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着……有五六年了罢。夫人,怎么了?” “那你先前可曾侍奉过沈顷?” “没有,”对方摇了摇头,如实答,“世子爷不喜人伺候,常年身侧只有魏恪大人这一名心腹。至于旁的下人,用世子的话说,则是该简则简,他的身边也没有什么近身的女使。” 闻言,她轻抚着小猫的后背,兀自思量。 不喜人伺候,没有女使? 既如此,芸姑姑不了解沈顷的脾性,那也算正常。 若她真想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询问沈顷身边的魏恪。 可她如何接近魏恪,又如何去开口…… 就在此时,有婢子叩了叩门,走了进来。 “夫人,院门口有一位自称与您相识的宋小姐,说是来找您。” 闻言,郦酥衣不禁有些惊喜,脑海中也立马浮现出那一道熟悉的靓影。 宋识音。 她的闺中密友。 不过少时,她便听到一阵珠帘碰撞的琳琅之声。 郦酥衣不禁朝房门口望去,只见少女一袭紫衫,在婢子的引领下缓缓走进屋中。她一边走,目光止不住地朝四周打量而去,瞧着兰香院中的一切,宋识音面上是止不住的新奇与惊羡。 “识音!” 如今她在沈家,也算得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此时此刻,见到曾经无话不说的密友,郦酥衣自然是倍感亲切。她忙不迭迎上前,拉住了识音的手,继而又朝左右示意,让周围下人全都退下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房中只剩下她与宋识音二人。 “酥衣,你这些天在沈家过得可好?那沈世子呢,他待你如何,可曾有欺负过你?还有院子里的那些下人,可有见风使舵的,我跟你讲,你可不能再向从前那般任人欺负了。从前你父亲偏心你妹妹,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如今可不一样了,你可是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咱们可得要硬气点儿……” 对方回握住她的手,滔滔不绝。 宋识音的话珠子极密,郦酥衣半晌都插不进去嘴,只好耐心地候在一侧等她把话都说完。 宋识音乃是一名商贾之女,性子活泼热情,郦酥衣也喜欢听她讲话。 对方就如此唠叨着,忽然想起今日的正事儿: “酥衣,最近新出了一出折子戏,名叫《双生折》,你可曾看过?” 宋识音今日前来,其一是找她寒暄叙旧,其二,便是邀请她一同去看这场《双生折》。 郦酥衣犹豫:“我如今在沈家,恐多有不便……” 闻言,紫衫子少女立马打断她: “你只是嫁进了沈府,又不是被卖进了沈府,他们沈家难不成真能捆了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出不了府邸不成?” 郦酥衣想了想,觉着也是。 便派了玉霜前去望月阁,同沈顷知会一声。 不出半刻,玉霜敲门走进来。 “世子爷说,您日后若是想出府,不必特意告知他。还问可否要为您备一辆马车。” 如此妥帖细致……宋识音闻言,不禁朝郦酥衣投出赞赏的目光。 后者抿了抿唇,点头道:“替我回谢世子爷。” 自从嫁入沈府,她总是疑神疑鬼的,整个人的精神也如同一根紧绷着的弦,只要人稍微用力一弹,那根弦便会“嘣”地一声断掉。 郦酥衣心想,眼下出门走走,去沈府外面散散心,也好。 …… 马车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宋识音最喜欢的玉京楼。 二人面带帷帽,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宋识音点了些茶水点心,而后转过头,有几分担忧地望向身侧的好友: “酥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方才一路上,她一直沉默不语,郁郁寡欢。 完全不像平日里的她。 小二上了一盏茶,郦酥衣伸手,先是为识音倒满,而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温热,正冒着雾腾腾的热气,郦酥衣垂下眼,看着茶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同音音说。 虽说二人向来都是无话不谈,可这件事关乎的却是沈顷的名声,她不敢如此轻易地同好友讲述这些天发生的事。 正兀自出神,只听见一道敲锣之声,宋识音兴高采烈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哎,莫要难过了,看呀,戏子登台了!” 随着铜锣声,一名身穿白色戏服的戏子走上台。 小二又上了些瓜子点心,郦酥衣心中有事,无心看那折子戏,低下头,兀自嗑着瓜子吃。 周遭人声喧闹,甚至快要压过了台上那伶人的声音,就在她站起身,欲再倒一杯茶的时候, “我道你为何,白日黑夜两副性格,虚实交错,原是那一体两魄——” 戏腔忽然穿过鼎沸的人声,如此清晰地落入耳中,郦酥衣一愣神,正倒着茶水的手猛地顿住。 “酥衣。” “……” “酥衣?” “……” 茶水早已盛满整个杯子,如发了大水一般扑通通地溢出来。 宋识音赶忙站起身,将茶壶从她手中夺走,皱着眉问: “酥衣,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跟丢了魂儿似的? 她这才回过神。 “他方才……唱的是什么?” 宋识音放下茶壶,唤来店小二收拾。听闻这一声,下意识地转过头道: “一体两魄啊。这一出戏大致讲的就是,一名书生含冤而死,通过邪术附身在一名世家公子的身上,用那个人的身份样貌活下去。他们两个人共用着一具身子,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子。有时众人看到的是书生,有时看到的是世家公子。” 对方并未察觉到她面上的异样,自顾自地道: “听起来是不是很邪乎?但我听人说过,这种一体养两魄的邪术书上可是有过记载呢……” 一体两魄。 一具身体里面,养着两个魂魄。 白日里清润儒雅、稳重有礼,夜间却如同豺狼虎豹令人心惊胆寒…… 沈顷,沈兰蘅。 ——“新进门的夫人?啧,他倒是好艳福。” ——“怎么我就碰不得,难不成,我不是你夫君么?” ——“那天晚上未看清楚你的样貌,倒是生得白净漂亮,也算是他有福气了。” ——“果真是那个人的东西,跟他都是一样的货色,惹人生厌。” ——“他有没有碰过你?” ——“这些天,沈顷白日里有没有动过你?” 沈顷,沈兰蘅,白日里的沈顷,夜间的沈兰蘅,沈…… 她“噌”地一声,自座上站起,将手里头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音音,我还有急事,要着急回一趟沈府,恐怕不能在这里陪你了。” 言罢,她提起衣裙,也顾不得宋识音的阻拦,匆匆走上沈家的马车。 如今太阳未落,天色还未晚。 距离黄昏都有一些时辰。 如若这世上真有《双生折》里所演的那样,当真有一体两魄。 如若白日里她所见的是沈顷本人,而晚上所见到,其实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与他的性子截然相反,暴戾、凶狠、犹如洪水猛兽般的人。 如今太阳未落,天色还未晚。 距离黄昏都有一些时辰。 那么她匆匆赶回国公府,第一眼看到的,应当是沈顷原本的模样。
第10章 010 走下马车时,天色将晚未晚。 萧瑟的寒风将枯叶铺遍了庭院,满树霞光不止,就这般金灿灿地落下来。郦酥衣步履匆匆,玉霜也急忙在她身后跟着,方一进门,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芸姑姑。 “世子爷呢?” 芸姑姑朝她福了福身,答:“回夫人的话,午后苏世子前来府中相邀,二爷便跟着他出府去了。” 如今沈顷并不在国公府中。 郦酥衣垂眸,淡淡道:“我知晓了,你先退下罢。” 其实罔论沈顷在不在府里,郦酥衣都不敢贸然上前询问。毕竟“一体两魄”之说听起来太过于玄乎,即便沈顷行踪如此诡异,她心中仍有所猜忌。 先前芸姑姑领着她在国公府转悠时,曾同她说过,世子爷喜欢书画,府中有一间地下藏书阁。藏书阁中书卷甚多,天文地理、奇闻佚事、诗集兵书……大多在其中都能找到。 想到这里,郦酥衣心思一动。 沈顷也曾与她说过,嫁入沈府后,行为做事不必拘束,她是世子夫人,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 如此思量着,她屏退左右宫女,连玉霜都没有叫上,独自朝藏书阁而去。 曲径通幽,甬道两侧一片寂静。 藏书阁设在地面之下,两手推开房门,一条幽长狭窄的暗道在郦酥衣眼前铺展开来。因是在地下,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黑暗,郦酥衣从另一间房顺了一盏灯,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越过几个书架,眼前一下豁然开朗。 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郦酥衣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她也算是爱书之人,可她这辈子从未、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书! 这般壮观的场景,着实让她惊了一惊。短暂地呆愣过后,她将灯盏放在桌上,快步走到书架前自顾自地摸索起来。 书架上的书卷,都被沈顷分类整理得很整齐。 故而她搜寻起来,也并没有多费力。 诗文、经书、兵法…… 忽然,少女眼神亮了亮,于书架之前停下脚步。 眼前书架上所摆放的书籍,都是有关乎虚玄之说的奇闻异事。郦酥衣目光放缓,仔细地扫过其上的一本本书籍。身子凑近些,她甚至能感受到自书卷中轻拂而来的墨香。 说也奇怪,她明明身在地下藏书阁,却隐约能感受到周遭游动的夜风,郦酥衣拢了拢衣裳,目光猛地顿在一本书卷上。 ——《上古邪术》。 她心中微喜,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本书放得有些高,郦酥衣环顾四周一圈,继而从一侧搬来了一把小木椅。心中急切,她两脚踩了上去,从书架上取下来那本《上古邪术》。 借着灯火,少女垂下一双浓黑的睫。 她的手指葱白素净,宛若一块剔透无暇的玉,匆匆翻过书页,忽然,那样一行字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一体两魄,乃是古时的一种邪术。 正如识音所说,使用这等邪术,可以让死去之人的魂魄寄生于一名生者之上。两人同音同貌,分别在不同时刻醒来。 且,只要“死者”不露出马脚,生者便不会察觉到自己被附身,有些人甚至都不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而这种附身者往往都极具有侵略性,他们不但享受着被附身者该有的生活,甚至用各种办法,妄图占据这具身体、将生者取而代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