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梨花已过了极盛的花期,如今花都谢了,开始结出小小的青涩果实,即便殷芜尚未准备好面对百里息的愤怒,也不得不面对了。 他那样自尊自傲的人,头一次付出了真心,到头来却是一个卑鄙小女子的步步算计,心中该是怎样的难受,怎样的屈辱,怎样的愤怒。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推门进去,等行至榻边却愣住——软榻上空空如也。 殷芜怕他去追茜霜和郁宵,正要出去找,转身却看见百里息就懒散站在窗边,他垂着眼摩挲刚才被绑缚的手腕,殷芜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 “阿蝉,绑人的时候要系得紧一点。”男人抬头,眸子清明一片,似暴雨冲刷过的水塘,干干净净。
第60章 百里息一步步逼近, 眸中只剩清淡的冷光,殷芜退了两步,后腰“哐当”一声撞在了桌角上, 疼得迸出眼泪。 事已至此,殷芜也不再隐瞒,把心一横, 道:“骗你是我的不对,可我当时……当时确实走投无路,只能寻求你的庇护。” “哦,”他眉头轻挑,眼神依旧是冷的,“所以把自己送到百里睿手中, 也是逼不得已?” 殷芜一哽, 不免有些心虚, “百里家把我当做治疯病的药引,我一直被他们惦记着, 总归是寝食难安。” 他已逼至殷芜近前,冰冷的手指划过殷芜的脸颊,然后攫住她的下颌, 娇嫩的肌肤被捏得变了形, 百里息眸中划过一抹讥讽:“到了如今地步, 我若再信你, 便是愚不可及。” 殷芜想过事情败露的后果,可真正面对冷酷无情的百里息时,她还是疼得发颤, 那么多时日的缱绻缠绵,到底是被她的算计毁了, 起于阴谋,哪里会结出好果子。 “我……”她艰难开口,“我确实欺瞒于你,当初求你庇护是真,想借你之力报仇也是真,可……如今阿蝉真的心悦于你。” 百里息看着殷芜,唇角微挑,讥笑道:“巧言令色。” 殷芜想为自己辩白两句,却发现辩无可辩,她一直在欺骗他、利用他,难道只因自己动了心,利用欺骗披了一层美丽的皮子,便不算利用欺骗了吗? 她已足够卑鄙了,至少勇敢一点。 那丸药就在她袖中,本想等百里息回来给他吃的,她睡前还在想用什么借口哄他吃进去,如今倒是不用她伤脑筋了,她将药送到百里息眼前,也沉了心,敛了情绪,“百里家的疯病实际是殷氏先祖种下的蛊,这便是解蛊的秘药,大祭司服下便不会再受煎熬,只当……是蝉蝉对大祭司的报答。” 殷芜这些话落入百里息耳中,便生出了另外的意思,仿佛是殷芜承认对他只有欺骗利用,吃了这解蛊的药就两清了。 可他从未答应过她的交易,想要两清?做梦! 他将那蜜色的药丸收入掌心,手指收紧,药丸瞬间化为齑粉。 “你干什么!?”殷芜又惊又气,那些药材极难寻,好不容易才制成了这一丸!她想伸手去抢,百里息竟挥手尽数扬了出去! 殷芜双手被他制住,气得想咬人,下一瞬却被他按在桌子上,他压着声音:“这交易我没应,你欠我的要还,什么时候还完我说了算。” 玉面覆霜,仙人动怒。 殷芜是心虚、是理亏,可死人也有脾气,她还没死呢。 “大祭司想如何?是舍不得阿蝉,还是没受够阿蝉的骗?” “呵。”他松了殷芜的手腕,手指摩挲着她被掐红的香腮,“你以为我没法子收拾你?你猜我为什么放那两个狗东西离开?”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殷芜脑中闪过,她忽然慌了——难道百里息是故意放走了茜霜和郁霄?是为了跟着他们去寻郁岼?好阴险! 殷芜想去追茜霜,腰却被牢牢禁锢住,百里息的手指摩挲着她娇嫩的唇,低低道:“你不想做这神教的圣女,如今我偏偏要你做,我要这神教千秋万代,我要你们殷氏永永远远都是傀儡,长长久久被困在这肮脏龌龊的泥坑里,如何? 殷芜的口脂沾在了他的指腹上,他轻舐指腹,似觉得不过瘾,低头来寻殷芜的唇,殷芜气得咬他,却激起他的报复心,手掌紧扣着她的后脑,肆意掠夺。 口中都是腥甜的味道,到最后殷芜只能发出“呜呜”可怜悲声。 许久,百里息终于放了她,薄唇殷红如血,吐字如刀:“圣女既亲手唤醒了妖魔,便要承受后果。” 少女萎顿在桌上,鬓发凌乱,杏眸含怨,唇脂晕染开,靡乱惑人。 百里息在殷芜对面的圈椅中坐下,似不讲情面的判官:“说吧。” 殷芜又惊又气,不知一个人怎么能翻脸如此之快,她想在他脸上寻找自己所熟悉的神色,却是徒劳。 他变得让殷芜陌生,似从未曾和她肌肤相亲,缱绻缠绵;似从未将两人的头发结在一处,说“阿蝉和我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分明前一刻还在吻她,转瞬就变了这样一副冷脸。 殷芜腹内还有些难受,可此时若同百里息说,只会让他认为自己又在骗他,心中不禁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来,百里息问什么,她便说什么,只说自己的算计、筹谋,不说她的纠结踌躇,更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说一说鹿村地动之事。”他漠然看着殷芜,审问道。 “梨溪镇见过父亲后,我让他散布‘鹿村地动,神教将亡’的消息,借以动摇神教地位,引起百姓的猜疑。” “你如何知晓鹿村将要地动?” 殷芜侧身而立,惨然看着窗外的花树,幽幽道:“我若说出来只怕大祭司又疑我欺瞒,但……确实是我梦到的,我想着即便鹿村没有地动,于我的谋划也并无影响。” “你倒是会做梦。”他讥讽冷笑一声,“梨溪镇引走黄斌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殷芜点头,诚实道:“我知道黄统领有个妹妹流落在外,便一直留意着,去冠州后终于查到一点眉目,便暗中让人在冠州找寻,数月前总算找到了黄统领的妹妹。” 百里息神色愈发的冷了起来,在冠州时,殷芜对他那般柔情似水,百依百顺,甚至为了戴上他送的耳坠,忍痛扎了耳孔,如今才知都是她的算计,竟是一点真心也没有,当真是讽刺。 若那时都没有半点真心,之后的种种便也不必奢望有真意。 “圣女倒真是能装会演。” 少女看向他,唇瓣动了动似有话想说,可终究没发出任何声音。百里息内心烦躁,不想再纠结“真心”这个话题,问:“你一直在灵鹤宫内,甚少接触外面,有什么人会为你所用?” “郁宵。”她很快回答,“他是黎族皇族,是黎族的少主,算起来……算是我的堂弟,我救下他之后,让他暗中联络各处的族人,共谋推翻神教。” 殷芜实在知无不言,让百里息少了审问的乐趣,听了只觉烦躁,他猝然起身往外走,来到门前又停步,背对殷芜问:“在圣女的预想里,推翻神教后要如何处置我这个神教大祭司?” 未等殷芜回答,百里息已推门离开,殷芜撑着一口气躺到床上,眼泪这一刻终于涌了出来,喃喃自语:“我只想推翻神教,没想把你怎么样呀……而且我本来今天就准备告诉你实情的……” 辰风一直等在灵鹤宫外,虽不知百里睿同主上说了什么,但必是大事,否则主上不会怒气冲冲来找圣女。 殿内起先有争执之声,后来便渐渐安静下来,辰风以为是事情解决了,毕竟主上对圣女向来十分宽容,想来事情应该不大。 可他才这般想,便见百里息推门出来,面色比进去时更难看,只吩咐守卫封死这里,便径直回了临渊宫去,辰风想要劝一劝,可看到自家主子那副冰山似的脸,实在是不敢劝。 行到竹林处,百里息又忽然停了下来,他就那样站在层层翠竹之中,十分平静道:“都砍了。” 辰风以为自己听错,“把竹子都砍了?” “都、砍、了。”说完百里息头也不回离开了。 临渊宫内漆黑一片,他入了殿也不点灯,借着幽幽月光看着殿内那扇屏风,花鸟玉石屏风,是殷芜巴巴送来的,此时屏风上还挂着一件她的杏色裙衫。 忽然他拔出墙上佩剑将屏风劈成两半,神色阴鸷偏执。 “真是可笑。”他自嘲,心中的邪火却无处发泄,他抬手缓缓握住了剑锋、收紧,然后一寸寸将剑抽了出去,百里息仰头长叹一声,疼痛终于让他快活起来。 猩红的血滴在白玉地面上,靡丽又诡异,他状若鬼神,决定将装过殷芜的地方彻彻底底挖掉。 * 殷芜昏睡到了第二日,浑身似被碾过一般难受,厉晴入内给她送了饭食,态度也明显冷了下来。 殷芜如今被囚在灵鹤宫,却不会绝食自毁,她心里不再藏着那么多事,食欲反而好起来,每日虽是普通饭菜,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她本以为百里息定会再来,心中也已做好了准备,谁知自他上次离开后,竟一次也未来过,他不来,殷芜反而不安。 如今她外面的消息一点不知,担心郁岼他们的安危,她虽不信百里息会对他们痛下杀手,可总归不想他们有一点危险。 此外,殷芜还有些担心孙家,她怕百里息查出孙家也是她同谋,会对孙家动手。 这么一想,殷芜就睡不着了,她是实在猜不透百里息的心思,不知他是决定放过自己了,还是有更大的报复等着她。 今年的雨水格外多,寅时外面下起雨来,殷芜终于有些困了,挨着枕头昏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 百里息是下午来的,殷芜尚未睡醒,殿内的帘子也没打起,里面便有些昏暗,他掀开床帐,见殷芜拥着锦被睡得极熟,香云纱的寝衣有些松散,那胸前的丰盈便若隐若现。 他眸色暗了暗,放下床帐,踱至窗边圈椅坐下。 帐内少女呼吸绵长,半个时辰后才终于动了动,似翻了个身,随即又睡熟了。 厉晴方才回禀,说殷芜这些天吃得香睡得好,倒是一点也没撒谎,方才看着气色也不错。 可百里息已经被气得连续数日夜不能寐,人一旦有了欲望,便再也不能无欲无求,他越想将殷芜忘了,便越是想起她,时时刻刻,日日夜夜。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0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