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什么小秘密?”千尘笑道。 云卿抱住千尘,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以方圆一丈内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其实云柔是……” 千尘的眼眸为不可见地有了颤动,随后又很快地恢复如常。 “快看,那不是纪大公子和高大公子吗?”人群中有一女孩喊道。 虽然纪云卿和高千尘的大名在民间早已尽人皆知,可见过真容的寥寥无几。真正被百姓记住这两张脸的,还数那场万人空巷的婚礼。 “怎么还叫纪大公子呢,早该改口叫纳兰二姑爷了吧。”一男子起哄道。 周围渐渐站满了围观群众,两人被那些目光赤裸裸地打量着。 “这大除夕的二姑爷不在府中陪妻主,怎么在这儿跟高公子约会呀。”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伴随着哄笑。 云卿想到方才他抱着千尘说话的模样定是被人看到了,耳根子一红,恨不得立即在冰面上挖个地洞钻进去。 千尘倒是不为闲言碎语所影响,静默了片刻后,贴到云卿耳边轻声道:“抓紧我。” 云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出于本能的信任,立马抓紧了千尘的胳膊。 一瞬后,之间千尘一个转身,将他搂在胸前,脚尖轻巧巧地点了下冰层,腾身跃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后,稳当当地落在了那圈人墙之外,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二人已经消失在了茫茫暮色中。 除夕的桃林,是冰雪覆盖的世界。 桃树光秃秃的枝干裹上了厚厚的冰霜,将皎洁的月光折射成星星点点。 “阿尘,你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云卿讶然道,他印象中的千尘虽会武功,可不精于此道,反而是高渐漓的小女儿千悦,将她母亲的一身武艺学了个十有七八。 而且,习武之人轻功好自是不必说,但哪有人不学武功只学轻功的。 “在漠北那些年除了照顾阿悦,还需要帮母亲处理一些事务。一次外出的时候不幸陷入流沙,后来就日日苦练轻功,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行事方便。”千尘回忆起漠北的日子,墨色的眸子不禁暗了暗,“回了长安后这一身轻功已没有可用之处,倒是方才让我有机会施展了一会。”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那些人了,能让我有幸一睹千尘公子的绝世轻功。”云卿笑道,“只不过这昭宁三年初始之日,那些酒巷子里的说书先生,就要以‘美男夜会’为题长篇大论讲故事了。” 千尘道:“我们也是养活了一批人,算是做善事了。” 云卿摇摇头,有些无奈道:“说就说吧,反正我现在只关心那些人命关天的事儿,其余的,我堂堂伯爵大人不介意给他们贡献点素材。” 千尘笑了笑,心想若是放从前云卿听到那些说书先生如此胡乱编排自己,怕是要气到找一帮护卫去京城的酒馆子一家家掀桌子。 如今有了不可说的秘密,这些流言反而是烟雾弹,可以更好地隐藏一些牵动人命的真相。
第54章 祸事临(下) 昭宁三年的第一缕晨光越过万水千山,洒遍了长安的角角落落,金辉一片,映照着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大周建国不到三百余年,吐蕃称臣,后收复楼兰和突厥,建立安西四镇,国力日益强盛。 可境却不太安宁,北方的游牧民族建立的回鹘政权蠢蠢欲动。 东面的新罗藩国臣服百年,近年来却勾搭上了东北海上一倭寇建立的岛国政权,狼狈为奸,小动作不断。 但其中最让昭宁帝头疼的,还是土地广阔,人高马大的回鹘政权。 回鹘曾与大周有过三次大战,虽每次都以大周取胜而告终,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使赢,大周也赢得极其惨烈。 面对游牧民族的一身蛮力,哪怕有再高明的将领指挥大局,有再精锐的部队冲锋陷阵,都免不了血溅山河,尸横遍野的惨烈。 永昭三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昭宁帝正在含元殿与百官设宴,欢度上元节。 千里之外传来的军报打破了节日的欢声笑语。 “陛下,边境传来军报,回鹘大将阿古达木领兵三十万突袭归绥,薛将军不幸战死。” 猝不及防的噩耗让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群臣静默。 年轻的昭宁帝自登基以来朝中一直非常安定,边境虽有大大小小的矛盾,但都无关痛痒。 回鹘的突然袭击是对新皇的治国的第一次巨大考验。 年轻的昭宁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慌张,可永昭帝多年来的悉心栽培使得她早已具备了一个帝王应有的冷静和理智。 就在群臣的静默中,昭宁帝终于开了口:“四品以上官员,移步宣政殿。” 轻歌曼舞的宴会转眼间变成了庄重肃穆的朝会。 “陛下,臣愿带兵出征,为大周击退倭寇,收复归绥。”高渐漓毛遂自荐。 昭宁帝的心中万般踟蹰,高渐漓是大周最精通兵法之人,师从景阳教剑术也是没得说。 可毕竟是女将,面对人高马大的回鹘将领,只怕在近身搏斗中要占下风。 昭宁帝深知回鹘虽来势汹汹,但这两年与周围的小国战争不断,此次突袭大周不过是个下马威,真正要打起来,未必能胜。 战场刀剑无眼,昭宁帝心中估摸这场仗胜率有七成,也心知肚明必定要折损不少兵力。 自古以来,武功再高,经验再足的将领带兵出征,就算能保证打胜仗,却无法保证活着回来。 大周已经失去了薛蠡这一员大将,断不可再失去高渐漓。 “高大人,你年事已高,又身兼数职。”昭宁帝语气平和但不容抗拒,“主将孤已有人选。” “陛下,此仗臣不得不去。”高渐漓坚持道,“师兄死得太冤,于公于私,臣都不能坐视不理。” 昭宁帝凝神片刻,松口道:“那孤就允了高大人随军出行,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奔赴前线,只能在营中指挥。” 满殿文武皆知昭宁帝用意,无人启奏。 高渐漓应道:“臣谨遵圣旨。” “传孤口谕:令兵部尚书高渐漓为参谋,云麾将军长孙默为主将,薛灵洋,霍羽为副将,调兵三十万,即日出征,收复归绥。”昭宁帝一声令下,百官肃然。 “陛下圣明。” 长安的春季,是短暂而又热烈的,如同一场转瞬即逝的狂欢。 从大明宫到光阴巷,从曲江池到潏河畔,从天上星到水中月,都被畅畅东风裹挟着,星夜兼程地奔赴赫赫炎炎的夏天。 三个月后,大军得胜,班师回朝。 宣政殿内,昭宁帝正襟危坐,百官沉默静立。 长孙默身披铠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穿越长安街,薛灵洋,霍羽紧随其后,一路行至玄武门。 昭元长帝姬正静立于玄武门外。 与她一同来的是当朝三公,一品大员。 丞相慕容淑、太尉宇文宴、御史大夫殷漓玄站在昭元身后,翘首以待。 昭元远远望见大军行来,主将的身影在晨辉中渐渐清晰,可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她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地散去。 就在离玄武门之后三丈远的地方,长孙默突然叫停了正在前进的队伍。 只见他面有愧色,翻身下马,手握匕首,跪到了昭元跟前:“臣无能,没能保护好高大人,请长帝姬赐罪。” 众人的目光循着队伍极目望去,远远地看见在薛灵洋和霍羽的身后,有一个覆盖着白布的棺椁。 昭元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片晌后颤抖道:“一切等陛下定夺吧。” 宣政殿外,停放着高渐漓的灵柩。 长孙默,薛灵洋,霍羽三人跪在殿外,求昭宁帝赐罪。 昭宁帝许久未动,也未说话。 一炷香后,从凰椅上站起来,踩着宣政殿的金砖,一步一步行至殿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很沉重。 “前因后果,如实禀报。” 长孙默开口道:“半月前,战况已近尾声,可天突然下起了冰雹,一时作战困难。高大人接到军报后不顾营中士兵的阻拦,带了五万大军奔赴前线支援。就在敌军败退准备回营的时候,中了弓箭手的埋伏。高大人虽中箭,伤口却不深,军医当时检查了箭和伤口也没发觉异常,可到了营中却突然毒发……” 长孙默边说,眼泪便往外涌,一旁的士兵奉上那支箭,昭宁帝却没有接。 反倒是慕容淑接过了那支箭,仔细检查了一瞬,念入电转,反应过来道:“陛下,这箭尖带有孔洞,是特制的,毒应是做成药丸藏在箭内,并且裹了蜡,所以在军医检查伤口的时候,才不会发现,等到蜡完全融化,便会毒发。” 昭宁帝点点头,没有降罪。 随后淡淡地下令道:“追封高渐漓为太师,以正一品仪制,葬入永陵。” “丞相大人随孤去紫宸殿,其余人都散了。” 昭宁帝一步步下御道,在高渐漓的灵柩前停留了片刻后,转身朝着紫宸殿而去。 百官不论品级,不论资历,不约而同地朝着灵柩停放的方向下跪叩首,以最直接的方式对着这位大周朝的第一谋士进行了最后的告别。 高府,白帐挂满了屋檐,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景象,还是十一年前。 千尘和千悦身着白衣,头戴白帽,跪在高渐漓的灵前。 千尘眼角泛着红,默默不语,千悦则好几次哭得昏了过去。 随着来悼念的人越来越多,千尘实在无暇照看千悦,可任凭下人怎么劝,千悦都扒着棺材不肯走。 恰好此时,慕容氏前来祭拜。 在千尘的授意下,慕容琛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千悦乖乖地去了后府。 酉时三刻,紫宸殿女官奉命来到高府。 自大周第三代武皇平英帝在位时期,就形成了一条明文规定。 凡是为公事而死的官员,天子都会特许官员的家人一个合理范围内的心愿。 就在三个月前的薛府,同样的一幕也发生过。薛蠡没有孩子,所以许愿的权力自然而然落到了侄女薛灵沄的头上,当时薛灵沄提出的要求官升一等,昭宁帝应允了。 “高小姐,高公子不知有何心愿否?” “我要母亲活过来。”千悦道。 “阿悦。”千尘低声斥道。 女官没有生气,只是淡淡说:“高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小妹伤心过度,有些说胡话,还请大人见谅。”千尘道,“臣有一心愿,还请大人代为转达陛下。” “公子请讲。” “臣想请陛下赐一枚免死金牌。” 众人本以为高渐漓一死,千尘会为巩固高氏的地位,为自己或千悦请封爵位。 这免死金牌虽可免死,可大周向来以仁政治天下,除非是罪大恶极之徒,鲜少有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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