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瞪了他一眼,冷道:“我这么说罢,第一,我对你,没男女之间的情爱;第二,别说我不同意,你连你大哥那关都过不了;第三,你打得过秦恪么?” “我……我……”蓟无忧瞪目结舌,还想辩解什么。 李绥绥又继续打击道:“你回去仔细想想,脑子想穿了得往死里想!想好,就别再来这里了。” 说罢,再不理他,飞快地就消失在长道里,蓟无忧失魂落魄,直到那木屐声都闻之不见,还僵在原地。 ----
第042章 万恶之源 == 李绥绥回了藏桃阁,韩秋水已站在里间恭候。 韩秋水一双眼睛出奇的亮,清澈却凉薄,他看着李绥绥眼神很专注,却没有词里的爱意。 李绥绥坐进长椅里,淡淡开口:“我一直觉着,你很眼熟。” 韩秋水拱了拱手,温良一笑:“贵人,都是这般与人搭讪?” 李绥绥没理他的调侃,指了指蒲团,道了声:“坐。” 韩秋水也未客气。等山箬上了茶,李绥绥才又道:“我这人,记性很好,却只觉你眼熟,应该并不曾见过你。” 韩秋水点头,明眸含笑:“是,我们不曾见过。” 这点一句回一句,也是累人,李绥绥心里还烦着方才蓟无忧那出,也没心情跟他兜圈子,只开门见山道:“你写了那么多酸文,不就是想引我一见,说吧,求什么?” 韩秋水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是,我一直等着贵人召见,我以为会很快,至少章缪的事情后,贵人就该找上我的,没想到还是等了这么久。” 李绥绥眉心微微一拢,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苦苦搜寻记忆中的相似容颜,似知她心思一般,韩秋水腼腆一笑,点了句:“贵人不曾见过我,却见过家父,我与家父应当有几分相似。” “你父亲?”李绥绥一脸疑惑。 韩秋水点点头,又提醒道:“家父姓俞。” 李绥绥只觉头皮一麻,眼前的人已经和记忆中一人重叠,至少四分相似,她克制不住惊愕,从椅子上站起来,惊疑不定地道:“俞?” 韩秋水看着她,字正腔圆地补充道:“我家乡在定州。” 李绥绥似失了心魂,两步上前,将他一把扯起,疾言厉色道:“你是俞家后人!你为何还活着!你们俞家居然还有人活着!” 李绥绥的生母姓俞,娘家在定州。旧事涌上心头,那对李绥绥来说无疑是个恶咒。 天庆二十九年,李绥绥九岁,北路连着两年大旱,赤地千里,草木尽枯,颗粒无收且存粮皆空。 这场旱灾,引起朝廷重视时,北路已是哀鸿遍野、饿殍载道。 天灾伴着人祸,堆如山的尸骨,因清理撒药不及,又引发了瘟疫。 恐慌和求生欲,驱使活着的人往周边郡县逃命,瘟疫扩散,生灵涂炭。 最后,朝廷出动军队施以援手,当时领军的便是蓟无雍,那时他初任枢密使三年,位重权轻,此番亲自成功赈济,功德无量,也为此后平步青云,拜阁入相奠定了扎实根基。 有人欢喜有人忧,这场灾难致北路死伤过百万人,引龙颜大怒,追责至当地官员。而定州是这场人间炼狱中心,俞思海身为当地父母官,上报不及,赈灾不力,第一个入了大牢。 北路官员无不诚惶诚恐,相互推诿,有人匿名揭举,赈灾银粮被贪是其祸根本,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将这罪名推给了已入大狱的俞思海。 俞家的祸事,让俞娘娘痛心疾首,跪在紫宸殿外两天一夜,至昏死,官家令人将其拖走,俞娘娘尚不死心,转醒后又去相求,官家再是欢宠也生了厌。 俞思海面对贪污罪名抵死不认,于是事件发酵升级,随后御史台开始监察审理此特大贪污案,这事查得快速又清明,赈灾银粮从上至下牵扯出不少官员,包括灾情最开始那些迟缓上报的隐情,俞家脱罪,但官家和俞娘娘之间却起了隔阂。 第二年这场贪污案余波未平,事情又急转而下,俞娘娘被传与人苟且并自缢,隔年,那场贪污案又波及俞家,有人吐口,秘密呈上罪证,这回,证据确凿,官家旧恨难消,新恨难忍,俞家被判了个满门抄斩。 承着唯一俞家血脉的李绥绥,从云端直跌而下,没有官家的另眼相看,她什么也不是。 俞娘娘的死,让她从震惊,愤怒,再到沉默,受着百官朝拜的她,许是没想到,有一朝被人踩在脚下扇耳光的滋味,可她受了,于是她的皇家姊妹更加坚定,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将野种这个词念得漫天生花。 那时,处在寒冬,她所有御冷的衣衫都被剪出洞,她的鞋子会在起冰棱的莲池里捞出……无所事事的姑娘们,把恶整她变成了一大正事,李绥绥任她们闹腾,她还在努力讨官家欢心,却只得了官家的视而不见,终于彻底凉了心。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某天,她忽然亲耳印证了,她母亲生前与人有染的事实,然而那次亲耳印证的代价却那样可怕…… 可怕到,那时尚且幼小的心,恨不能来个玉石俱焚。于是李绥绥灌了满肠烈酒,点了自己的宫殿,拎着一把红缨枪,将欺辱过她的人统统收拾了一遍,官家大怒,她却指着官家鼻子大骂一通…… 盛宠犹如官家赐给她的宫殿,被一桶桶冰水浇成一地狼藉,也浇灭了她所有希望…… 而这一切,都是那场大旱点燃的,俞家成了她心中万恶之源,恨意成了魔障,她看着韩秋水,恨不能扒其皮,拆其骨。 可那又怎样,她回不去了。 李绥绥松开手,重新跌进椅子里,伸手掩额,太阳穴隐痛不止。 韩秋水理了理领口,重新坐下,言辞和婉地道:“贵人为何这般愤怒,难道见了我,不是该高兴么?” “我为什么要高兴!”李绥绥差点又暴跳起来,目眦欲裂道,“你们俞家!都该死!” 韩秋水一脸神伤,看着她,等着她缓过气,才道:“公主殿下,我们整个俞家,就我一人了,你这恨,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李绥绥平息着情绪,好半晌才冷声道:“你们俞家犯得的可是满门死罪,你既侥幸逃脱,就该藏着掖着,你找上我,是想死么!” 韩秋水苦笑一声:“若说满门死罪,公主身上也流着俞家的血,何必这样说,更何况,我不想死,我找上你,自然是我没有办法,想寻求你的帮助。” 李绥绥脸色难看,却总算没再失态,目光打量着韩秋水,心间冷笑不已,他这张脸,和她那大舅舅俞思海确然很像,她怎会往那原本已经死绝的俞家想。 “你还好意思寻求我帮助?”李绥绥满腔讥讽,“苟且活着尚嫌辛苦?还想活得滋润些?呵,不好意思,我只会把你送进大牢。” 韩秋水叹着气:“好歹我也算你表弟,何必如此绝情,我能活下来已经不易了……” 李绥绥冷哼一声:“你还有脸活着?” 韩秋水不急不恼,只默了默,神色微敛,正色道:“我想跟公主说一说,我为什么活着,你能不能听我先说完,再恼我?” 李绥绥直起身,指着韩秋水鼻子道:“要么现在滚,要么我去叫人,我半个俞字都不想听!” 韩秋水垂下头,清朗的声音多了一丝伤感:“公主是觉着,我们俞家害惨了你,害惨了俞娘娘么。” “滚!”李绥绥怒喝,抓起茶盏就往韩秋水脑袋砸去。 韩秋水躲都没躲,李绥绥力道又准又狠,他额头顿起血花,茶水溅了满头,滚热的水又激出一脸霞红,韩秋水咬着唇,跪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只伸手拨开茶叶拭去水渍,低声道:“我承认,俞家的事情连累了你们,公主的气,我应该受,可有些话,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说完。” “滚出去。”李绥绥胸膛起伏不定,指节攥得发白,“我说过,半个俞都不想听!恶心!” 韩秋水心中钝痛,只轻声道:“俞娘娘也姓俞……难道你也……” “不准你提她!”李绥绥遏制不住情绪,又吼了出声,“她也一样!” 看着激动如此的李绥绥,韩秋水只捏着袖口,擦去额角流下的血渍,静静等待她怒火渐息,才道:“我说完就走,不提那些便是。” 李绥绥肺腑犹如火烧,轻咳了两声,站到露台栏杆处,方觉呼吸顺畅过来。 韩秋水看着她的背影,温言细语地道:“我九岁那年,同二哥哥一道与先生出外游历,糊里糊涂上错了船,竟去海外转了一圈,这阴差阳错,直到三年后才回到家中,那时,家里已经出事了,二哥哥深信父亲为人,完全不能接受这结果,不顾先生阻拦,就去寻了曾经与父亲最为交好的同僚,那人说着交心的话,将二哥哥引自荒坟,说那是父亲的埋骨地,趁着二哥哥心神不定,捅了二哥哥心窝一刀……” 这些话,像在他心里来回了千万遍,连情绪起伏都没有。 “那时,我和先生放心不下二哥哥,一直暗中跟随,二哥哥中刀后,那官员对他说的原话是‘你也别怨我,你就不该回来,回来了你何必找我?定州再禁不起生事,你下去后,代我向你父亲说声对不住吧,你不死,又要惹出多少事,我也没法向上头交代。’”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李绥绥站得笔直的身影,闭了闭眼,似又回到了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脸上浮上一层忧色:“二哥哥死后,他将二哥哥就地掩埋,此后,他在那处荒坟跪了很久,他自言自语,说了很多话,声音很小,到最后泣不成声,方又听到他说‘俞兄啊,如今你们一家团聚,你也安心投胎,来世,别再做君子,这世道,小人才长命……’” 李绥绥终于回过身,侧目相看,语气凉薄:“你说这些,就想告诉我,你父亲是君子?他是个好官,他是被诬陷的?然后呢?” 韩秋水抿了抿唇,又抬袖擦去淌到脸颊的血水,怅然道:“如果俞家真是被人陷害,难道对公主殿下来说不重要?” 李绥绥娥眉一蹙,沉声道:“铁证如山不说,就算俞家清白,我没能力也不想管这些事。” 韩秋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脸认真:“公主知道为什么我会来京都么?我随先生离开定州,隐姓埋名,跟了先生姓氏,先生说父亲正直廉洁,坚信父亲冤屈,只是他也无计可施,只能视我如己出,也算为俞家留了点念想。我随先生回了他老家,先生大才,指我功课,我原本想着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再入院为士,为父洗冤。” 呵,又是这种戏码?李绥绥冷笑一声。 韩秋水只当没听见,继续道:“然而,三年前,我参加完府试,先生病重,临终前,写了一封推荐信于我。先生说‘我本欲留你在此一生,如今也无能为力,你心结难消,不如随你去吧。’我那时府试过了,拿着那封信,去了洛阳,进了名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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