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静默了片刻,一道凉薄的声音传出来:“让天权长老将百里家的爪牙都撤出去,冠州的事情不要再插手。” 百里息并不怕他的身世公之于众,只是若想恢复黎族为自由之民,本就会遇到许多阻力,此时再将百里家拉进来,事情只会更复杂,他要快刀斩乱麻,让黎族的事尘埃落定。 车轮再次转动起来,百里息闭上眼。 黎族的问题由来已久,想一朝解决自然难,只是殷芜耿耿于怀,而从暗阁查到的信息推测,殷芜的生父很有可能就是黎族人。 就当是她离开前……送她的一件礼物罢。 * 殷芜醒来时已经快到晌午,想到昨夜的事,又看见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一时有些怔忪。 她拥被靠在床上,心口似堵了一团棉花,人也没什么精神。 晚上百里息回来时,殷芜正恹恹在靠在榻上,面前放着一件叠得整齐的寝衣,是耗费了她近半月的时间缝制的。 殷芜看着百里息净手,修长的指节上沾了水带着玉似的光泽,他抬眸看过来,眉眼似也沾了水雾,行到榻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轻声问:“不舒服?” 她确实不舒服,因为一件想不通的事而烦扰,纠结了一整日了。 展开面前的寝衣,殷芜绽开一个笑,道:“大祭司试试,我做了好久呢。” 百里息垂眼看她,眼中是淡淡的探究,似想开口,却终是沉默着接过寝衣往屏风后换衣去了。 那是一面绣着仙鹤的屏风,里面点着一盏灯,将他的影子映在屏风之上。他脱了外裳挂在衣架上,接着是中衣,修长如竹的身形落在屏风上,同那仙鹤重合在一处。 殷芜有些愣神,心底那个难堪的秘密渐渐坐实…… 百里息换好了衣服,自屏风后出来,寝衣上是明月出云的图纹,衬得他越发如仙如神,殷芜恍惚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确实喜欢上了百里息。 两人的开始源于她卑劣的算计,她想着将来解除他身上的极乐蛊,便当利用他的酬劳,可她好像没有守住自己的心,她让这件事变得复杂了。 百里息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脸,将她的头抬起,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殷芜眸中带着些惶然,偏偏就是不说话。百里息以为是昨夜将她欺负狠了,现在还觉得委屈,便道:“以后不那样欺负你了。” 他不说殷芜还没想到,一说殷芜便想起昨夜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殷芜觉得自己很没用,如今大仇未报,她却没守住自己的心,懊恼又无助,晚膳也没用,沐浴过后便早早上了榻。 半夜百里息上榻,见殷芜面朝里躺着,只能看见一个小巧倔强的下巴。 他有心将她抱进怀中安抚一番,却还是忍住了没动,体内有些燥热,是又到了月中的缘故。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看着殷芜纤细袅娜的背影,身体的燥热更甚,终是有些无法忍耐,起身出门去沐浴。 这院子后面有一间空房,里面自山上引了山泉水过来,泉水流进一个木桶里,百里息每日都会在这里泡一阵,纾|解体内的燥热。 他已经很控制了,若不控制,只怕殷芜早已承受不住。 一个时辰后,百里息更衣出来,他换上了殷芜为他做的寝衣,不畏外面的凉风,抬头却见一轮近圆的明月挂在天上,腹间再次涌上一股异样。 他嗤笑了一声,自嘲低语:“看来确实是离疯不远了。” 开始他以为肌肤相亲纾解了他的欲|望,后来才知那不过是扬汤止沸,实际下面的火烧得更旺了,让他越来越无法保持理智。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醉了一般,玉面染了些潮红,他想……回到内室,将殷芜…… “做个人吧,别当畜生。”他哼了一声,手掌猛地拍向旁边的门柱上,那门柱应声而裂,尖锐的木刺扎进他的手心,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的神智清明起来。 凤目中似染了血,通红一片,他知道自己就快变成被欲|望驱使的禽兽了。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堕落。 汗珠濡|湿了他的发,月亮似乎更圆了一些,他咬着牙再次回到身后的浴房…… 天快亮时,百里息终于回到房内,他掀帐上榻,殷芜依旧维持着他走时的姿势,似是一夜未动,看着她雪白的后颈,百里息又难受起来,手也痒,嘴也痒。 太折磨人了。 她太折磨人了。 百里息忽然有个荒唐的想法,或许那些欲|望就是被她勾起的,和别的无关。 他侧头看殷芜一眼,看见她白润的耳垂儿,心中的燥|热果然便被勾起来。 方才百里息出去,殷芜便醒了,如今他人回来了,怎么却还不睡?殷芜静了半晌,正要回身问他怎么了,便又听见他起身的声音。 殷芜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问:“又要去哪呀?” 他发丝有些湿,一张脸白得白玉一般,凤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声“出去”,便转身出了门。 她自然知道他要出去,还用他说!? 殷芜心里也冒出一股邪火来,气得再也睡不着,她让茜霜掌灯,自己则披着衣服去软榻上生闷气。 她实在摸不透百里息的心思,尤其是最近。 那日他说要送她走后,便又似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依旧会毫不顾忌地同她亲热,那时他眼中的情|欲是真实的,有时候又似特意要疏远她,甚至看也不看她,那时眼中的冷漠也是真实的。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殷芜苦恼地揉了揉脸颊,趴在矮桌上唔哝了两声。 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将脸埋在膝上,沉郁了许久,忽然又听见门响,抬头便见百里息进了屋。 他的脸比出去时更加白,身上只穿了见素白的中衣,发如泼墨,薄唇殷红如血,凤目落在殷芜身上一瞬,快得她来不及分辨他的神色,便见他取了架上的衣衫穿上,穿戴整齐便往外走,再未看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厉晴入内,见殷芜缩在软榻上发呆,脸色苍白,又想起方才百里息说的话,不免猜测两人闹了别扭。 她尽量让语气和缓些,道:“大祭司说近日事多,回来得晚,先将他的东西搬到隔壁去,免得打扰圣女休息。” 殷芜微怔,半晌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垂眸掩饰眼中的失落难受。 厉晴有心想劝,可又不知缘故在哪,只能和江茗一起将百里息的衣衫被褥都挪了出去。 这屋子本不算大,原本放了两人的东西有些拥挤,如今将百里息的东西拿出去,屋里却觉得空荡。 殷芜颦眉想着两人今夜的相处,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只能又往前几日回想,便想起那日他说了结黎族的事,便会对外说她重病,将她送走…… 是因为要将她送走,所以现在开始划清界限了? 可既然要划清界限,为什么前日又抱着她折腾了一整夜! 殷芜气呼呼的,她拿了铜镜过来,拉开自己的衣领,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是点点红痕,这都两日了,还没消下去! “混蛋!”殷芜心里发酸,又气又恼,“啪”地一声扣住铜镜。
第39章 接下来几日, 殷芜再未见过百里息的面,厉晴和江茗的嘴严,她便只能让郁宵出门去打探消息。 如今城中议论最盛的消息便是刘升青被抓, 郁宵并未费太多力气,便知晓了刘升青和陆文荀一等人的结局。 陆文荀斩首。 刘升荣斩首。 其余从犯,手沾人命者斩首, 不至死罪者,流放南疆为苦隶。 至于刘升青,囚于笼中,曝于街市受万人唾弃,本来要等三日后斩首,谁知第一日便有百姓将石头藏在烂菜叶里, 将刘升青砸死了。 但刘升青的尸体依旧在街市曝露了足足三日才抬走。 殷芜知晓这是百里息用来震慑其他神官的手段。 至于那些黎族妇孺, 则皆已妥善安置, 百里息说会给黎族去除奴籍,但要等回京之后。 冠州的事暂时了结, 百里息和殷芜便不再逗留,只留下部分潜龙卫接管冠州。 回程的马车上,殷芜独自一人坐在车内, 百里息在另外一辆马车里。 这几日两人基本没说过话, 偶尔碰见百里息也似看不见殷芜似的。 行了一日路, 傍晚时, 队伍终于在一个客栈停下,殷芜被厉晴扶着下车,透过帷帽的轻纱看见百里息正站在客栈门口看过来, 殷芜垂眸,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 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殷芜别过头,快步上了二楼,入房坐在榻上平静了片刻,才起身去沐浴。 此时天气尚未暖和,屋内又只放了一个炭盆,殷芜沐浴后头有些昏沉,便觉得要不好,喝了厉晴送来的风寒药,夜里却还是咳了起来。 她头疼欲裂,咳了半夜,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会儿,殷芜不想因自己耽误行程,便强撑着起身穿衣,下楼时脚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很。 厉晴听她呼吸沉重,忍不住低声道:“圣女病得这样厉害,属下去回禀大祭司,不能带着病赶路。” 殷芜的手抓住她的腕,烫得让人心惊,接着便听她细弱的声音道:“今晨又喝了药,不碍事的。” 见她坚持,厉晴也只得作罢。 百里息昨夜外出办事,队伍出发时才回,目光落在正要上车的殷芜身上,她带着帷帽,微风吹起轻纱,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殷芜上了车,头越发昏沉,车又晃动,觉得更加难受起来,厉晴在外面问她的情况,被她支吾过去。 她的头靠在车壁上,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也昏沉起来,马车忽然停下,车身一沉,她眼皮沉重,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竹气息。 殷芜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会儿梦到前世的事,一会儿梦到殷臻,一会儿又梦到宦凌,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茜霜和厉晴。 百里息不在,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茜霜扶起她,给她喂了些药下去,殷芜问道:“我睡了多久?” 厉晴道:“圣女发起了高热,昏睡了一日一夜。” 殷芜张了张嘴,想问百里息在哪,可终是没有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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