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帝虽宠爱纪嬗,疼爱小女儿,可还是拒绝了:“不行,这长帝姬必须是天子的嫡妹。” 昭宁帝意识到永昭帝的顾虑,若是如此,那必须将纪嬗抬为正室。 昭宁帝无奈道:“儿臣知道母皇对父君情深义重,可如今关乎朝政,确实是昭阳更有能力,母亲又何必在意一个虚名呢。” 永昭帝的眼神渐渐涣散,好久之后才出声道:“不,不是情深义重,是愧疚,是孤对不起你父君,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弥补。况且大周建国三百余年,从平英帝开始,历任凤君只能由七世家的嫡系担任,此例不可破。你们都回去吧,明日一早,你再下道圣旨,就说春日里事务繁忙,让昭阳辅佐昭元监国。” 大周向来都是天子与长帝姬共同处理政务,大帝姬辅政。 如今昭宁帝不在,由长帝姬监国,原本两人的工作变成了一人,难免应付困难。 一直以来,律法规定的参政年龄都是十六岁,虽然昭阳才刚满十二岁,可特殊情况也该特殊处理,只要不是越过长帝姬让大帝姬直接监国应是不会有人有异议。 “儿臣明白了。”昭宁帝和昭元行礼后转身离去,行至殿门口时,永昭帝忽叫住了昭宁帝。 “母皇还有何事?” “昭宁,对凤君好一点。” 昭宁帝对永昭帝突然提到桑氏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应了一句:“儿臣知道了。” 三日后,昭宁帝的车队从丹凤门出发。因是微服出巡,只带了少许的宫人,可暗卫却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在一行人的目送下,昭宁帝的马车一点点地从视线中变小,直至最后消失。 司徒楠站在紫霄宫的瞭望台上,看着昭宁帝车驾远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许是长期紧张后骤然放松,他猝不及防地病了,病得很重,缠绵病榻整整半月才好转起身。 一日,当贴身隶官墨竹为他梳头的时候,他竟冷不丁地说道:“都说当一个人装病后,就会真病,这也是我的报应吧。” 墨竹愣了愣,半晌后道:“公子只是那日在高台上站得久了,染了风寒,切莫胡思乱想。” 西街铺子里,朝露正将几块玉石擦净摆好。 走到后院的时候,见那只白花花的八尾狐正站在屋檐上高高眺望着:“干什么呢,下来。” 她语气中有嗔怒,八尾狐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从屋檐上越下,趴到了槐树下。 朝露走过去,怜惜地抚摸着它的头:“朝颜,你要乖乖的,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知道吗?”她嘴里呢喃着,知道虽然它无法回应,却能听懂她的劝告。 那八尾狐点了点头,将脑袋搭在了她的臂弯里,朝露又继续道:“等姐姐想到了办法,就帮你取回最后一魂一魄。” 忽闻敲门声,八尾狐猛地一激灵,转瞬之间化作了朝露颈间的一块白玉。 “朝露,开门。”云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开门的瞬间,只见他提着两个酒壶,酒香四溢。 “怎么,有事?”朝露看着两坛白色妖姬酒,便猜到他又有什么要求。 “求血药的方子。”云卿道。 “这么快?”朝露眼睛瞪得像铜铃般。 “嗯。”云卿随手找了张凳子,低着头不与她对视。 朝露打量了他半晌,一掌拍在了他的肩头:“可以啊。” 云卿笑得有些尴尬:“怕孩子出生在冬至……” “懂了。”朝露转身从屋里拿出笔墨和纸,随手写了一张药方。 云卿看着似鸡爪爬的字迹,不禁皱了皱眉头。耳边传来朝露的声音:“别嫌师父我字丑,问就是没文化知道吗?” 云卿将已经墨已经干了的纸折了两折,随手卷进了袖口中道:“没事,看得懂就行。” 朝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频频摇头。 成年前的皇子皇女们往往住在他们父亲的宫殿中,而成年后皇女皇子们除了帝姬府和王府,在宫中都有自己的宫殿。 昭元因为需要监国,特搬回了漪澜宫,云澜见司徒楠也比以往更方便了些。 一日,昭元刚退朝回来,见云澜正要出门:“你去哪?” 云澜见她站在殿门口,正面带着愁容,上前问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当然是那些谏官,缠得我退不了朝,今日若没有昭阳,我怕是要晕在宣政殿上了。”昭元抱怨道。 “妻主聪明伶俐,怎么会被区区几个谏官难住。”云澜笑道。 “你就别光说好听话了,我这性子,本就不适合辅佐皇姐。”昭元蔫蔫道,“心软,胆小,没主见,还怕生。” 云澜牵着她往殿里走去,吩咐尚食局准备了几道她喜欢的吃食,陪着昭元默默用着午膳。 “瑆儿呢?怎么又不来吃饭。”昭元问道。 云澜道:“蛀牙了,疼得厉害,被兰姑带去尚医局了。” 云澜笑笑:“方才疼得要命,一直说再也不吃糖了,不过到时候只怕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母亲上次还特地叮嘱过不让她吃糖。我看八成是昭阳给的糖,不然在这宫里,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昭元道,“不过幸好是初牙,等换了牙就好了。” “你方才打算去哪儿?”昭元想到她回来时,云澜正打算出门,后来听她一通抱怨后又没出去。 云澜给她夹了块鱼肉道:“想去看看贵君,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又病了” 昭元点了点头,道:“那你一会儿将母皇给我的万年灵芝带去,我跟贵君不太熟,就不去了。” “好。”云澜道。
第52章 祸事临(上) 昭宁二年春选,昭宁帝将云柔从司封司调遣到吏部司,并授予员外郎的职务,官居正六品。 短短半年时间升了两级,那些原本在暗地里对云柔冷嘲热讽的官员傻了眼。 不少人后知后觉那日太上皇赠送玉塔的真正用意,纷纷换了嘴脸,赶来巴结云柔。 云柔心中万分厌恶那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用得着时手朝前,用不着时手朝后的势利眼。可碍于不得罪人的原则,她不得不时刻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在外人看来,她似乎对所有人都非常亲和,但也没有对谁格外热忱。薛灵沄几次三番给她使绊子的,她也总能巧妙化解,让人挑不出错处。 又过了一个月,已是麦香飘动的初夏。 昔垚告诉纳兰清河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纳兰清河兴奋不已,忙请来族中长老,以“知”为字辈,以“木”为偏旁,拟了男女皆可用的“知桉”二字为名。 不少人纷纷来到纳兰府贺喜,云澜也借着贺喜的由头送了不少礼。 纳兰清河连声行礼道谢长帝君的美意,云澜却只是随口说道:“这孩子是本宫的第一个外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日昳时分,护卫们将琳琅满目的贺礼一并搬到昔垚院中后,昔垚和云卿打开云澜送的那一大箱子,翻箱倒柜地找,最终在压箱底的地方找到了一封用墨鱼汁书写的信件。 外人面前,云卿和昔垚一直扮演着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私下里,云卿则像个管家一般,一边替昔垚看账本,一边替昔垚管着用药。 为了不走漏风声,他常亲自熬血药,除了暗夜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在其他人看来,这姑爷对二小姐可谓是无比贴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的每件事,都在刀刃上行走。 随着月份变大,昔垚的孕吐好了不少,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比原来食量大了好几倍的胃口。 朝露告诉云卿这就是血药的副作用,胃口太好,暴饮暴食,会导致胎儿过大,哪怕有仙障护体,也可能难产。 每次昔垚吃完晚上想要偷偷让厨房再送几份来的时候,总能被他抓包。 “姐姐,你今日已经吃了四顿了,不能再吃了。”云卿命人收走了昔垚面前的菜肴。 没了美食,昔垚有些闷闷不乐:“可是我真的好饿,再让我吃一口行吗?” “不行,没得商量。”云卿将头转向了别处,“你现在吃那么多,日后孩子出生了就是个胖子怎么办?所以为了我的小侄女的考虑,姐姐你还是饿一饿吧。” 昔垚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跟云逸玩闹分散胃中的饥饿感。 时光如飞轮,推着人向前走。夏毕秋至,秋去冬来。 畅月,朔日,子时。 纳兰昔垚诞下一女婴,纳兰知桉。 纳兰氏全族齐聚纳兰府,观摩族中长老给刚出生的婴儿洗礼。 全族男女老少皆是富贵泼天之人,此刻面对着这个未经人事的婴儿,眼里满是见到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的崇敬。 这是来自纳兰氏未来族长的血脉压制。 紫宵宫内,昭宁帝同司徒楠用着晚膳。 “伤怎么还没好?”昭宁帝看着司徒楠手腕上缠绕的布条问道。 “伤口愈合会发痒,臣总是控制不住去挠,所以愈合得慢些。”司徒楠回道。 昭宁帝是菊月回来的,司徒楠谎称放血治病,仍旧无法侍寝。 “母皇,父君这几日心情似乎格外好。” 昭宁帝听儿子这么一说,看向司徒楠道:“是有何喜事吗?” 司徒楠背后一凉,垂目道:“没什么喜事,就是感觉身子好些了……咳嗽也……好些了。” “孤前些日子有些抽不开身,怠慢了爱君,还请爱君莫怪。” “臣不敢。” “母皇,听皇祖母说您要给外祖母升官,是真的吗?” 昭宁帝对着司徒楠道:“公孙大人年事已高,准备告老辞官,孤打算下月让你母亲接替大理寺卿之职。” 司徒楠有些愣神,昭宁帝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当年选官,你二哥已入了宫,本来你无须入宫了,可孤因为一己私心将你纳入了东宫。既然如此,那便放你哥哥出宫吧,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毕竟是司徒氏的嫡系,做个续弦的正夫也不难。” 司徒楠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借低头揉眼的动作没让眼泪流出来:“谢陛下。” 今日是朔日,宫中一直以来都有条规定,皇帝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必须歇在凤君的寝宫中。 晚膳后,昭宁帝同司徒楠又说了会儿话,随后摆驾去了凤仪宫。 司徒楠目送着昭宁帝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阵钝痛。 平心而论,自他入宫后,眼前这个人一直都对他很好,在东宫的时候如此,如今成了皇帝亦如此。 司徒衍有三个儿子,长子夭折,二子单名桴。 他是家中幼子,排行第三。 当年荆州水患频发,母亲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先帝派去督查水患,一去就是三年。 他的父亲向来不喜他,司徒衍在时还会装装样子关心一下,可司徒衍一离开,便对他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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