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旁傅珹歌冷冷的一声嘲笑打断。 赵信更加懊恼:“你一个囚犯人质,有什么可笑的?” 傅珹歌笑意更甚:“我笑大人你有眼不识泰山啊,桑丞相,你怎么就不赶紧拿出你的任命状,好吓唬吓唬咱们赵尚书!” “任命状?什么任命状?”赵信疑惑着紧盯桑子渊,直到他一脸无奈地叹着气把圣旨拿出来,这才将赵信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回眸看了着桑子渊,他那张少年轻狂的面容上,的确能看出一些沉着睿智。赵信自诩阅人无数,就凭刚刚桑子渊那一席话和气势,他能感知到此人的过人之处。也难怪,他这么年纪轻轻,竟然是新晋的丞相大人。 “嗯!”赵信沉闷地发声,继而放下笔,目光也总算从舆图上移开。郁闷虽然有些郁闷,但该有的礼节却不可失掉。 他还是恭敬地给桑子渊行了礼! 桑子渊还不太习惯,赶忙将他扶起。 赵信这才恢复严肃,双眸看着桑子渊:“不知公主殿下对于交换将帅一事,究竟作何打算?赵信年纪虽大,可自认本事倒也不少。公主殿下是对臣能收复覃州,打退齐贼不抱信心?” 桑子渊笑了笑道:“那自然不是,是赵大人多虑了。公主只是另有打算!” “哦?”赵信似信非信,眼神往旁边一瞥:“有何打算?公主殿下可曾想过,傅珹歌可是南齐战神,若是让他回归南齐,对我们西蜀那可是毁灭性的灾难。如今以我之力,对抗一个郑剋还算不在话下。 为了咱们西蜀,即便是牺牲一个朱项阳又如何?可若是对阵的先锋元帅是傅珹歌……不是赵信懦弱胆小,而是实在没有多大把握。” 桑子渊倒是没有想到这赵信是如此心直口快之人,想当初左明知在他面前为赵信说尽好话,也不是空穴来风。赵信的确是忠诚良将,连傅珹歌在一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桑子渊走到赵信面前,四下瞥了眼,确认隔墙无耳后,这才凑到他面前小声道:“赵大人有所不知……” 叽里咕噜一阵后,赵信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沉思了半晌,又凝着眉问:“这个法子倒是险中求胜,公主殿下可有十足的把握?再说,那傅珹歌和齐皇毕竟关系不一般,他真能为我所用?” 桑子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赵大人,这世间有一种力量,绝对超乎你我的想象。你放心,公主殿下对此事稳操胜券,你我只需按公主的意思执行便可。” 赵信点了点头,面色稍显柔和。刚刚质疑的目光,也渐渐淡化。 到了第二日辰时,郑剋嚣张地站在覃州城楼上凝望着楼下,而之前败给他的朱项阳反手被绑着,由两个南齐将士押着站在郑剋旁边。 城楼下西蜀喊话:“郑剋!傅珹歌人已至此,你赶紧放了我们朱将军!” 话说间,傅珹歌被人推着从后面走出,为了不被怀疑,他被戴上了手铐脚链。 郑剋只是浅浅望了一眼,撇着嘴闷哼了一声。 他内心确有不爽,毕竟朱项阳是自己好不容易偷袭成功才抓到的,覃州城也是好不容易才攻下来,他是真的不甘心就这么轻易交换了。 本想冒死力荐,可从张使臣的话里,他又感受到了齐皇对这件事的决心。 郑剋一脸无奈愤恨,只能挥手让部下押着朱项阳下了城楼。 此时,城楼之上凡能隐藏之处,皆有弓箭手举箭对着下方,城门一开,押解朱项阳的人手就足足增加到好几百人。等他们刚出了门,城门就被紧紧闭了起来,可以说再小心谨慎不过了。 而西蜀这边,看着朱项阳出了城门,也将傅珹歌押着往前方与南齐人相向着走去。临走前,谁也没有看到傅珹歌和桑子渊悄然间对了一下眼神。 走到距离对方百米距离,朱项阳和傅珹歌的手铐脚镣都被卸下,让两人朝着各自阵营而行。 城楼之下,两军之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各自的目光流眄,暗自有着自己的考量。 擦身而过时,朱项阳忽然转过身,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子,从后往前勒住傅珹歌的脖子,将簪子尖锐的一头抵住他的脖颈,更要用力刺进去,一阵要命的痛却从自己下方传来,他手里的银簪掉落,表情扭曲着被傅珹歌用手肘狠命一推,瞬间往后方沙石地面仰着倒去。 他一早就盘算着想趁两人靠近的时机暗中杀掉傅珹歌,傅珹歌又何尝没有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发现他的算计? 城楼上的郑剋看到下面一幕吃了一惊,正要挥手命将士冲上前,却发现根本不需要,傅珹歌自己就已经轻易将朱项阳制服。 朱项阳心中倒是不服,可无奈刚刚傅珹歌一个猴子偷桃正中要害,那种痛让他久久缓不过来,差点一命呜呼。 面目狰狞之中,他怒瞪着傅珹歌,脚拼命蹬着脚下的沙土,将沙土都蹬出一方大坑,却半步都没有往后退一些。 他以为傅珹歌必定伺机报复,自己也难逃一死。没想到的是,傅珹歌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一滴血珠,冷言道了句“下作!”,竟然众目睽睽之下淡然地调了头。 他…… 如此绝佳的机会,他竟然没有趁热打铁灭掉西蜀一名大将? 从他从容的背影中,朱项阳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从来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人物的可怕,又在他跟前显得如此渺小。 的确,这手段很是下作。可朱项阳听说过他,也忌惮他,若通过这等下作手段能除掉自己今后的劲敌,那下作便也就下作了。 傅珹歌脚步坚决,头也不回地回到南齐将士之中,南齐将士一面护着他,一面想着要前去收拾收拾朱项阳这个家伙,却被傅珹歌挥手拦住。 此时,桑子渊也赶紧叫人将已经失去体力的朱项阳拉了回来,以免他过分丢人现眼。 赵信对朱项阳的表现十分不满,他被带回来之后连正眼都没看,命人将他送回营帐之后,再也没有理他。 城门翕合,傅珹歌不多时便走进了城中,步上城楼。 此时,他立于楼上,桑子渊坐于马上。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却能清晰看到彼此的眼神动作。 郑剋余光中看了眼傅珹歌,不平道:“傅元帅你可真是优哉游哉啊,两军交战在即,竟然孤身一人前往敌方地盘钓鱼,你可知因你一人,咱们此次损失有多大?” 傅珹歌冷冷回眸应他:“你真以为我就是去钓鱼么?” “这……”郑剋瞬间磕巴了:“不……不是钓鱼,又是作甚?” 傅珹歌看着城墙下方笑了笑:“是钓鱼,而且钓到一条硕大无比之鱼。郑将军,你可知西蜀丞相祁漠炎?” 郑剋眨巴着眼睛点点头:“就是当年公然发兵,主动挑衅南齐的那个西蜀丞相?因为这个人,让陛下十分头疼。” “没错!”傅珹歌道:“我掌握了一些他前期谋反逼宫的证据交给了西蜀昭凌公主,而此时他也被抓下狱。要不然你觉得,我已经落入西蜀之手,还能这么轻易被送回来,只为了交换一个朱项阳?” 郑剋低头想了想,以朱项阳的级别,的确不够资格和傅珹歌做对调。先前他也曾怀疑,西蜀为何会甘愿冒着今后战败的风险,也要答应送傅珹歌回来。照他这么一说,反倒是顺理成章了! “咳咳!”郑剋清了清嗓子:“傅元帅果然是名不虚传,那依你之见,如今我们应当怎么做?” 傅珹歌再度看了眼楼下,道:“今日先收兵,不理他们!” “啊?!”郑剋有些纳闷了,如今优势在他们,傅珹歌又及时归来,为何不趁热打铁一举歼灭了蜀军,还要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 傅珹歌的解释是:“今日吹东南风,不利于我方。” 看着傅珹歌伸着懒腰走下城墙,楼下还在叫嚣,郑剋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可一想到他竟然能孤身入蜀扳倒祁漠炎,他的谋略自然是他所不能比的。 郑剋摇着头也走下了城墙,如他所说,闭门不战。 午时,西蜀也退了兵回到营帐。 炊事营忙着生火做饭,炊烟寥寥升起。这边营帐中,桑子渊慢慢打开那张傅珹歌留下的纸条,笑得合不拢嘴。 果然,阿珹还是阿珹啊! ----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退为进 ======= 不多时,营帐帘倏而轻轻一动,桑子渊抬头看了眼门口,竟然是一身戎装的赵信。 银灰色的铠甲在秋阳光线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即便是已经走到了营帐中,也依旧有些余光晃动。 他左边腋下夹着银盔,右手手掌握住剑柄,走进来时挺胸昂首,眉宇之间都多了几分老当益壮的英气。 桑子渊愣了一愣,忽而“哟”了声,笑道:“尚书大人穿上这盔甲,倒像是个年轻小伙,精神!” 赵信摆了摆手,也没有随他嬉笑:“桑大人无须拿我打趣,我过来只是想要知道,公主殿下究竟有何指示,咱们什么时候一鼓作气打回去,夺回那覃州城?” “不急!”桑子渊笑得阳光灿烂:“人家是战胜方都没急,咱们急什么?” 他越是这么说,赵信就越是火烧眉毛一样,就差没有跳起来蹦跶到营帐顶上。“不急,怎么能让我不急?!咱们两方都还没开始打,城倒是被人家先夺了一个。这是在打我赵信的脸啊!!” “好好好!”看他如此激动,桑子渊都忍不住一边上前轻抚着他的胸口,一边安慰:“赵大人不生气!这一仗,咱们早晚都得打,这口气,也早晚都会给你出。只是眼下,还不宜操之过急。你忘了公主殿下的计划了?” 赵信没有忘。 只是他摩拳擦掌,都已经急不可耐了,连战甲都已经穿上了身,这一战却迟迟未开,对他而言,实在是难以忍受。 他目光紧锁在桑子渊那认真清晰的眸子里半晌,眉头一动一颤,突然一个甩手,道了句“憋死我了”,之后叹着气走出了营帐。 桑子渊也深深叹了口气,再次打开那张纸条,看到那几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字,摇着头苦笑了两声。 “以退为进?!”桑子渊笑着自言自语:“阿珹啊,本来人家就那么憋得慌了,再这么下去,阿鸢的耳根子可要有一阵子清净不下来咯!” * 已进仲秋,夜晚瑟瑟的风吹得有些凉。 连山营的营帐扎在城楼外,将士们哆嗦着看着远方隐隐约约间有些亮堂的覃州城,心生暗恨。 将士甲抖着手:“你说,明日咱们攻城么?” “这要我说,怎么着也得攻啊!若是继续这么耗下去,人家还以为我们西蜀真的胆小如鼠呢。”将士乙抖得更是厉害。 如他们一样,今夜的连山营四处都在议论,都在歇斯底里猜测。即便是如此清冷的夜风,也抵挡不住他们想要攻回覃州城的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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