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你?”秦恪简直要气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中那股激流,缓声道:“好,你既然这么说,那你好好算算,你这两年都做了什么。在秦府,你目无尊长,怼天怼地,家中长辈哪个没被你指着鼻子骂过,谁替你去赔礼道歉?你非要留在秦府,查你心爱之人的破事,还逼疯汤菀秋,谁替你打掩护?逢年过节宫里家宴不回,官家责骂,谁替你撒谎遮掩?你借用我名义,得了多少人脉置了多少产业,谁替你前后周旋?你策划妙书鬼神之事,置隔房死地还挑起朝局动荡,谁替你掩瞒?还有你三番两次地招惹舅舅,你真清楚他的势力么?他若想弄死你,就不用放火那样大费周折了,又是谁去替你挡下说好话?李绥绥,还有多少事,我替你文饰,替你圆场,这些,你又要怎么还?” 李绥绥盯着他,一直等他说完,才淡笑道:“我好像没让你替我做这些,再则,我现在不是替你解脱么?” 秦恪直起身,认真道:“是,这些是我自作多情,李绥绥,你确然没将我放在心上过,我不怪你,我确实对你不好,我承认,可我做这些,我是为了什么,李绥绥,若我不在意你,我犯的着做这么多么。我犯得着将你关在这里?” 所以将她关在这里,见证他狂蜂浪蝶,也算是恩赐了?李绥绥抿唇沉默,眉头渐渐蹙起。 秦恪苦笑,眼里零落了些许落寞:“那日在藏桃阁,你喝醉了,夫妻两载,我第一次见你哭,我竟连你为什么会哭都不知道,想来这个丈夫做得确实不够称职。” 李绥绥呼吸一滞,神情僵住。 “你会伤心难过,证明你还有心,你纵然心里没我,两年夫妻,难道我不能换个明白?屋内又忽然安静,隔了好一会,秦恪才又道:“只要你愿意告诉我,再难的事,我们也可以一起面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对于秦恪的示好,李绥绥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可能的。” “为什么?”秦恪忽觉有些受伤,今日,他按下所有脾气,跟她好生商量,她却一点不领情。 李绥绥侧过头,缓而认真地道:“秦恪,我们还是和离吧。” “为什么?”男人起身,目中多了一丝愤慨,凛然而视。 “我……不想和你重新开始。”李绥绥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着食巾默默擦嘴,又慢慢放下,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平和,“我不爱你,以后也不会,下辈子……也不会。” “我就那样差劲?”秦恪皱起眉头,脸色泛白,克制着情绪,却已经不自然,“我们吵架的时候你也不曾提过和离,今日,我只是好好与你说话,你为何要如此。” “没有为什么,秦恪,我也不想纠缠了。” “你!”秦恪气得手发抖,将李绥绥一把拖进怀里,紧紧箍着,厉声道,“你给我说清楚!你欠我那么多,你说不纠缠就不纠缠了?” 李绥绥沉默无言,只任他抱着也未挣扎,她曾期待过他的怀抱,在搬来都尉府的时候,那样小心翼翼退让着的秦恪,也曾让她感到窝心,她给过他选择,他的反应是那样的激烈,甚至因为莫须有的事,将她关了起来,他万不该拿绿芜她们来威胁她,而她不得不承认,让她做出和离的决定,竟是听到沐琳儿有孕。 她觉得那不是嫉妒,她只是忽然生了恻隐之心而已,他该有他完整的人生。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温热的唇小心翼翼地覆下,李绥绥看着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怜爱,忽然心中钝痛,闭了闭眼,轻轻推着他,秦恪巍峨不动,声音微哑:“我不会伤害你,李绥绥,我不是他,不会往你心里捅刀子。” 李绥绥蓦然睁大眼,秦恪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只低低苦笑道:“你喝醉时说的,我有权利知道么?你说的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李绥绥闻言,方又松了一口气,满脸疲惫,沉声道:“事实肮脏,真相丑陋,你不会愿意知道的。” 秦恪一愣,表情渐渐凝固:“我想不出何事会让我无法接受,你说。” 李绥绥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有些发涩,只摇摇头道:“都这么久了,你才想着问,知道又如何……不会改变什么。” “你说。”秦恪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他直直看着她,只想要个因果。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李绥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呼吸沉沉,好一会,忽然咧嘴一笑,道:“都说到这里了,那不如帮你下点决心,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你先放开我。” 秦恪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她。 李绥绥在屋里慢慢踱着步,良久才缓声道:“我说了,很肮脏,你不是说我对不起秦邈么,是的,你没说错……” 她看向秦恪,看着他眼里的惊讶,又道:“我十二岁,就不是个完身,你不是说我与朝臣有染么,呵,你猜得也没错,这事恐怕秦邈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如何得知此事,他一直忍着没说,他对我的报复,就是不声不响在新婚那夜揭穿我。他有洁癖,你知道么?我那时以为他喝醉了,想去扶他,你知道他有多厌恶我么,他对我唯一一句话:李绥绥,你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桌上的玉盘珍馐间,有些出神:“你应该已经知道,我阿娘是怎么死的了吧,你说的没错,我和我娘一样,都是肮脏不洁的女人。” 她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哦,你肯娶我,也是因为这张皮囊吧,你这样繁花过眼的贵公子都喜欢,宫里的熏腐之余,凤子龙孙那更不用说,我失去官家宠爱,虽是落魄,可他们都向我递来了橄榄枝……他们都如你,明知我不喜,却甘之若饴地贴上来。呵呵,人人爱此色身,而我应该感到庆幸,毕竟因此,我得到了很多……” 她说着,转头去看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现在知道,你娶了个什么东西?” 秦恪眼中赤红一片,寒雪漫天,羞愤交加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绥绥低低一笑,唇色苍白,微微颤抖着:“这就受不了了?还有,更实际的事……” “够了,你闭嘴。”男人终于怒吼出声。 李绥绥看着他,嫣然一笑,眉目弯弯,笑容漫进眼底,美好易碎。 “好,不说了,更恶心的事,我自己都接受不了。”她微笑着,“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秦恪转头向一边,眼中带着一丝受伤。 李绥绥眨了眨眼,迫向他的目光,柔声道:“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针对秦家么?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父亲的风流,何止蒋氏一位,你回去问问他,我母亲为何会自戕。” 秦恪一愣,听见李绥绥又道:“你再问问他,俞家,到底是如何被灭门的?你再替我感谢感谢他,多谢他,我李绥绥能到如今的地步。” 他看向那双波光粼粼的双眼,这一连串的解惑,让他心中波澜狂起,骨鲠在喉。 李绥绥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明白了么?我比你想象中还脏,这是你接受不了的,而我们之间,还有血海深仇,这个槛,我们是过不去的。而我顺势嫁给你,也不过是借势想要闹得秦家家宅不宁。” 秦恪如遭重拳,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就开始往外走去,李绥绥淡淡一笑:“我如实说了,我等你的和离书。” 秦恪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说话,飞快地往门口走去。身后又传来李绥绥清淡的声音:“哦,沐琳儿有孕了,还是要恭喜你。” 秦恪吸了一口气,却未再言,门合上,复又锁上。 ----
第091章 猞猁与九尾狐 ====== 醉卧不夜城,酒慰寒心人。 崔子懿看着愁眉不展,一直闷酒灌肠、枕曲买醉的秦恪,忍不住道:“这是发生天大的事了?” 秦恪脑中含混,李绥绥的话他对崔子懿开不了口,提着酒坛猛灌,几番思量才道:“你知道猞猁么?” 崔子懿一脸丈二和尚,只默默地将他手里的酒坛子按下,劝慰道:“纵是猞猁惹了你,你这般喝法也不行,有什么不痛快你说,我给你拿主意。” 秦恪眼眸晕上几分微醺,干笑两声,道:“猞猁啊,其型娇小,看上去人畜无害,又常为狼群所欺,生存条件恶劣,可成年后反倒会攻击狼,这猞猁极为隐忍,为了狩猎会夜以继日蛰伏在暗处,其狡猾又谨慎,还会专挑幼狼袭击。” 崔子懿心中一动,便知他意有所指,只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秦恪又灌下一大口酒,狠狠将酒坛磕在桌上:“你知道山海经中的九尾狐么,其原型就是猞猁,九尾狐擅蛊魅,性奸诈,勾人心魄食人骨髓。” 崔子懿头有些大,怎的又从猞猁扯到了九尾狐? 秦恪似喃喃自语:“苏白狐魅祸纣王乱政灭商,纯狐氏通奸寒浞谋杀亲夫,狐者妖邪,魅惑四方,呵,却有人妄想将其豢养,真是自不量力。” 崔子懿恍然:“你这是……被狐狸咬了?” 秦恪闭了闭眼:“何止。” 能让秦恪将其比作猞猁比作九尾狐,还能将他气成这样的,也无二人了。崔子懿神情微微肃然,上回与李绥绥的对弈,让他对着这以艳名昭著的女人终于又回到了当初李三岁时期的认知。 这份认知,让他搁下手中的扇子,颇为正色地道:“那我就要好好与你说道,首先,你不能以偏概全,就说九尾狐吧,真考究起来,它最开始是被视作祥瑞之兽,涂山歌中‘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说大禹娶涂山九尾,九尾助其谋业,降福于涂山,这是颂它;西晋郭璞也曾言其‘太平则出而为瑞’,这是赞它,诗经中的‘有狐绥绥’,其狐也被誉为爱情的象征。非要说九尾妖媚食人,那只是后世人将其妖化而已。” “那是你不知她。”秦恪饮下一口酒,面上嘲意更甚,“多漂亮一张皮,呵,青竹蛇黄蜂尾,不及她半分狠毒叵测。” 崔子懿幽幽叹道:“我早说过,你们并非良配,她非池中物,你非要以常相待。如今,一吵起来,你便恼恨至此,未来日子还长着呢……” “未来?”秦恪冷笑两声,“她怕从未想过未来,如今……等着与我和离呢。” “如此严重?”崔子懿张口咋舌,心中百转千回,能让他们闹到这地步,必然是发生了大事,而眼前最大的事,莫过于如今还被传三过四的秦贾两家之丑事,李绥绥插手之事他不清楚秦恪知否,只试探道:“到底是为何事?” 秦恪沉默着,脸庞盛着薄怒,心浮气躁地连灌数口,越喝心情越寥寥,隔了好大一会,他才道:“我父亲所为,你心中可怨我?” 见他终于说出口,崔子懿反倒松了一口气,缓缓为自己斟满一杯,轻抿着,平心静气地道:“若是为这事,你大可不必烦心,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我确然心中愤恨,风流债,父债不子还,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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