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跪着的敬王手帕掩面,一阵急咳,父皇看了眼敬王,忙道,“赵德全,先扶敬王起来,让他起来回话。” “父皇不必顾虑儿臣,咳咳,事情并未调查出来,儿臣愿陪母妃一同跪着,只请父皇为我们做主。”敬王忙道,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想这嬷嬷会不会因一时被撵出长信宫而怀恨母妃也未可知,咳咳,父皇何不将这嬷嬷嘴解开,容儿臣问问一她。” 一旁赵德全将冯嬷嬷的封嘴扯开,只见那婆子,一声泣哭扑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你可要替老奴做主啊,是您说那粉药对治疗小儿积食最是有效,让老奴拌到小殿下的蜜罐里的。”说罢,那老奴竟泣不成声道,“陛下,老奴要是知道这是毒药,老奴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听从皇后娘娘的话啊。” 只见皇后娘娘微微一怔,原本跪着的皇贵妃听完,一双凤眼怒瞪,直直看向皇后娘娘,不明道,“皇后娘娘,臣妾与你无冤无仇,您为何要如此歹毒地置臣妾于死地。” 一旁的敬王忙扶着自己的母妃,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咳咳,皇后娘娘,你怎可这般,儿臣一直敬您,爱您,因念着逝去的贤王,儿臣虽体弱多病,但一直告诉自己,将来要替珣弟弟孝敬您,可您怎可……”说罢,一滴清泪从敬王殿下眼中滑落,敬王忙以帕拭去。 皇后娘娘一时恍惚,怔怔地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冯嬷嬷,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敬王声音怯弱道,“咳咳,儿臣以为,您深知丧子之痛,定当怜惜她人的母子深情,竟不承想,如今您竟对一个刚刚拭去母妃的孩提下的去手……” 只听“啪”的一声,皇后娘娘生生将一旁的白瓷水杯掷于地上,一时间白瓷尽碎。 我第一次见皇后娘娘动怒的样子,只见她揉了揉太阳穴,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哑声道,“皇贵妃,你们好手段,竟搬出珣儿的事来说道我。” 只见皇后娘娘抬眸冷冷看向跪着的冯嬷嬷,“你说我吩咐你下的毒,毒杀逸儿,那我问你,我何时嘱咐的你,在何地,周围又有何人?又是如何将那粉药交于你手上的?” 那老嬷嬷显然没有料到皇后娘娘会这般问她,一时语塞,慌乱道,“您还没有禁足之前,有一次小殿下还因为积食高烧不退,您到小厨房叮嘱老奴,给小殿下熬汤药的时候。当时就你我,没有他人……” 皇后娘娘不待她说完,冷道,“你可知那虞美人,一旦被制成,当三天内必须服用,否则就会失了药效,如今距离我禁足半月之余,药效早失了。” 冯嬷嬷闻言,身子抖得和筛子一样,皇后娘娘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再说,真要置逸儿于死地,为何要嘱咐你?我身边的玉嬷嬷或者桂嬷嬷岂不更可靠?” 那冯嬷嬷一听,忙吓道,“陛下,是老奴惊慌,将时间记错了,皇后娘娘确实是三天前将这药给老奴的……” “皇后娘娘,如若不是信口胡诌,岂会知道这虞美人需制成三天内服用?”皇贵妃厉声问道,“娘娘若不是施毒之人,怎会对这毒药这般熟悉?” 一抹戏谑闪过皇后娘娘的面容,只见皇后娘娘缓缓坐回自己的位置,沉沉道,“嬷嬷可把时间说清楚,三天前,本宫还被陛下禁足在椒兰殿,如何给你说得?” 只见皇贵妃和敬王面色俱是一愣,那冯嬷嬷浑身一震,哆哆嗦嗦道,“老奴,老奴年纪大了,一时间真的记不清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嘱咐的老奴……” ----
第48章 破谜(下) === 皇后娘娘却不在理会,轻笑一声,对一旁的父皇轻声道,“陛下,虞美人,臣妾确实很是了解,珣儿当年的惨死,臣妾莫敢忘怀。” 皇后娘娘说罢的眸光微微一闪,继续道,“而这虞美人的配方,每每都出现在敬王殿下的安平宫的采办中。” “你说什么?”原本跪着的皇贵妃声音尖锐地问道,皇后娘娘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不作理会,声音清冷道,“当年,胡太医说珣儿中毒,陛下您不相信,事情便不了了之。这么多年了,臣妾一直在查珣儿的死因,可是这线索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再也够不到了,直到娴妹妹的去世,臣妾这才查出了这虞美人的线索,” 皇后娘娘看了眼皇贵妃,一抹说不清的情绪闪过眼角,“若不是皇贵妃娘娘和敬王殿下这次这般急功近利,恐怕臣妾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要了我珣儿的命,又是谁,这般急切地要将宫里孕有皇子的嫔妃赶尽杀绝,而这次,他们又为了毒害逸儿,又差点要了敏儿的命。” 一直不语的父皇,突然沉声道,“皇后娘娘怎么这般肯定这毒药就定是皇贵妃所施?单因这冯嬷嬷是雯儿的出嫁时的嬷嬷,也不能说明这事就一定是雯儿做的。” 卢雯是皇贵妃的闺名。 一抹凄凄的酸楚划过皇后娘娘原本寂寥的双眼。 我心中一痛,想起母妃留下的那句诗,“若将贵者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我将桂嬷嬷之前放在地上的黄皮纸小包轻轻拿起,向前几步,缓缓跪在父皇面前,“父皇可知这纸张?” 父皇眯着眼,瞅着我手中的那黄纸小包,不确定道,“云锦纱纸?” 此话一出,原本跪着的敬王和皇贵妃微微一怔。 我敛神道,“回父皇,正是。” 只见父皇怔了怔,堪堪地坐倒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云锦纱纸,主要是用明前的桑树皮制成的,这桑树皮不值钱,值钱的主要是这复杂的工艺。 听闻云锦纱纸的制造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便是造纸时,经石灰泡皮煮皮后的树皮皮料在长达七八个月的淋晒期,若赶上梅雨或霜寒等天气,那便前功尽弃,重新制作。 所谓地利,那便是,取桑树皮后,无论是浆洗、打磨还是酿煮皮料根茎时,都要有碱性适中的活水,所以若想造云锦纱纸,对水要求很高,必须选好水质过硬的地段,且一年四季都不可有冰冻时节。 最后,所谓人和,那就对造纸的老匠人工艺要求很高,只有经验丰富的匠人,经长年累月的经验积累,才能一气呵成,制成这云锦纱纸。 十斤树皮,在这天时人和地利的三年间,经这繁复的浆洗、晾晒,蒸煮,制浆,打晒还不知能否制成一两纸张,所以一纸千金难买。 因为稀有,所以,即使在大晋的后宫,除过父皇,寻常宫殿,很难拥有。 如今这个稀有的云锦纱纸,出现了两次。 一次,是我在皇陵守孝的时候,出现在我房间那莫名的暗道中,一个准备刺杀我的黑衣的手中,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杀”字。 一个便是今日,在冯嬷嬷房间里搜出的,裹着虞美人毒药的胞质。 我心中一定,沉声道,“儿臣查过,近五年间,父皇只给敬王哥哥的安平宫先先后后赏过三刀云锦纱纸。” “你胡说,咳咳咳。”一旁的敬王双眼赤红,怒瞪着我道,“咳咳咳,父皇,定是有人陷害儿臣,将您赏给儿臣的那云锦纱纸偷走,嫁祸儿臣,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 我听见皇后娘娘淡淡的声音在头顶传来,“陛下,臣妾之前说过,虞美人施用要赶在三天时间之内,若那下毒之人抱着必达的目的,那虞美人的原料定然在其宫中,陛下何不亲自让人查一查皇贵妃的长信宫及敬王殿下的安平宫呢?” 余光中,父皇神色很是复杂,晦涩难辨的情绪尽收眼底,只见他轻声道,“雯儿,你告诉朕,这事到底与你可有干系?” 皇贵妃闻言,跪着的身子几不可见地一颤,泣声道,“陛下难道要查雯儿的长信宫吗?” 原本弓着身的敬王,抬头看向父皇,见父皇眼底闪过的震惊,他咳着嗓子沉声道,“父皇,定是有人要加害于我和母妃,父皇,你万不可被奸人的谗言所蒙蔽……” “来人。”只听父皇一声喝到,赵德全忙躬下身子跪道,“陛下,老奴在。” 只见父皇痛苦地闭上双眼,像用尽很大的力气般挥手示意道,“去长信宫和安平宫,朕要看看,皇贵妃和敬王殿下,到底跟这有没有关系,去,快去!” 言罢,父皇将桌上的白瓷茶具一应推倒在地上。一时间,整个殿上,静的没有人敢大声的吸气。 赵公公闻言忙退了下去。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九公主醒来了。”就当大家都不敢言语的时候,胡太医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心下一颤,眼睛不由地微微一热。 原本震怒的父皇,因为敏儿的清醒,神色微微一缓,目光跳过跪着的皇贵妃和敬王,落在我身上,“悦儿,来,陪父皇去看看小九。” 我应声点头,起身缓缓扶过父皇,只感到父皇温热的大手在握到我的手时,微微紧了紧,“走,我们离开这里,去看看小九。” 寝殿里,小九在我原本拼成的大通铺上,显得格外的弱小,此刻她弱弱地靠在床榻上,背部由三个软垫靠着。面前的冬蓉见父皇和我,忙跪下行了个礼,父皇从她手中接过一碗汤药,刚准备用小勺去喂小九,却见小九眼圈一红,声音嘶哑道,“父皇救救儿臣,救救逸儿,有人要害死我们……” 父皇的拿起勺柄的手终是顿了顿,停了下来。 我心里不由一酸,刚想去接过那勺柄,却听父皇柔柔道,“乖,不说话了,将这碗药喝了,病就好起来了。” 小九用力地摇摇头,“父皇,敏儿一时贪吃,将弟弟吃药用的蜜糖挖了一勺,谁知……父皇,敏儿不是有意的……” 一双大手缓缓抚过敏之的小脸,“父皇都知道了,乖,先把这碗药喝了。” 敏之切切地跳过父皇,看了看我,见我微微点头后,轻轻张口将那药喝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赵公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陛下,老奴刚从长信宫和安平宫回来,有事要禀告陛下。” 我只感到父皇原本挺拔的身影,像泄了气般,好一会儿,父皇轻声道,“悦儿,你来帮父皇将这点药给小九喂完,父皇有事,需要去一下。” 我应声接过药碗。 余光中,父皇身形微微顿了顿,旋即,起身向殿外走去。 我慢慢将那碗药喂完,只见小九虽面色羸弱,眼底却满是担忧,我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冬蓉后,合衣躺上床榻,将小九轻轻抱在怀中。 那一夜,我没有睡去,怀中的小九醒醒睡睡,很是虚弱,我听着窗外慌乱的声响,心里却安静的厉害。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雍翠宫的时候,我听见沁雪告诉我,昨夜,长信宫的皇贵妃娘娘被赐死了,敬王殿下在自己的安平宫自尽了。 沁雪说的时候,一旁的小九轻轻抱住我,我感到微微温热隔着衣服传来,我伸手轻轻抚了抚小九的背,心里积淀已久的石头,终于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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