回这里,秦恪你不能食言而肥……” 秦恪将她牢牢固定在怀中,不睬她的闹腾,只对迎面赶来的柏明道:“如今公主回府,若还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溜进来,你们便自行了断吧。” 他这是要断掉她与外界的来往!当真要将她再次囚禁。 虽然李绥绥早想过事情败露的后果,但败露得着实突然,她措手不及,一面想对策,一面咬牙声讨:“你不可以这样,你答应过不会再将我关起来,你怎能出尔反尔!秦恪,你若再将我关起来,鱼死网破我也要秦家为我陪葬……” 任她越骂越难听,秦恪充耳未闻不做搭理。 一路直驱掩香园,绿芜和青萝见她回来,亦是惊喜万分眼中带泪,不等她们前来叙旧问安,秦恪已将她抱进亦澄阁:“以后慢慢说,现在先出去。” 目下他对她们说话倒挺客气,脚下却如从前那般野蛮,一个回踢便将门狠狠踹阖,然后将李绥绥放下,又将门闩上。 流程熟悉到让李绥绥心惊,她下意识朝荷包摸去,甫想起针筒早被元赫扬打掉,她深吸了一口气,退离好几步,竭力镇定下来:“秦恪,冷静点,有话好说。” 也许该冷静的只是她而已,秦恪脸色虽不太好,但唇畔挂着笑,他慢慢逼近,牵住她手轻声道:“我困了,睡醒再说可好?” 李绥绥见他笑,背脊瘆得直铺白霜,固执道:“我要回水雀那。” 秦恪推着她肩膀往床边走:“你去床上暖会,我叫她们取盥洗用具来,你肚子饿吗?要不先睡会,一会吃食备好我再叫你起来吃?” 李绥绥:“……” 她以为烧掉金鸾宫之时他就该暴怒,以为他得知她有身孕时就该羞愤,他仿佛有生气,可目下语意这样温柔,他将她摁坐在床沿,又蹲身帮她除去鞋袜,李绥绥难堪地想要推拒,他却拖着她小腿极其认真地完成了这件寻常而从未做过的差事。 在秦恪开门交代事宜时,她心慌得不行,终于没忍住半汲着鞋子就往外跑,徒劳之举苍天不忍看,秦恪长臂一伸便阻了她去路,索性将人抱回床榻反放在腿上,然后伸手帮她脱衣服。 李绥绥浑身僵硬,抓着他手,急道:“秦恪,你能不能正常点。” 秦恪下巴烙进她肩窝,就那么探头寻着她的身前盘纽,手下似无阻般替她解着:“嗯,你要是肯自己脱,也不需我帮你宽衣了。” “那行,我自己来。”她退让着,打算先行缓兵之计。 秦恪指尖弹了弹被人蛮力扯脱线的凤凰扣,脑子里避无可避地又浮现花船上的一幕,那时李绥绥身前大敞着,只余一层遮羞胸衣,她皮肉过白,即便在黑暗中依然那样刺眼,如一团冰凌砸进他眼中,刺骨生寒,尖锐且疼。 他未松手,竭力摒弃那恼人的靡靡画面,继续帮她解着衣扣,轻声呢喃着:“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嗯?” 过多的变故让她思绪迟钝,全然跟不上秦恪的节奏。 “你是我的。”他将她往胸口摁了摁,似在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放肆且幼稚。 却让李绥绥鼻尖的空气窒了下,脸复又由白转红,正想驳他不要脸,绿芜等人已端着洗具进来,见两人腻歪得紧,均是红着脸垂头不吭声。 她郁郁地抬起手肘撞向后方的人,揶揄了句:“驸马爷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要不把净足之事也代劳了?” 秦恪:“……” 驸马爷大男子本钢,便是架把弯刀上脖颈,逼着他给女人洗脚,约摸做鬼也要操翻别人祖坟。于是此刻他陷入了短暂沉默。 李绥绥郁结至此,心里总算得了一二欢腾。 秦恪摸了摸她额头,嘴巴凑向她耳尖,温声道:“我做事向来不敷衍,一双足是洗,整个人也是洗,全须全尾的、寸毫伺候周全才是我作风,洗吗?” 差点冲出喉咙管的粗口强行被李绥绥咽回。 ——打狗未成反被狗咬!好!谁无虎落平阳日!且忍! “劳你纡尊降贵,我怕折寿!”她板着小脸回敬一句,又不情不愿与他并坐在床沿洗漱,心中百转千回着如何自救,再之后,她这只纸壳老虎任人剥得只剩一层贴身皮,被圈作暖床宠物入怀伴眠。 秦恪安如磐石,只字不提她有孕之事,这让李绥绥心里越发没底,她小声试探道:“我今日向官家提了和离之事。” 秦恪连眼皮都未睁开,薄唇轻启,亦不与她再兜圈子:“他不会同意,我虽不想说你做鬼也是我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李绥绥瞠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秦恪你又忘了,我是要对付秦家,我……” 男人的齿列毫无征兆咬上她唇瓣,李绥绥吃痛想躲开,却被他牢牢扣在怀里,他急躁而温情地啃噬着,吐息模糊:“他亲这里了吗?” 李绥绥:“……” 这厮脑子里是被八百里加急了么?转得这样快而跳脱,他俩的话锋今日能撞到一处去吗? ----
第131章 三哥哥 她这厢还在无语,没有得到明确回复的男人,那坛酝酿已久的醋缸终于彻底打翻,他掌着她小脑袋,颇为凶狠地吻吮着,她如一只失去爪牙的嫩虎崽,被亲得颠三倒四,呜呜咆哮不止,她努力忍耐着,委实捱不住透不上气,才囫囵挤出一声:“……没有。” “那亲哪里了?”秦恪喘着粗气,拖出她小舌毫不客气地舐碾。 李绥绥呼吸间俱是男人滚烫的出气,唇舌密密的纠缠让她懵然得云深不知处,她面染红霞,亦不知是被撩拨的还是给急的:“都……都没……” 这般给出交代,檀口消得片刻柔情,心尖忽又一紧,没曾想他如此得寸进尺,饶是嘴巴被堵着,她仍是喘息不匀地惊叫出声:“混……账……” “他碰这里了吗?” 秦恪低声寻问,掌心溢着灼热的温度。 李绥绥呼气随着睫毛一同颤栗,眼前是男人锋利的眉骨,它恶狠狠地微弓着,蒙着细碎怒意,浓黑的眼睫如同铁羽钢针,坚韧半搭在瞳仁之上,藏了撞散的星光,毫无尘欲,只余寂寥的黑,其间暗流涌动着,那是他无解的愤,是他不知如何表达的温柔。 矛盾着,且让李绥绥心中寂寂,渐失方寸:“秦恪,你别……” “碰了吗?”他离开她的唇,脑袋随即往下滑。 李绥绥脑海闷起一声春雷,伸手便揪住他头发,急急吼着:“没有!你够了!” “嗯。”秦恪心里稍稍平衡,复又抬头一口吻上她唇片,手仍张弛有度、熟稔无比地放纵着。 李绥绥:“……” 让她颜面无存的是,身体给了诚实反应。 她羞臊炸毛,死命拽着秦恪头发往后拉扯,却不足以劝退勇猛激进的男人,她就在这样羞恼交加之下,被他热情吻至一塌糊涂。 说好不死缠烂打,偏生是非孽缘早糅杂不清,两段皱巴巴的人生碾碎成一片,如何再浊泾清渭。 李绥绥眼饧骨软,最初的抵抗和谩骂逐渐颓然,她脑中已空,只心神涣散地抱住他脑袋,呓语声不断溢进男人唇齿。 她在叫他名字,微哑迷离的声调,带着有气无力的哽咽,似烂熟的春棠,来不及伸手摘撷,一碰即碎,零落如雨。 听得秦恪心头一阵阵发紧,他微微松开她,指尖顺着那张满面绯色的脸颊滑至红肿的唇瓣,它轻轻张翕着却再没有半丝声响,只余,颤栗的口型措不及防撞进他眼里。 它艰难地破开谨严心防,隐忍无声地控诉他:你这样言而无信,我该怎么办? 秦恪呼吸一乱,将她脑袋摁进颈侧,紧拥着:“我想了很久,可寻不到阻你的理由,好像也别无选择,所以,只好帮你卸去身上的担子……绥绥,你什么也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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