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尽于此,若是徐正至多还能探问几句徐怀安的病势如何,却不好再追问他何时能病愈当值之类的问题。 秦氏落落大方地要留徐正在梁国公府用膳,徐正却推说翰林院里事务繁忙,不便叨扰,这便向秦氏辞了行。 “既如此, 我便不多留徐大人了。”秦氏只让身边的周嬷嬷送了送徐正, 之后便让小厮和婆子们守好梁国公府的门户。 若是外头的人探问徐怀安的行踪,便只说他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需精心修养一段时日即可。 至于徐怀安真正的去向, 也只有秦氏和周、秦两位嬷嬷知晓。 自徐怀安从苏礼嘴里知晓了苏婉宁要去扬州散心游玩一事后,他的心潮便极为浮动不安, 思忖了不知多久,才与秦氏提及了此事。 徐怀安没有犹豫的意思, 他从一开始便已做好了要随苏婉宁赶赴扬州的打算。其一是扬州路途漫漫,苏婉宁一个弱女子不足以应付沿途之中的意外。其二是扬州如今掀起了男子涂脂抹粉的风气,他生怕苏婉宁会被这些妖妖冶冶的男子迷了心神。 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徐怀安虽被苏婉宁拒绝了一回,可心里却是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 他想再试一试,试一试自己若付诸出真心,能否打动苏婉宁? 这一回的扬州之行,他是定要陪伴在苏婉宁左右,既是为了护住她的安危,也是为了循着自己的心再勇敢一回。 秦氏得知徐怀安的打算后,倒是默了良久,而后才笑道:“母亲知晓你不是个轻言言气馁的孩子,你既对她一片真心,那便去护着她去扬州。无论这一趟扬州之行的结局如何,你都是尽了全力,再无什么遗憾了。” 她轻轻淡淡地朝着徐怀安一笑,和煦的眉宇里竟是爱怜和鼓舞之意,一时让徐怀安心里很是感慨。 秦氏如此体恤着徐怀安对苏婉宁的一腔情意,他自然也不能对秦氏这番话里的言外之意视而不见。 于是,徐怀安便叹息着应道:“若是扬州之行,儿子无功而返。到时儿子自会断绝对苏氏的一片心意,不再执着于她。” 秦氏只是哂笑着望向了徐怀安,并未提及信或是不信他这番话语,只道:“母亲等着你平安归来。” * 秋意潺潺。 徐怀安驾着马走上了官道,永芦与双溪紧跟其后,这两个小厮身上都有些腿脚功夫在,对付一般的毛贼和土匪不在话下。 连他自己也师承老梁国公的一身武艺,纵然疏懒了好几年,也有几分底子在。 宽阔的官道上到处是往江南一带贩卖货品的商人,徐怀安一行人虽穿着打扮都刻意朴素了几分,可他通身上下这股金石玉器养出来的矜贵气度便是和这些为了讨生活的平民划出了鲜明的不同。 官道之中,不乏有动了歪心思的流氓地痞。 只是徐怀安纵马疾驰在官道之上,根本没有搭理这些流氓的打算。若是实在被叨扰得烦了,便让永芦将流氓拐到偏僻的密林里,痛扁一顿后正要让他滚蛋的时候。 那流氓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破了胆的缘故,便抱着头叫屈道:“少侠饶命,只要您肯饶下我一条狗命,我便将前头那翠帷马车的行踪告诉您。” 这两日徐怀安总是悄悄地跟在苏婉宁的马车后头,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惊扰到她,也能遥遥地护住她的安危——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徐怀安便会第一时间赶去营救。 也不知是不是徐怀安在官道上太过引人注目的缘故,连这地痞流氓都瞧出了些端倪来。 永芦清楚自家主子对苏家小姐的看重,顿时变了脸色,发着蛮劲卸下了那流氓的胳膊,便将他如死肉般提到了徐怀安跟前。 彼时徐怀安正在擦拭着祖父生前留给他的青玉匕首。祖父说这匕首既能削铁如泥,又轻便极好携带,最适宜女子出门时防身。 那时祖父已在弥留之际,却还拉着徐怀安的手笑道:“将来你若是心悦了哪家姑娘,便把这匕首赠予她防身。祖父只盼着你能和心爱之人厮守一生。” 忆起祖父慈祥和蔼的音容笑貌,徐怀安心肠蓦地一软,正要将这匕首放回袖袋之时,永芦却已提着那流氓走到了徐怀安跟前。 他陡然收起了笑意,凝着冷眸望向了这瑟缩如鼠的流氓,道:“何事?” 永芦目露急切地说:“他发现了苏小姐的足迹。” 可苏婉宁的马车明明停靠在前方一里路外的山道之上。深夜山路难行,篝火也会引起匪类的注意力,所以徐怀安只打算从官道左侧的密林里抄到前头的山道之上。 以最安静无波的手段来护住苏婉宁一行人的安危。 他自认行事已极为谨慎小心,白日里从不张目四望,夜间也是带着永芦与双溪偷偷行动。 这地痞流氓是如何发现了他与苏婉宁之间的联系? 徐怀安敛着面容时很有几分冷冽与肃杀之气,他明璨璨的眸子映着清浅的月芒直视着眼前之人,出口的话语里尽是狠意。 “除了你,还有谁在盯着她?” 那流氓不过是想在官道上劫点小财而已,哪里想遇上徐怀安这样外里瞧着温和矜贵,内里却杀伐果决的人物。 他立时跪地磕头求饶,只道:“小民家里还有老母和妻儿,求少侠饶我一命。” 永芦踢他一脚,只没好气地骂道:“问你这些了吗?” 那流氓胸膛里吃痛,刚想坐直了身子,才撑起半边手臂却已被泛着寒芒的匕首横断了倾身上前的动作。 顷刻间,徐怀安便从袖袋里掏出了匕首,抵住了那流氓的下巴。 他嗓音冷厉,与匕首尖端触着皮肉时生出的冷意相差无几。 “我问你,还有谁盯着她?” 那流氓立时招供道:“前头离了燕州境,便会途经一处香山宝岭。那里的官道瞧着无恙,可背地里全由香山上的一班土匪掌管,凡是无官卒护卫的商队,都要交出两成银钱方能过路,样貌清秀的女子少不得要被盘问调戏,若是生的再貌美一些,那便不知晓了。” 据徐怀安所知,此番苏婉宁前去扬州时也带上了安平王府的一批家丁护卫,只是按这流氓所言,这群山匪竟是训练有素,专挑商人和女子下手。 那便有些不好对付。 他手底下只有永芦与双溪两人,若是对方人多势众,只怕也不好摆平。 所以徐怀安便细问了那流氓香山上匪贼的人数,得知这一匪窝里竟有一百余人后,也讶异地蹙起了眉头。 “一百多人?怎得朝廷不派兵来剿匪?”他继续逼问道。 谁知那流氓却扬高了声量嚷道:“费守引这个贪官怎么敢把这些事报到上头去?分明是他在燕州肆意妄为、掠夺民妻,又屡加徭役,这才逼得我们立山为王。” 也正是这一句话,让徐怀安意识眼前的这个流氓也是香山匪贼里的一员。 清幽幽的冷夜里,他忽而笑了,将手边的匕首往那流氓脖颈了逼压了一厘,然后问他:“你想活命,便带我去你们大王那里。” * 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让苏婉宁倍感不适。 她从未出过院门,也不知晓原来放任自己遨游天地、游山玩水的代价竟是旅途中的困乏。 此番绮梦因要与元宝成亲的缘故留在了安平王府,月牙与丹蔻跟着她一同去了扬州,两个丫鬟也受不住日夜袭来的晕车之症。 才出京城半月有余,主仆三人便生生地瘦了一圈。 尤其是苏婉宁,她虽不是矜贵之人,可到底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大家闺秀。过了燕州境,沿路的驿站条件愈发困苦,可总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的车马。 苏婉宁为了不牵惹是非,便吩咐丫鬟和婆子们低调行事,在驿站囫囵一夜后便立刻赶路,一刻都不要耽误。 穷山恶水易生波折。 饶是这般小心,在即将出燕州境的那一夜,落脚在香山时仍是出了意外。 官道宽阔,可左右竟是没有一处驿站。再往前走也只是冒着夜火赶路,越往深处走越是不安全。 此时的苏婉宁心中暗生悔意,早知便该坐船去扬州。可她幼时曾被圆寂大师批过命数,言明她这一生最好远离水路。 是以苏其正与宗氏特意替她安排了这一批身手不凡的家丁,让他们贴身保护苏婉宁的安危。 可此时的香山附近一片黑漆漆的寂静。 苏婉宁撩开车帘来回张望了一番,入目所及的却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虽有家丁们相护,可心里还是颇生惧意。 “罢了,我在车厢里休憩一会儿,等有些精神了便继续赶路吧。” 不得已,她只能草草安顿了这一夜。 管事鲍二闻言便走到车帘旁,轻声道:“姑娘,听前头走过的那一小队商人说,这香山的官道不甚安全。不若委屈您一番,今夜便连夜赶路,尽快经过香山这一带吧。” 此时的苏婉宁才从晕车之症中缓过些神思来,纵然她气力不济,却也将丫鬟和仆从们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就按管事说的办吧。” 于是,鲍二便立时吩咐家丁们朝着香山东侧行去。 起先是一切无恙,不过是两边密林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几声野兽低鸣而已,纵然苏婉宁心生惧意,可有月牙和丹蔻在旁温声劝哄,这点惧意便也能烟消云散。 车厢内只有主仆三人和身材健硕的鲍二家的。 夜风习习,马车即将要越过半辄香山时,鲍二家的却突然勒紧了手里的缰绳,示意身后的家丁们全体戒备。 前方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可隐隐间有股刺鼻的气味从黑暗里缓缓袭到人前,这股味道像极了深山密林的瘴气,又好似西域传来的一种香料。 闻得多了,便会头晕发胀,使人短暂地昏迷。 鲍二立时意识到了官道上的危险,他们这两架马车必然是被人暗中惦记上了,这些人蛰伏到夜里便预备出手。 “你们扶着姑娘下马车,往密林里逃。其余人拿着家伙跟我应战。”鲍二是英平王府的忠仆,此刻虽已有头晕之意,却还是强撑着要护住苏婉宁的安危。
第34章 恩情 非但是苏婉宁始料未及, 连常年在外跑商行走的鲍二也不知晓这燕州一带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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