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酥衣正哭得伤心。 忽然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冰冷的手指,没有一丁点儿热意,抚到少女面上,为她擦了擦眼泪。 郦酥衣迷迷糊糊地抬起一双沾满了泪的眼睫。 方自昏迷中转醒,沈顷的面色并不是很好。他眼下透着乌黑,面颊上更是一片苍白。 不变的是那双温柔宠溺的眸。 四目相对,她心中又惊又喜,一时间竟犯了怔。 “郎君,你、你是怎么醒来的?” 少女细长的眼睫上仍挂着泪,看上去好生可怜。 沈顷身子坐直了些:“被你哭醒的。” 他语气中掺杂着几分无奈,望向她。 “衣衣哭得这般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小寡妇了呢。” 听了这话,郦酥衣也坐直了身子。 她皱眉,“呸呸呸”了好几下。 明明挺正经一人,到了这时候,怎么还开始说上混账话了呢。 如若是她在家说这种丧气话,叫阿爹阿娘听见了,定会好好地责骂她一顿。 但如今,沈顷看上去竟比她还要虚弱。 郦酥衣既舍不得打他,也舍不得骂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着声音嘟囔道:“话哪能这么说,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什么小寡妇,她才不要当小寡妇。沈顷这么好的人,她要他长命百岁。 沈顷伸出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他的手指仍泛凉。 郦酥衣紧张:“郎君,你身子可好受了些,烧不烧,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早上在昭刑间外看见他的第一眼,郦酥衣一整颗心都要碎了。 一想到这里,她愈发伤心。 明明都是沈兰蘅犯下的错,明明是那个人惹下的烂摊子。 为何最后受苦受累的,反而是沈顷。 她替沈顷感到委屈。 少女吸了吸鼻子,将头埋下来,轻轻靠入男人怀抱中。 他身上已完全换了件干净衣裳,雪衣柔软干净,带着清雅的兰香。 沈顷甫一垂首,便瞧见她眼底神色。她面若芙蕖,眸光却不似先前明艳四射。 那眼底,写着几分哀,几分虑。 沈顷摸了摸她的发顶,道:“不过是一日的水刑,不必如此担忧我。” 他的身子壮实着呢。 生怕她不信,沈顷捉了她的手,笑着带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放心,我身上结实,十分抗打,不信你瞧瞧。” 不光是胳膊,还有腰,还有腹,还有大腿面儿。 瞧出她忧心,沈顷故意逗弄她。 男人左手攥着她的右手,少女手指细软,很容易一手牵住。 “你摸摸,是不是结实得很。” 沈顷本欲逗弄她展颜。 谁曾想,当他带着少女的手下意识探望腰腹之处时,她却忽然一阵情怯。 虽说郦酥衣对这具身体甚是熟悉,但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她唇角终于勾了勾笑,下意识地就要缩手。 “哎,郎君莫要拿妾身取笑——” 他宠溺地攥紧,她嬉笑着挣脱。 一个笑字还未落了音呢,她的手忽然“嘭”地撞上一物。 不偏不倚,歪打正着。 身前男人面上僵住。 她的手被人松开,“啪嗒”一声,轻轻在榻上砸出一个陷儿。 看见沈顷面色,郦酥衣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究竟撞上了个什么东西。 她虽纯情,但也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夫妻之间那些床笫之事,她不是不懂。 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帐外的凉风轻轻拂过她热烫的脸廓,郦酥衣才张了张嘴巴,呆呆道: “结、结实。” 沈顷:…… 话刚说完,郦酥衣立马反应过来,恨不得咬舌自尽。 帐内的风愈发躁动了。 如两颗摇曳晃动的心。 郦酥衣不知道是何人先吻上对方的,待反应过来,二人已拥抱在一起。 她坐上榻,仰着脸,与身前之人交换着温热的吐息。 帐外寒风冰冷刺骨,偌大的床幔内,却是春风横生。 沈顷不似沈兰蘅,他懂得克制,更懂得分寸。 男人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吻得很动情,那情谊亦打动着她,没一会儿,少女已耳根通红。 心跳声更是怦怦。 明明是同样一具身子,郦酥衣抵触沈兰蘅的触碰,却格外渴望与沈顷亲近。 身上男人的呼吸逐渐加重,考虑到沈顷的身子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郦酥衣伸手止住他的动作。 她低低喘着气:“郎君,不可。” 沈顷:“好。” 对方果然很尊重她,她说不可以,那就不可以。 他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 只是在郦酥衣撤身的前一瞬,男人恋恋不舍地揽了一把她的胳膊。 她轻盈的身子又被带过来,按在床榻上,好一番亲吻。 嘴唇方一落在那双娇艳欲滴的软唇上,他忽尔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目眩,头疼,疼痛欲裂。 再一睁眼,便是那双湿漉漉的眸。 转醒时,沈兰蘅是恍惚的。 因为他从未见过这般明亮的天色。 即便隔着军帐,即便隔着床帷,他也能分辨出来——此时不是黄昏,更不是那暗无天日的黑夜。 是白天,是他朝思暮想的白天。 他在白日醒来。 他怎么能在白日醒来。 他竟然……在白日醒了过来!! 前一刻,他仿若还置身在那令人窒息的水牢里。一牢房的水,将他整个人淹没,水池里游走着数不清的水蛇,“滋滋”地吐着兴奋的信子,缠绕上他脚踝、他的手臂、他的脖颈…… 而这一刻。 光影穿过帷幔的缝隙,落在他乌黑纤长的眼睫上。男人尚不适应眼下这等强烈的日光,他睫羽轻颤着,低下头,凝望向怀中少女。 少女面容清艳,面上有娇羞,身上是令他难以抗拒的馨香。 见他出神,郦酥衣笑吟吟地伸出手,将他的脸捧起来。 “郎君在想什么?” 少女歪了歪脑袋,声音之中,多了几分娇俏的嗔怪。 不过顷刻之间,水蛇一般的胳膊环绕住男人的颈项,郦酥衣伸出手,强行扳正了“沈顷”的脑袋,望入男人那一双凤眸。 他一双凤眸美艳,此刻眼底含了些不易察觉的雾气,让人看得不甚真切。 对方并未察觉到他眼底的异样,又因此刻是下午,对身前之人也不曾设防。 郦酥衣扳过来他的脸,语气之中,头一回有了命令的意味。 她道:“与我亲吻,不许出神。” ……
第70章 070 沈兰蘅从未见过这样的郦酥衣。 少女面容清丽,盘腿坐在榻上,轻飘飘的床幔轻垂着,她面上是骄矜明艳的笑意。 沈顷将她养得很好。 暗香袭来,她娇俏如花,双眸宛若明珠,面上笑意粲然。 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 如此情态,看得沈兰蘅不由得一怔。他还未缓过神,对方的吻再度落下来。 轻盈,温软,还带着几分小女儿独有的娇怯。 郦酥衣感觉,交换呼吸之时,“沈顷”原本僵硬的右手再度抚上她的后背。 这一次,二人亲吻得比先前几次更用力,也更加激烈。 对方紧掐着她的腰,吐息寸寸加重,眼底的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懂。 忽尔,郦酥衣想起一件事,将他推开。 “郎君方醒,肚子空了一日有余,我先去唤人准备写吃食,还有一会儿你要喝的药。” 如今气氛已有些不对。 她尚还有身孕,即便对面是沈顷,她也不能乱来。 回想起那般莹白的肌肤、纤细的脖颈,那湿漉漉的一双眼,以及那软嗓轻唤的一句句“郎君”……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单是回想着,男人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酥了半边。 不可否认,那女人虽虚伪狡诈,却是人间难得的尤物。 沈兰蘅探出手,叫停了驭马的车夫。 魏恪再度勒了勒缰绳,关切道:“二爷有何吩咐?” 沈兰蘅声音淡淡,吩咐:“将我的马车停了,再为我找一匹马来。” 闻言,魏恪原以为他是在马车中待得累了,便应了声,忙不迭为自家主子牵来一匹红鬃马。 沈兰蘅走下马车,而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说也奇怪,他虽并未继承郦酥衣的满腹文采,对于郦酥衣这一身不凡的武艺,却能传承上一多半。男人极为轻松地坐上红鬃马,眯着凤眸,朝后望了望。 “我们适才,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魏恪虽不知他为何这般问,但对于“郦酥衣”的话,向来都是有问必答。 他微微俯首,如实道:“回二爷,适才出了府,我们便一直向西北方向前行。” 既如此,他便一直驭马,沿着东南方向一路折返即可。 沈兰蘅调转了马头,微微勒紧缰绳,欲唤出那一声“驾”。 心思粗笨如魏恪,此时也能发觉出他的不对劲。见状,一身黑甲的男人惊异问道:“二爷这是要做什么?” 月色倾洒,落了沈兰蘅一身。 他把玩着马缰,漫不经心地道:“我回沈家,将她接出来。” 她? 魏恪怔了怔。 片刻,铁衣黑甲的男人反应过来——世子爷回府,是想要将夫人也接去西疆!! 他忙不迭阻拦道:“世子爷,万万不可!” 且不说这行军打仗时,夫人会不会成累赘,那西疆阴寒至极,如今还正是大寒时分。就算带上了夫人、去了西疆,也怕她那娇弱的身子会撑不住啊。 周围不乏有将士也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有些大着胆子的,也与魏恪一般,上前来拦。 “世子爷三思!此去西疆,山长水远旅途劳累。况西域之地又如此阴寒,夫人身子娇贵,怕是受不了此等蹉跎!” “世子爷三思——” 如若此时,与魏恪说话的是郦酥衣,或许会征询在场之人的意见。但他不是郦酥衣,既拿定了注意,那便是一意孤行。 沈兰蘅未理会左右,冷冷扬鞭。 “驾!” 鞭声破夜,响彻长空。 沈兰蘅一身金甲,穿梭在夜风与月影间,身上光影晃动,粼粼夺目。 他循着先前魏恪的话,朝东南方向疾驰。 国公府门前,守门的小丫鬟未想过世子会去而复返,见那一身金甲,大惊失色: “世子爷……您怎么回来了?!” 他已领了皇诏,奉命前去西疆。 此时折返,如若落在旁人耳朵里,怕是会令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于圣上面前大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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