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看看姑娘口中的额远河。”梨子叹气道:“今生怕是无缘了。来世吧,好好做人,再投胎投个花脸儿胎,虽然没人要,但好在能安稳度日。” “梨子你这样想不对。”花儿坐起身来,点她脑门子:“人能不能安稳度日,与美丑毫无关系。那街边的癞皮狗丑不丑?脏不脏?还会被剥皮吃肉呢!与世道人心有关的。” 梨子歪头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于是咧嘴苦笑:“姑娘说的对。无论如何,来世都去额远河看看!” “何必等来世?今生我定带你去。” “可我们永远出不了这城了。” 花儿也不敢讲太多,只是捏捏她的脸,倒头睡了。外头侍卫给霍言山送信,说功夫快到了,姑娘头疼了不得。 霍言山算着时日,惊叹她身子刚硬,竟能挺上这么久。若很快见效,他反倒会生疑。此时的他正在府内,身边的女子乖巧地伺候着他。桌上一盘冰梅子,是在冬日时候将梅子冻在冰里头,留到夏日吃。大富大贵之家夏日才能得见的玩意儿。女子纤纤细手捏着汤匙,舀一块方冰送到他嘴边。他不张嘴,女子懂了,另一手捏起冰块送过去,他将女子的指尖和冰同时含着。 女子红着脸低下头去,娇俏地唤一声:“将军…” 霍言山未见得多受用,却转身将人压在塌上。这些日子夜不能寐,闭上眼就是花儿身上嶙峋的伤口,在她面前矮下的面子在其他女子身上助长回来,一寸一寸昂扬起来,最终送进去。 女子蜷起腿,难耐地哼一身,紧接着就缠上他。 外头下人听到响动直摇头,有人背后舆论:“霍将军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了,没日没夜的。这若是让那头夫人和老爷知道了,要大闹一场了!” “快别说这些!他们闹了咱们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 里头女子咿咿呀呀起来,夹带着哭腔,时轻时重。霍言山见状倒是有了些真正的兴致,将人抱到铜镜前,按在木桌上。云鬓散乱,身影相叠,景致堪绝。捏着女子的脸要她自己看,女子“呀”一声将眼紧闭了,周身却愈发酥麻起来,霍言山在花儿面前委顿的,此刻真的立了起来。 他如打仗一样,骑马肆意驰骋,待情致尽了,将那女子一推。女子知晓这是主子腻了,要翻脸不认人了,忙披着衣裳跑了出去。 霍言山觉得空虚。 他想起娄擎,当时纵情声色,过后也是这般吗?娄擎日渐残暴,是在这等事中再无快乐了吗?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那晦气东西,用力啐一口,才将心口的不适啐出去。 又听侍卫来报,说飞奴已赶上霍琳琅,跟在他身边办差,他笑了一声,对侍卫摆手,耳语一番。侍卫点头,转身去办差了。 父子隔心,起初霍言山是痛的,待过了一段时日,就觉着既已隔心,就休怪儿子不孝了。权利高台就在他面前,他作用夫人母家的百万兵权,又觊觎花儿手下的女子军。他们父子二人,终究是看中了不同的筹码。 这一日江南发生了大事,城中所有的盐都凭空消失了。多少年来,盐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江南也只有那几家霍家的铺子准许卖。出事就出在霍家铺子上,去他处运盐的商队遭劫,新盐进不来。原本铺子内的旧盐还能抵一些时日,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都失了窃。 没有了盐,起初一日两日无碍,第三日人就头晕眼花。没有咸滋味儿,再好的东西入了口都如同嚼蜡。霍家紧急调派,新的盐却再一次被劫了。 有百姓去霍府门口闹,霍言山好生安顿了一番,如实相告盐被劫的事,并承诺会快马加鞭运盐来,并派重兵保护。好说歹说人才散了,他松一口气,继续派人找劫匪。 根据伙计们的话,那劫匪颇有些功夫,有人一招一式很是正统,有人骑马扬鞭野性难驯。兵不兵,匪不匪,这就十分难查。更何况那些人抢了盐,也不与霍家谈条件,就这样消失了。 霍言山苦于找不到人,再运盐之时,万分当心,却还是遭了抢。这一次霍言山就在当中,亲眼所见,那些人兵不兵匪不匪,那一招一式也是少见。霍家把持江南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他挥舞手中的剑,嘶喊着“杀”!却有暗箭直朝他手腕射去,他迅速躲闪逃过一劫。却一瞬间意识到,这些人并不为索命,就是奔着霍家的盐来的。 百姓吃不到盐,闹得更凶了。霍言山再安抚就没有任何用,又偏赶此时,有人以霍家名义在暗市高价贩盐,一时之间激起了千层浪,霍家的名声高墙几乎一夜间倒塌。 老实的江南百姓提起霍家,无不出言咒骂。只是小小的“盐”,就几乎瓦解了百姓的信任。 霍言山焦头烂额,命人将府门大关,而他悄悄带人出城,亲自去运盐。他带的人都是顶尖的高手,他不信还有人能从他手中抢了盐去。倒是没有人抢盐,大雨致山塌了,他的路被堵死了。 而此时在江南城的城外庄子里,墨师傅对衔蝉说:“霍家人派人在暗市盯着,说抓到一个贩盐的就杀。” 衔蝉淡淡一笑:“如今已然无需在暗市卖盐了。我们撒盐。” “以什么名义撒?” “以…”衔蝉深思熟虑后道:“以菩萨名义撒。” 要世人不信霍家,信菩萨。墨师傅觉得衔蝉真是一个奇女子,她始终立志教书,却又是经商奇才。墨师傅想起在燕琢城看她第一眼:一个爱读书的美人。如今她吃尽了苦头,变成了这样一个运筹帷幄的人。 “然后呢?”墨师傅又问。 “以我对花儿的了解,她定会在那城里搞一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待到那时,我们与她里应外合,破了这江南霍家!”衔蝉的手微微捏起拳头,又松开。 “幸而你身边有武将。”墨师傅打趣道:“一个真正的武将。” 衔蝉的脸霎时红了,嗔怪道:“墨师傅…” 墨师傅摇摇头,大笑而去。 衔蝉知晓墨师傅的意思,若没有照夜带着人扮匪,这次的“盗盐”绝不会这样顺利。他二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看在墨师傅眼中就是一对天造的璧人。 衔蝉想到照夜,心中一颤。他整日来去无踪,时常在黑夜归来。衔蝉从前不知他从军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倒是猜测出一二。照夜时常在梦中惊醒,他惊醒之时几乎没有响动,只是身子会抽搐一下,而后就睁开眼睛。衔蝉睡得极浅,会在此时将手塞进他掌心。 她不言语,他亦不言语。他极少与衔蝉讲那血腥的沙场,但他会对她着墨山间的风霜雨雪,衔蝉若问起,他就说:我无法与你细说,因我自己也不敢想起。 衔蝉就想:久经沙场的人也会恐惧血腥和死亡吗?她心疼照夜,照夜也心疼她,二人时常紧紧相拥,以求彼此疗伤。 照夜与衔蝉说起飞奴,说起飞奴在滇城受的苦,以及他身上的那些毒,亦会心疼。他明白人各有志,他们早已踏上殊途,但旧日种种却总教人回忆。 “我在三巷时见过飞奴,我有时觉得飞奴还是飞奴,有时又觉得不是了。”衔蝉对照夜说起在娄擎面前的相见,那么寻常。 “飞奴究竟是谁我不清楚,我只知飞奴恨霍家父子。” 照夜的噩梦里也有飞奴,在霍灵山上二人后背相抵,他舍命救了他。那时飞奴对他说自此别过,往后见面不必客气,那时的照夜流连病榻,想起这样的恩断义绝难以释怀。照夜或许就是这样的人,他是柳条巷里最顾全大局的良善的人。 夜里他回来,衔蝉还在等他。照夜征战多年,在狼头山的迷雾之中听着河流湍急的声响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那时他觉得能活着相见已是奢望。 她坐在桌边看书,不时拨亮烛火。照夜站在窗外看她映出的影子,竟也看痴了。 衔蝉听到外头响动,起身推开窗,看到照夜、故意绷起脸:“还不回屋!” 照夜就拍拍身上的灰尘,走进去。桌上罩着饭菜,他狼吞虎咽吃着,她托腮看着;他吃过了,她端来热水盯着他将风尘仆仆洗去。她问他这一日可顺利? 照夜道:“人已经在各处候着了。” “我也候着了。”衔蝉轻描淡写一句。 谁人会知晓,当年在柳条巷的籍籍无名之辈们如今到了江南,欲搅动一些风云来。那已经死了的柳条巷,好像又要还魂了。说不清,总之说不清。 衔蝉开始打盹,头沉在照夜肩膀,他不敢妄动,她的手臂却缠了上来。衔蝉想:过一日是一日,有今日没明日,谁还要管明日? “抱我。”她呢喃,在照夜张开手臂后窝进他怀中。她好安心,紧紧抱住他。 头在他颈肩蹭了又蹭,见照夜不动,故作抱怨:“是不是傻了呀!只知道打打杀杀了么?” 照夜就笑了,二人滚到了床上,欢喜满溢,她捧着他的脸不住地亲着。照夜将她按向枕间,微微一拱,问她:“说谁傻了?” 衔蝉哼了一声:“你呀,你呀!” 衔蝉似水,娄擎那时对她有隐隐怜惜,留她一命,却也折磨着。衔蝉与他斗的时候不怕他,她死了,她反倒会怕。唯有照夜能赶走她的恐惧,她一声声地叫,好像要将那噩梦将黑夜吓走。 “别怕,别怕。”照夜在她耳边道:“快要结束了,衔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2章 吹梦到西洲(二十一) 额远河岸下起大雾。 燕好骑着她的老虎在大雾之中辨别方向, 老虎头向左侧一扭,喉间发出一声闷吼。 燕好跳下虎背,抱着它虎头贴上去:“你哪里不适?” 老虎趴在地上, 看起来很累。 燕好的虎鲜少这样, 她自己回忆这两天的种种,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恰在此时, 她的头隐隐沉了,她抬头看雾, 灵光乍现, 速速扯了一块布料罩在虎鼻子上, 大喊一声:“这雾!有毒!” 那毒不是狼头山浓雾中的毒, 是新的毒。雾气从天边从远处缓缓而来,仿佛要对途经的人进行一场漫不经心的凌迟。 燕好快马加鞭回到狼头山, 首先看到了阿公。 “阿公!阿公!”燕好大声唤人:“阿宋!快!有毒!” 阿宋跑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塞进阿公口中一颗,又给了燕好一颗, 自己含了一颗,剩下的都倒进了老虎口中。燕好觉得好些了, 跟阿宋背靠背坐在那喘着粗气。 “有人借着大雾投毒。”阿宋道:“还好花儿姐姐上回从滇城回来制了解药。大将军他们早就料到这场仗最后会用上各种卑鄙的手段, 当时却还对霍家心存一些侥幸,觉得他们坏不至此。” “孙将军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尤其在这等情势下。”燕好凝神思索, 讷讷道:“只是这毒是从哪里开始放的呢?” “吹的是南风。”阿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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