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裳问他:“不再走了吗?” “再等等。” 阿勒楚只说再等等,却不与叶华裳讲原因。他的眼睛里发出狼一样的幽光,时常蹲在草场上盯着都城的方向。帝王之梦在他胸中雄浑燃烧,甚至令他在某些时刻忘记自己的妻女。 往往是叶华裳的呕吐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他粗糙的大掌贴在叶华裳的肚子上,轻声说着:“一定要是男子汉,一定要是男子汉。” 叶华裳不言语,面色惨白靠在他肩头。她也不知为何这一胎闹得这样厉害,像是来索她的命一般。可她还有故乡要回,而阿勒楚却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的兄弟们都在都城外驻扎了,那茫茫草场之上,红的、蓝的、黄的旗帜在飘着。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先杀了阿勒楚,再自相残杀。 阿勒楚察觉到危险近了,他的兄弟们耐不住了,那些狼一样的人要来分食他这头“羔羊”了。 他的眼睛愈发绿了,对血腥和权力的渴求已令他无法自控。他坐在黑暗之中,听着外面的风声,咬着牙下令:“放他们进来。” 在他驻扎的营地上,明月似乎更亮一些。阿勒楚故意放刺客进来,以制造他将死的假象。而他的兄弟们在得到他的死信后会开始自相残杀。君主只有一个,胜者为王。而他们想不到的是,阿勒楚的人早已于最深处埋伏,并将斩断得胜者的人头,将它关在城墙之上。 一切计划都万无一失,战神阿勒楚忍辱负重这许多年,这一生的心机都用在这一次绝地而生的谋略上,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赢。 那些被放进来的刺客,自然会象征性死一些。阿勒楚不会令他们好过,他砍掉他们的手脚丢到草原上,又将他们的残躯绑在木头上,让他们亲眼见着狼群撕咬他们的手脚,内心升起无限的恐惧,发出惊悚的哀嚎声。哀嚎声招来狼群,它们爬到刺客身上,活活将他撕扯得骨头不剩。 一切都有序进行。 一个刺客蛰伏数日,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摸进阿勒楚的营帐之中,刀子无声插进床上人的脖颈,最终砍下了人头。 那人与阿勒楚如出一辙,阿勒楚死了的消息传遍草原。这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一件事,叶华裳,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吹梦到西洲(二十二) 草原的风像阿勒楚的呓语。 阿勒楚自幼不愿讲话, 他喜欢狼、羊群、无边无际的草场、连绵不绝的群山,喜欢草原上的飓风和额远河的粼粼水波。起初他没有父亲,别人骂他是野种, 他不愿, 扑上去撕咬人家。若对方是小孩,他这不要命的撕咬一口下去那孩子就没命哭起来;若对方是成人, 就会掰开他下巴,手捏着他的尖牙, 吓唬他:“掰掉你的狼牙!” 阿勒楚从那时起发觉自己好斗, 若遇事不决, 他的拳头能解决一切。渐渐地, 别人都开始怕他。提到他,别人都说:那小野狼真吓人。 “不, 那是豹子和雄狮。”有人反对“野狼”这个说法。 在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以前,阿勒楚靠自己小小的拳头赢得了别人的侧目。但到了夜晚,他却喜欢挤在羊圈里。小羊身上的膻气味令他安心,柔软的羊毛贴在他身上为他抵御寒风。他抱着他最喜欢的那只小羊, 口中哼着别人听不懂的歌。那歌声低沉,不像一个孩子唱的。 他的母亲时常看着他, 女人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草原君主的影子, 每每这时,她都会拿出珍藏的酒, 大口大口喝了, 直喝到不省人事,抱着阿勒楚说:“做王!做鞑靼的王!”可当她醒来, 又会忘记前一天说过的话, 沉默地去放马喂羊。 直到他的君主父亲站在他面前, 他才发现,他的拳头最像谁。君主父亲的拳头比他的还要硬,手掌比他还要大,当他跨坐在战马上,像突然降临像天神,遮住人身上所有的光。他教阿勒楚骑马射箭,惊觉他有如此的天赋。在君主心中,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是最像他的一个。 君主喜欢阿勒楚,又不像父亲对儿子的那种喜欢。失散的这几年,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鸿沟。君主总会想:“阿勒楚会恨我的吧?” 阿勒楚起初不懂,但当他随君主父亲回到都城,看到原本就长在他身边的兄弟们,也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一道鸿沟。他的兄弟们不骂他是野种,但都认为他来路不明,他们时常挖苦他:“你来到世上是因为一个牧羊女的心机。” 阿勒楚哭了,跑到君主面前告状,君主安慰阿勒楚:“他们胡说。”却只字不提处罚他们的事。 阿勒楚觉得自己好像被关进了牢笼,他开始想念额远河岸、想念他的小羊,和鞑靼最美的草场。他开始郁郁寡欢,唯有在校场之上,才能找到自己的荣光。尽管兄弟们早早就习武,阿勒楚却是最有天赋的那一个。也只有在此时,君主才会抱起阿勒楚对他说:“不愧是我的儿子!” 阿勒楚扬起笑脸,像在讨好一般。他这一生都在等君主父亲的首肯,都在顺从父亲。包括女人。别的兄弟不要的女人,君主父亲为平衡天下就要他娶了,他娶了,不管哪一个。 娶了,却又因为权利争斗被兄弟们害了,阿勒楚不甘,也问过君主,君主说:“只是女人罢了。在鞑靼,还要仰仗兄弟手足。当你们的战马奔向远方,你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女人。你若想开枝散叶,草原上有的是女人,中原有的是女人。” “像我母亲一样吗?”阿勒楚问。他意识到母亲这一生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情/爱,在君主心中,母亲就是他在征战之余随意得来的女人,他身后的不值一提的女人。 君主并未回答他,而是淡淡指责他的僭越:“你应当忘掉这件事,忘掉你死去的女人和孩子。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不要受困于情/爱。” 于是阿勒楚像君主所说一样,将这件事忘了,骑着他的战马,为君主开疆辟土。 如今的阿勒楚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等待都城的兄弟残杀结束。他消失的王妃叶华裳,不是跳到他眼前来。阿勒楚试图像君主说的那样看待叶华裳,把他当作他身后的众多女人,去留生死随意,只要他想,草原、中原,他可以得到任何女人。他可以在全天下开枝散叶,再不愁没有一个儿子了。 但阿勒楚做不到。叶华裳是唯一一个阿勒楚真心喜欢的女人。 阿勒楚记得第一眼看到她,她刻意挺直的腰板,炯炯的目光,偶有的惶恐。像极了他儿时最喜爱的那只小羊,面对被狂风肆虐的人间惶恐不知所以,却努力站在草地上,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叶华裳就是那般。阿勒楚心中很痒,他将她压在身下时,听到她轻细的声响,身体内雄浑奔放,犹如他的战马踏遍世间。阿勒楚从未那样烫过,一遍又一遍,有北风在他心间呼嚎着。 他当然知道那时叶华裳心中根本没有他,她一心想回到额远河对岸去,阿勒楚甚至能感知到她对他的绵绵恨意。他对她动过杀机,也动过不要她的念头,但他想起君主父亲的教诲:“你要主宰她,而不是由着她。” 主宰女人大概就如驯服烈马一样,不能一味抽打它,要给它吃的,要一次次上马下马,直到与它契合。阿勒楚准备这样驯服叶华裳,他给她甜头,在夜晚降临以后,他们的营帐里,他再不像从前一样,不管女人的兴致,径直入了;而是耐心地用她喜欢的方式一点点打磨她,直到她快要把被褥淹透了,才缓缓而去。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快乐。 闭上眼,就是他挚爱的额远河在夏日里泛着柔波,金光铺在水面上,时近时远。阿勒楚感觉到眩晕,他甚至无法自控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声,一遍又一遍。那样的他是野兽,为了围猎猎物,能日复一日忍耐,直至将它吞吃殆尽。 可他的王妃不是猎物。他的王妃装出了被驯服的模样,乖巧地靠在他胸前,与他说着绵绵情话,诱哄他,顺从他,将自己的一切变着花样给他。尽管如此,阿勒楚能感知到她身体里那股倔强不屈随时准备冲破牢笼,最终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阿勒楚与兄弟们较量,也与叶华裳较量。只有在畅快淋漓以后,她的指甲陷进他皮肉里,他们的拥抱快要令彼此窒息,阿勒楚才会体察到或许叶华裳也有几分真心。 直到有了茶伦。 茶伦出生时候比小羔羊还要小,阿勒楚甚至担忧她活不长。但她的哭声却出奇地大,就连他的猎犬在听到后都会夹着尾巴跑走。茶伦像从叶华裳脸上扒下来的人儿一样,可当她踢动小腿,力气可是真大。 茶伦的眼睛像星星,当她专注看着他,试图理解他讲的话,她眼中的星星就会一闪一闪。若她懂了,就会嗷嗷喊两声;若她不懂,就一直那样看着他。 茶伦与草原上的动物天然亲近,甚至比儿时的阿勒楚还要亲近。小羊见到蹒跚学步的她,咩咩叫着凑上前去,小心翼翼贴着她的手背磨蹭;马儿见到茶伦也不随便扬蹄,只是用鼻子不停地扑气到她脸上,惹她咯咯笑。她喜欢小鹿,阿勒楚为她抓回一只,那小鹿也不想着逃跑,反而跟在她身后。 草原的风对茶伦也温柔,从不像掀翻其他孩童一样掀翻她,反倒是茶伦,看到别人被风吹倒,也学他们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脸叫道:“好大风呀!” 无论阿勒楚这一天生了多大的气,只要见到茶伦,他的气就会自动消散了。抱起茶伦,用他坚硬的胡茬扎她的脸,听她咯咯的笑声,阿勒楚就会觉得:真好,有茶伦真好。 因为茶伦的到来,阿勒楚对叶华裳的怀疑终于消失了。他对待叶华裳,如世间所有的寻常丈夫对待自己的寻常妻子,开始与之交心,并学会低头和取悦。阿勒楚以为自己会像其他兄弟一样,对一个女人腻了就去征服下一个女人,但他没有。 当他带兵征战到别的地方,有女人在深夜斗胆摸进他的营帐,握起他的家伙取悦他,他将那女人踢下床去。尽管他坚硬滚烫,但他能轻易压下他兽性一样的冲动,他甚至还会嫌弃:你岂能与我的王妃相比?我阿勒楚岂是你这样的女子能染指的?爱一个女人就是要对她忠贞。 可若要排序呢? 若叶华裳与天下,他只能得一呢?阿勒楚清楚地知道,尽管他会如万箭穿心一般,但他仍旧会选天下;若为了天下要杀了叶华裳呢?阿勒楚清楚地知道,尽管他会有抽筋断骨之痛,但他仍旧会选天下。 可叶华裳消失了,她没给阿勒楚机会在天下和她之间做选择。 叶华裳是在一个夜里决定消失的。 那其实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阿勒楚决定不向都城进发后,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无数的夜晚。 夜里她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接一阵恶心,她不得不睁开眼,发觉阿勒楚不在。她走到营帐外,听到外面刮着大风,风那样大,快要将一切掀起一样。火把被吹灭了,只有天上的群星闪耀,将一望无际的草场点亮。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1 首页 上一页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