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静悄悄的,殷芜怕百里息没走远,怨气被窘迫冲散了大半,正想掂着脚去找鞋,百里息却去而复返,手中可不就抓着她的寝鞋? 殷芜窘迫极了,却不想让百里息知道她的窘迫,垂着眼不看他。 他掌中握着殷芜的鞋,眼中带着笑意走过来,也没说什么话,只单膝跪在殷芜面前,抬起她那只裸足穿进鞋里。 穿完了鞋他却未起身,那只握住殷芜脚踝的手亦未松开,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殷芜。 明月本应悬于天上,此时却跪在她面前。 “是我的错,害阿蝉伤心难过。” 一滴眼泪从殷芜腮上滑落,“你混蛋。” 百里息让她坐回床上,洗了条帕子给她擦眼泪。 “那日是我鲁莽,让阿蝉害怕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一说那天的事,殷芜便觉得更加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那你回来还对我发脾气!还让人跪在院子里受罚给我看!” “我是害怕,害怕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可后来想想实是我没做好,想的不够周全。”他蹲在殷芜身前,眸若深潭,认错的态度也诚恳。 “那你一个多月都不见我,我……心里难受,你欺负我!”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殷芜哭得伤心。 百里息将她抱在怀里哄,等人平静些才道:“开始我的确生你的气,后来则是不敢见你,我……我怕再伤了你。” 殷芜才不信他狡辩。 “真的,你摸摸。”他拉着殷芜的手探入衣袍下。 殷芜被扎了似的缩回手,愕然看着一脸淡然的百里息,磕磕巴巴,“你……你下流!” “阿蝉如果还想要那个无欲无求的大祭司,怕是不能了,现在的我满脑子肮脏龌龊的想法,想要阿蝉。” “你!?”殷芜往后退了退,有些怕了。 “阿蝉,”他叹一声,欺身压住殷芜,“你猜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第58章 殷芜倒吸一口气, 垂眼把手抽了回来,“你离我远些。” 百里息双手撑在殷芜身侧,身体反而前倾逼近, 谪仙一般的容貌却透着邪气,“阿蝉还在生气?” 殷芜轻哼了一声。 他将头靠近殷芜,凤目凝然, “以后阿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件事便先原谅我可好?” 殷芜其实已不生气了,那日他的神色确实有些骇人,说是气,也有怕的成分,如今他几番道歉承诺, 殷芜心里也舒服了些, 只是依旧不肯理他。 “我明日便要离开京城, 阿蝉给我一点甜头……”随着百里息的靠近,“甜头”两个字隐没在两人的呼吸之间。 殷芜仿佛躺在一艘船上, 船行驶在风浪之中,她也晕晕乎乎的。 “可以吗?”他忽然问。 窗外骤雨起,帐内他的脸如仙似神沉寂, 眼中却蛰伏着欲望。 殷芜坐起来, 手指缠住他垂下的一缕发丝, 唇贴近他耳际, 轻声道:“不行……” 他的喉结动了动,呼吸也急促了一瞬,撑在殷芜身侧的手青筋微露。 ……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息, 殷芜也不知这一场欢愉持续了多久。 她故意要折磨他,看着他难受, 看着他忍耐。 可她的神志渐渐混沌,终于还是给了他。 这次与密室那次不同,这次百里息极尽温柔,殷芜虽还有些不适,却也在他的柔情中明白了什么叫做……鱼水之欢。 醒来时已是晌午,百里息早已离开。 他明显尚未满足,却只要了一次,是顾念着殷芜初尝人事。 一只麻雀站在窗外桃树的嫩枝上喳喳叫,搅乱了殷芜平静的心湖。 百里息说话算话,茜霜和郁宵很快被送了进来,殷芜也可以出门去看看,但如今桐潭州正在打仗,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一次都没出去过。 郁岼的人已在桐潭州等待机会,至于殷芜,她能做的谋划都已做尽了,如今只有等。 陆续有消息从桐潭州传回,二十日,两军交战,高施领兵抵挡,百里睿带兵包抄未成,反中了埋伏,军队兵士损失过半。 之后百里崈和高施占据险要,只守不攻,结果粮仓失火,所囤粮草损失过半,军心动摇,军中有人欲降被杀,一时战事再次陷入僵局。 半月后,敌军营中忽然爆发疫病,缺医少药,得病者上吐下泻,战力大减,即便斩杀了几个欲降的头领,依旧不停有兵出逃。 五日后,百里睿带了一队精锐意图突围,结果周围已被围成铜墙铁壁,他似无头苍蝇一般冲撞,最后头破血流,力竭被俘。 敌军营中爆发内乱,两日后高施率亲兵投降,他原本的两万兵只剩四千。 百里崈则趁乱逃了,潜龙卫在周围寻找五日未果。 “禀大祭司,营内三千患病的士兵均已安置看管起来。” “知道了。”百里息白衣银甲,头戴银冠,肃杀冷漠。 按照百里息的预测,高施和百里崈应该能坚持三个月,如今不过一个月,他们竟已溃败。且不说百里家的兵如何,单说高施,他治兵严苛,军队整肃,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先是粮仓失火,接着又爆发了疫病,这疫病也怪,不致命,但是染病的人浑身无力,发烧昏迷,倒像是……中毒。 百里息心中的怀疑再次扩大,先有鹿村地动谶语,接着是神崖断裂,到如今这火烧粮仓和瘟疫,他可以确定有人躲在暗处,但所图为何他尚猜不到。 但只要有图谋,终究是要露出马脚的。 霍霆寻来,见百里息银甲立于崖上,怔忪了一瞬——之前大祭司疏冷不染凡尘,如今却有些不同,似乎更像一个人了。 “禀大祭司,城中已家家关门闭户,潜龙卫正在追捕逃兵,明日城中便可恢复如常,只是百里崈的下落尚未有线索。” “继续找。”百里息看着远处山峦,问霍霆,“潜龙卫潜藏于暗处,若有一日蛟龙显形,护国为民,不再只听从我之一人,参与政事,不知如何?” * 密室内,昏迷的百里崈逐渐苏醒,光线昏暗,他一时有些发懵,看见不远处墙边一个人背对而立,便大声斥问:“这是何处?你是何人?” 百里崈是逃命途中被打晕的,还不知自己已成阶下囚。 “知道我腿脚不便,还不过来扶着!”百里崈这一个多月吃尽了苦头,本来好好的神教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眨眼的功夫,成了亡命反贼,高施那胆小鬼竟主动投降了,百里睿又被擒,他心里更是没了主心骨,百里家想要重回昔日的荣光只怕难了。 “这就来。”墙边那人声音沙哑,语速缓慢,身体转向百里崈,这下百里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容貌是陌生的,只是眼神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是谁。 “天权长老贵人事忙,看来还未想起我是谁。”郁岼手持火把靠近,“十八年前,我在灵鹤宫常常见到长老呢。” 百里崈的脑中闪过一张年轻的脸,那张脸逐渐和眼前这沧桑的面目融合在一起,他有些震惊地指着郁岼:“你!你是那个黎族奴隶!” 早先百里崈想要用殷芜威胁百里息时,曾查到郁岼,也曾派人追查郁岼的下落,不过因百里息的阻挠未能成功,百里崈以为不过是个隐姓埋名的黎族奴隶,既找不到,便也不必费什么心思,毕竟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谁知自己今日竟会落到一个奴隶之手。 “黎族已成自由身,没有奴隶了。”郁岼往前两步,在百里崈床边坐下,“多亏了圣女的多番筹谋。” “圣女的筹谋?” “哦,天权长老还不知道……殷芜早已知晓她母亲被你逼死,你今日落入我手也多亏她的筹谋。” 百里崈眸中闪过一抹惊讶,他从未将那傀儡圣女放在眼里过,殷芜、殷臻、殷氏血脉对他来说与牛马无异,给百里家做药引,就是她们唯一的用处。 “你是说……百里息同她一起对付我?!”百里崈大怒。 “这倒没有,若不是百里睿先对大祭司动手,大祭司应也不会赶尽杀绝。”郁岼清瘦,眼睛却清亮,“神教作威作福百年,如今终于要覆灭了,我心中真是高兴。” “百里息这个孽障!克星!他以为圣女是当真爱慕他这个妖怪!谁知不过是被利用,有他后悔的时候!孽障!扫把星!”百里崈拍床大骂,即便落入这样的境地,他依旧是愤怒多于惊恐。 郁岼皱眉,一股疲惫感袭来。 于他而言,复仇是十八年的卧薪尝胆、殚精竭虑,对百里崈而言,竟从未将殷臻的死放在心上,也从未将他们这些人当成人。 “此处密室在地下,蛇虫鼠蚁颇多,天权长老便长眠此处吧。”郁岼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密室的石门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密室内一片漆黑。 百里崈此时终于害怕起来,他以为郁岼抓他来是有所图谋,或许是想要百里家的宝藏,可没想到他只要自己的命。 漆黑阴冷的密室内,角落里传出老鼠“吱吱吱”的叫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床。 “放我出去!我把百里家的宝藏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 夜里,殷芜被外面的雨声吵醒,她趿着鞋子去到窗边,小心将窗子支起来。 桐潭州大胜的消息已经传回来几天,郁岼也送了消息给殷芜,说是大仇已报。 殷芜又回到了灵鹤宫。 一切都很顺利,太顺利了,顺利到让殷芜觉得恍惚,甚至觉得上一世仿佛是一场梦。 一直以来压在身上的阴影终于消散了,殷芜却未感受到喜悦,只觉得空虚和忐忑。 夜色如墨,远处忽然传来一点声响,声响逐渐近了,像是雨滴砸在伞面的脆声,殷芜的身子往前探了探,杏眸盯着那黑漆漆的门洞。 一个人影忽然闪入,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伞柄,穿着铅白竹叶纹襕衫,腰间束着玉带,伞下是一张完美近仙的脸,只是眸子里少了些冷色,带着些笑意望向她。 殷芜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此时百里息应该还在桐潭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走到窗外,伸手抚上殷芜的脸,笑问:“发什么呆?” “你……怎么回来了?” “想阿蝉了。”他似笑了一声,折回到寝殿正门,将伞收了放在门外,入内又关上了殿门。 殷芜终于知道不是梦,他身上湿冷的气息是真实的,忙跳下榻去,给他倒了一杯小炉子温着的茶,正要回身递给他,却被百里息从后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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