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受了惊吓?”江二夫人火气蹭蹭往上窜,高声问她,“你我都是过来人,岂会不知她腹中月份大,根本惊不得吓!” 见她强加过错,曹荀月不禁老火,也不肯再让:“我知你盼孙心切,出了事,你着急,我们同样不好受,天杀的刺客你不怪,怪罪于我们又是何道理?难不成当时我该拼了性命替公主挡剑,才算无过?才能自证清白?” 这篇话下来,彻底点燃江二夫人心中炮仗,食指冲曹荀月一扬,风仪尽失骂起街。 与此同时,苍梧顶着唇枪舌剑来与秦恪耳语消息:“七名刺客,只余六具尸体,大公子说是我眼花看错……我查验过尸身,那六人是生面孔,兵器虽无刻铭,但与封丘门外交手的那伙人如出一辙,会不会又是太子?” 秦恪瞳孔霎时缩紧,未答反问:“秦楷人呢?” “前院呢。”苍梧话音甫落地,见秦恪掉头往前院冲,当下意识到不妙,忙失声喊道,“不是,你去干嘛?别冲动啊……” 江二夫人闻声有异,旋即唤秦恪,偏他充耳不闻转瞬无影,依稀觉得不对劲,亦顾不得掐架,抬脚便追。 那六具尸体在前院石阶下一字排开,秦楷正与家奴交代事宜,见秦恪直奔而来,满面寒意阴翳,显然来者不善,他略犹豫,饱含关切相问:“公主可还好?刺客的事三哥儿放心,我已命人报官……” 未容他讲完,秦恪甚至没开口叱问,一个箭步掠近直接锁喉。 秦楷遽然色变,根本来不及阻止,“呯”地一声,面颊便扎扎实实吃下一击重拳,口鼻甜腥一瞬扩散,眼前才是一黑,卡住喉咙的力道加重,猛地将他掼翻在地。 秦楷醒神不及,遑论招架。 下一秒,秦恪膝盖迎上他腹部,动作快而狠,饶是一击之下兄长口中鲜血喷张,他黑心定眼并不收手,骑上秦楷腰胯,两拳并用砸向脑门,攻击间不容发,毫无停顿。 “你他娘的疯了?”秦楷在其暴怒中,一面被动抱头防守,一面扯着喉咙咆哮,“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来人……” 这声虎吼终将周遭惊呆的家奴唤醒,当下硬着头皮去拉架,七手八脚抱住秦恪胳膊往旁拽,秦楷稍得喘息,正两眼漆黑朝外爬没顾得上回敬,好死不死,赶来的苍梧见秦恪被三五人拉扯束缚,亦不管原委,赫然一道闷雷吼,疾风般冲进战局,一手一个家奴提起往外甩。 如此,还未站稳身形的秦楷又被秦恪踹趴下,他起先还能怼还能嚎,待到无章法但利落的攻击再次劈头盖脸来,骂咧几下便颓然无声。 苍梧见其不妙,又忙不迭去拉秦恪:“别别别,咱不打脑袋,会打死的……可以了可以了……” 江二夫人追来,见状吓了一跳,落后一步的曹荀月则直接失控,激动喝止:“你,你怎敢对兄长动手!你们都看着作甚,拉开!将那浑人拉开啊!” 她惊叫着扑到秦恪近前,抖着尖尖十指朝他面颊抓去,后者反应极快,拽起秦楷朝她砸,秦楷身材高大,径直将曹荀月撞倒,母子双双摔得狼狈不堪。 秦恪好整以暇站直,眉宇戾气未退,逐字逐句清晰道:“我提醒过你,别动其他心思!你们现在就念阿弥陀佛!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拿命赔!” “你要拿谁的命!犯事的人不都在此躺着么,关你兄长什么事,他不是和你一路回来的么,你!你简直是被邪祟附体,胡乱迁怒!”抱着近乎昏迷的儿子,曹荀月不胜其怒,冲着一帮家奴红眼忿詈,“你们耳朵都聋了么!站着作甚,还不快将这疯子绑了,等相爷回来发落!” 江二夫人闻言,惊愕的目色登时转冷:“谁敢!谁敢动我儿子,我打断谁的手脚!” 众家奴一时悚然,半晌不敢动弹,曹荀月气急败坏:“好啊,相爷不在,你们都反了天是不是!你们,你们等着,等相爷回来,我……” 正欲放狠话,一名宫婢匆匆寻来:“驸马,驸马,不好了!” ----
第176章 逢君别 “怎么回事?” 江二夫人随秦恪赶回木香园,半昏迷的李绥绥似将将从水中拉出来般,浑身汗透,连发间睫毛亦是一片湿漉漉。 稳婆白着脸,战战兢兢回:“这红也见了,羊水也破了,只是,只是公主胯骨窄,生产难免要吃苦头,目下又脱力晕厥,这样下去胎儿易在宫内窒息,大人也会……” 不啻是晴天霹雳,担心什么来什么。 秦恪心如火灼,擭住稳婆手腕,切齿插言:“你胡说些什么,她方才还好好的!还能拌嘴,怎么就晕了。” 稳婆疼得凄然惨叫,立马改口说:“好在胎位正,好在胎位正……老婆子尽力,一定尽力。” “哎呀,你就靠边站别添乱!”见儿子方寸尽失,江二夫人强自镇定,扯他退几步,轻嗔道,“别挡着郎中啊,人不醒过来说什么也没用。” 诸位郎中不敢耽误,紧迫把脉汇诊,而后取穴行针须臾,公主逐渐转醒,为防娩出期她再次昏迷,便间断性捻转毫针令其得气,促进分娩。 见众医者专注行事,江二夫人示意秦恪出去等,他不肯应,又思及方才他将秦楷往死里打,更笃定刺杀之事为大房算计,她越想越窝火,出门聚来一帮丫鬟婆子又去寻曹荀月晦气。 同处屋檐下的面子情分,于后代安危前何足道哉,江二夫人的不良善发挥得淋漓尽致,斥其是毒妇,要谋害她儿孙,又说若有万一,她便去面圣。 曹荀月亦在火头上,横眉冷对道:“你去罢,好似你不是这秦府的人一般。” “这秦府不待也罢!但不能让你白糟践人!”江二夫人仗着家底厚,从不怕惹事,索性将数年未撕破的怨怼一并泻空,曹荀月被骂个狗血淋头,素来的端庄压不住脾气,对嘴对舌毫不相让,双方一时吵得不可开交,两院仆从起先是劝阻,人一多难免有摩擦推攘,亦不知谁开头捋袖,竟是当场揎拳打了起来,混乱中不少仆从挂彩,江二夫人还趁隙踹了曹荀月两脚,总算快活一二。 彼时,最不快活的当属李绥绥,妇科圣手们绕榻转,鼓励、吓唬齐上阵:“……生孩子这事,咬牙挺一挺便过了,羊水破了,不可再懈力,公主一定要坚持,孩子等不起的……” 李绥绥不是不知利害,委实是心余力绌,连咬牙的劲都攒不出来,腰间酸胀更是无匹磨人,好似被无形的手把着胯骨又扯又拧,疼痛一径攀峰,却不知终点在哪。 将被褥抓出千万沟壑的手指被秦恪握住,同样冷汗涔涔,李绥绥对彻骨之痛束手无策,又怕丢脸苦撑着没哼哼,终究没忍住,便对他道:“要不,你说点什么?” “说什么?”秦恪这人除却外表冰封般的冷肃,实则只是个紧张过度的丈夫,当下心头七零八落,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予她鼓气。 “都行,挑漂亮话讲。” 秦恪顿时明白,她只是想闲扯分散注意,便顺意点头:“好,你喜欢听什么?我说便是。” 她双睫一低,似乎在认真思考,而后笑笑:“早前,不是同你讲起过宁盛姑姑么,我呢,也不指望你学姑父殉情,你肯诉一番衷情,掉几滴泪,也不枉我遭这一份罪。” 一屋子忙乱的人霎时安静,颇好奇凶神恶煞的驸马如何柔情表心迹。 心疼是一码事,乐不乐意被消遣是另一码事,尤其是听她提起宁盛,秦恪脸色倏然黑如陈年铁锅底:“都什么时候了,别闹。” “不哭也行……”见他嘴巴紧抿一线,摆明也不愿“诉衷情”,李绥绥没坚持,湿黑的眼睛弯了弯,欲言又止,最后轻叹道,“你不知,姑姑最后是如何生下茉阳郡主的……” 钻心痛疼再次袭来,她顿了顿,抖抖索索喘气一阵,难受得将他手拖近贴于面颊,辞气轻似自言自语:“早知是今日,我昨夜该好好睡,早上该好生吃饭……现在肚子饿,又困得很,恐怕……若是生不下来,那总是个法子,一尸两命不划算……” “别胡说八道!”何须殉情,听她不避子卯讲下去,秦恪自觉要先被气死。 稳婆们更是忌讳,赶忙插言打断:“公主,你别说话,好好使力,随我吐息……” 李绥绥依言稍事调整呼吸,察觉腹中的小泼皮已懒动,一颗不安的心又沉到谷底,犹自开口将意思表达完:“若不是姑姑当机立断着人剖腹取子,这世上,便没有茉阳郡主……” 秦恪早知此事,多次想建议李绥绥终止妊娠,可他们惨淡的姻缘尽数维系在这孩子身上,更何况祸害遗千年,当属命硬的李绥绥,怎么会重蹈宁盛的命运,于是他行险侥幸,准备万全,忐忑等来的还是这微乎其微的概率 ... 眼皮子下,她脑袋无精打采耷拉着,神情却如了却心事般放松下来。 她与他一样,早想过这个问题。秦恪不禁想,这清贵濯濯的祖宗如何肯亏命给他生孩子。 答案里,仿佛出现体己的“感情”二字,他的心“怦怦”乱跳几下,很快又闻李绥绥嘀咕:“若我没了,你务必要清心寡欲三年,才算功德圆满,三年不碰女人,你……” “你不能好好说话就闭嘴!”秦恪忍无可忍低吼打断,乱跳的心亦如被车轮碾裂,再不想动弹。 一旁眉目紧锁的稳婆早听不下去,立刻递来咬布,秦恪毫不犹豫将之堵进李绥绥口中。见公主心气低,郎中旋即提插毫针助力,稳婆亦开始适度拍摩腰腹催产。 李绥绥齿列深陷软布,正好咬到力,便也没再往外吐,只眉峰蹙起,冲秦恪翻了个白眼,看模样心情极复杂,她沉默着听从指挥攒力使劲,再未造次,最后实在撑不住,天昏地暗中,以为就此沧海桑田,蓦然听到耳畔惊嘶:“已经看到头了,公主再坚持坚持……” 那一刹,她惊觉五脏轰然离体,神魂出窍,轻飘飘坠入绯云漫天的梦境。 梦中,时值冬樱灿烂谢红,千瓣万瓣似有情,戏垂髻,拂满身。 小公主稚气的面庞在暖阳下玉色生辉,她坐井沿,届笑春桃:“二哥哥,可以了,树都快秃了。” 摇树的二哥哥于是罢手,唇畔莞尔,柔亮双眸静静注视于她,那真是位霁月清风的美公子,连卷在风中左摇右摆的袖裾与鸦黑的发,都蕴含着恰到好处的俊逸,不带一丝攻击性,儒雅可亲。 小公主捧起满兜花瓣,视线掠过流光溢彩的铺翠笼裙,略停留,硕长的睫毛颤了颤:“二哥哥知道这条裙子谁送的么?” 他只是微笑,并未回答。 她说:“是荆州来的大官,我当时还向他致谢呢,谁知,转头他便被台谏们的口水喷至浪尖,不久又被爹爹贬去黔中……我只知羽毛花花绿绿,喜欢,不晓得他们为何因一条裙子大动干戈。后来爹爹同我讲,此物奢侈,来历血腥,那我便觉得不好,可是爹爹又说,‘左右你还小也穿不得,待笄礼那日准穿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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